宋誠陪朱祁鎮回宮,稍坐一坐,便告退出宮趕往右安門。新軍的考核剛剛結束,軍士們沒有像往常訓練結束時一樣去食堂吃飯,而是圍在顧興祖身邊。顧興祖笑罵:“小兔崽子們纏著我干什么?”
古原道:“顧將軍,宋大人什么時候過來?”
“對啊,宋大人什么時候過來?”
很多人附和,他們以為宋誠一定會過來,摩拳擦拳要在宋誠面前表現一番,今天顧興祖列隊后沒有立即考核,而是讓他們在操場上等,宋誠沒來,他們多少有些失望。
顧興祖道:“宋大人若不是抽不開身,怎會不來?你們都通過考核,宋大人得知,定然高興。”
“宋大人來了。”滿倉歡呼,很多人朝轅門處望去,宋誠那輛拉風的馬車正朝他們駛來。
“宋大人——”
呼啦啦,軍士們丟下顧興祖,撒腿朝宋誠跑去,一下子把馬車圍在中間,站在不遠處全程圍觀的張陽,心頭震動,也邁步走來。
馬車停下,宋誠下車,道:“都通過了?”
“通過了。”軍士們齊唰唰大吼,人人神采飛揚,笑容燦爛。一個月的拼搏,終于有了結果,以后就是新軍的一員,正式的錦衣衛了。
宋誠的眼睛掃過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道:“負重二十斤跑八圈,全都通過了?”
“全都通過了!”
“勾梯上下三百個,全都通過了?”
“全都通過了!”
“操場站隊一個時辰,全都通過了?”
“全都通過了!”
“弓箭呢?”
弓箭訓練時日尚短,在這之前,軍士們幾乎沒有摸過弓箭,這一項沒有硬性規定,只是摸底,能射中靶子的,會被挑出來,作為重點訓練火銃的軍士。
讓宋誠沒有想到的是,又是齊唰唰的一聲吼“通過了!”
宋誠沒有要求三箭全中紅心,只要不脫靶就算通過,當然,射中紅心者會被記下來。而他們齊唰唰這一聲吼,等于宣告沒有人脫靶了。
宋誠很意外,道:“了不起。”
古原道:“全憑宋大人教導。”
顧興祖走來,笑罵:“小兔崽子,明明是老夫教導你們。”
“哈哈哈——”軍士們大笑,笑聲飄揚,讓張陽莫名覺得羨慕,如果當初他不是來當先生,而是加入新軍,成為他們的一員呢?
笑聲稍歇,古原道:“也謝謝顧將軍。”
軍士們哄笑道:“也謝謝顧將軍。”
顧興祖笑罵兩句,把記錄考核結果的冊子遞過去:“你看看。”
每個人的成績都不錯,出類拔萃的名字下劃了一條橫線,這些人在接下來會被重點培養,當然,艱苦奮斗的任務也會交給他們。
宋誠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看了,若看到某人某項成績第一,會夸這人:“好樣的。”
被點到名的,或咧開大嘴傻樂,或道:“謝宋大人栽培。謝顧將軍教導。”
宋誠很欣慰,沒有一人掉隊。他向顧興祖道謝:“有勞了。”
顧興祖以近六十高齡,不辭辛勞起早摸黑地訓練新軍,真心不容易。
顧興祖感概:“小兔崽子們沒有辜負老夫一片心,不枉老夫辛苦一場。”
宋誠宣布:“明天開始,訓練火銃。”
軍士們歡呼。
宋誠遇刺,朝野震驚。
宋誠毫發無損,朝野再次震驚。
冬天的夜來得早,夜幕四合,寒風呼嘯,街上行人稀少。一輛簡陋的馬車遮得嚴嚴實實,在城中兜兜轉轉,確定車后沒人跟蹤,才來到江淵府前,車上下來一個披黑色披風,帽子蓋到眉際,以袖遮住口鼻,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男子敲了三下,角門無聲打開,他閃身進去。
角門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家人,默默在前引路,把他引到江淵書房門口,悄悄退下。
書房門開一條縫,透出一線燈光,男子推開門,桌上一燈如豆,桌邊坐一人,身子隱在黑暗中,道:“來了。”
男子苦笑:“我們這是干什么呢。”邁步入內,隨即把門關了。
屋里燭火亮了,看得清楚,可不正是江淵和俞士悅。
“聽說了嗎,他遇刺,沒有死。”俞士悅在桌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杯茶喝了。天氣太冷,馬車又狹小簡陋,連放炭盆的地方都沒有,他這把老骨頭快凍僵了。他果然不適合干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江淵點頭:“聽說了。曹吉祥那個蠢貨,竟然調動東廠番子行刺他,能成事嗎?”
“那些江湖人聯系得怎么樣了?”
既然江淵知道,俞士悅也就沒再說了。照江淵的意思,行刺應該聯系江湖上的專業人士,俞士悅曾外放為官,有更多機會接觸此類人士,可他搜遍枯腸,竟想不起曾識得此等人物,還是江淵的心腹家人有這方面的門路,可江湖人行蹤無定,要聯系也不是那么容易。
江淵沒多話,咳嗽三聲,屏風后無聲閃出一個黑衣人,對江淵抱拳。
那人隱在燭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行動又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直如鬼魅,饒是俞士悅素來膽大,也吃了一驚。
江淵道:“這位壯士武藝高強,斷然不會失手。只是曹吉祥那個蠢貨打草驚蛇,不知他會不會加派護衛。”
“還有一點,東廠被擒的番子為火銃所傷,他隨身帶著火銃。”俞士悅語氣深沉,誰也沒想到宋誠竟會隨身攜帶火銃,這得小心到什么程度?
黑衣人冷笑:“火銃算什么,我等高來高去之人,會怕火銃?”
他聲音嘶啞,語氣不善,讓人極不舒服,可俞士悅絲毫不以為意,道:“若你能避開火銃最好了。你要多少銀子盡管說,只有一條,無論事成與否,都與我等一概無關。”
這點必須說清楚,若是此人被擒,他和江淵斷然不會承認與此人有任何瓜葛。
黑衣人顯然對他們這些當官的心思門兒清,冷冷道:“三千兩銀子,若事不成,某不會招出任何人,但請兩位照拂一下某的家小。”
他這么說,既是把家小相托,也是以家小為人質,讓江淵放心,至于俞士悅,他不必知道他是誰,也沒興趣知道。
江淵和俞士悅都覺得此人很上道,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