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紅日初升,光芒萬道,秦牧一身黑色王袍,腰配寶劍站在高階上,內閣輔及六部尚書等大臣列于兩側。
衣著鮮明的殿前武士撐旗執鋮,雄壯而威武,讓場面顯得更加莊嚴肅穆。
三百六十二名貢士由禮部官員引領,魚貫而入,向著高階上的秦牧大禮參拜,高呼:“吾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秦牧抬抬手讓大家起身后,朗聲說道:“爾等都是萬里挑一的英才,是大秦的希望所在,今日殿試,本王期待你們能以一身所學,作出更精彩的論述,為國獻計獻策,開始吧!”
殿試只考一場策論,是以有秦牧有“論述”一說,幾百名貢士再拜,然后不分名次,各據一幾,就坐在庭院明明的冬陽下開考。
這次殿試的題目是秦牧親自出的,題目為: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西洋人往往借保全土地之名而收利益之實,中國往往求天朝上國之名而失利益之實論。
這道題目其實是三合一,要貢士們就三個方面的問題進行論述。
第一個方面是平戎方面的學問:“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
賈誼是漢代名士,寫過《過秦論》。還給漢文帝上過奏表提出防御匈奴的策略。他的策略中的“五餌三表”大致意思是:
是給匈奴點美食、美女、高堂華屋、財物、奴婢,用些先進的東西為誘餌,誘匈奴來投降,等他們來投降后,皇帝本人再跟他們打成一片,親自酌酒給他們喝,讓他們感動得稀里嘩啦的,然后就就會納頭會拜了。三表是要求漢文帝應為天下表率。以德服人。
《漢書》的作者班固譏笑賈誼這些策略是書生意氣,不切實際,空談誤國。
但事實是,秦穆公確實靠財物美女誘得西戎歸附過;越王勾踐也曾憑借美女西施讓吳國亡國過;中行說投靠匈奴后,也勸誡匈奴單于不要喜歡漢人絲綢和華屋美女,那只會讓匈奴人變得軟弱,說明中行說也認為賈誼那一套對匈奴有很大的威脅。
秦牧的題目中的第一條就是讓貢士們論術。到底是賈誼說得對,還是班固說得對。
第二個方面是有關變法治國方面的問題:“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
申商指的是戰國時期的申不害和商鞅,以變法著名,是法家的代表人物。意思是諸葛亮不是法家,但使用了法家的治國方略。王安石也是使用法家的理論來實行變法,但他只做不說,諱莫如深。
秦牧要讓貢士們論述諸葛亮和王安石為什么這么樣,并縱論各家學說在治國方面的長短。
第三個方面可歸為外交策略方面的問題:“西洋人往往借保全土地之名而收利益之實,中國往往求天朝上國之名而失利益之實。”
大意是西洋人對外注重實利。而中國對外重名輕利,兩者之間屬優屬劣。讓貢士們在這方面也展開論述。
這三合一的問題涉及到了軍事、政治、經濟、外交等方方面面的問題,是秦牧挖空了心思才想出來的;
尤其是最后一道題看似很簡單,但相信自古以來的科舉都沒考過這樣的題目,秦牧希望通過這道題目,讓讀書人睜眼看世界,把中國的文化與西方的文化對比一下,不要總是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貢士們有一天時間來寫策論,秦牧很期待從中得到一些真知酌見來。
包括會試主考傅山、內閣輔臣、六部尚書,以及翰林學士顧炎武等人見了秦牧出的這道題目,也都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這題目出得有分量啊,古今中外、軍事政治經濟變法都囊括在其中了,應試者若是只會背些八股范文的家伙,見了這樣的題目肯定是兩眼一摸黑。
開考之后,秦牧負著手,在各個考生之間慢步徐行,希望能看到一些獨到的見解,一般而言,殿試通常只是走個過場,大多數皇帝出場只是做做樣子,讓貢生們歸為“天子門生”而已。
但秦牧不但出題出經過深思熟慮,而且打算認真看完每一位考生的答卷,他經過會試第一的韓靖桌邊時,見他正在埋頭疾書。
秦牧停下來看了看,見他的答卷上有言:
“夫天子主中夏控制百夷、自有強國芘民之道。善治國者、不能必敵之可勝而能為必不可勝、使強鄰黠敵聞風奪氣、凜然而不敢犯、則天下安矣。若導人於淫靡之事、以乘其敝而取之、此所謂穿窬之智也、豈王者自強之大計乎。及吾讀漢書賈誼傳、則於五餌三表之說削而不書、猶復深譏其疏、以垂戒后世。於是乃嘆班氏之書、其去取為至精、而其識為至遠也。”
韓靖這番論述大意可以這么理解,打鐵還得自身硬,靠點歪門邪道去引誘他國糜爛,豈是自強之道?
秦牧又復行去,到了司馬凱桌邊,見他寫下的其中一段是:
“吾以謂穆公之霸在增修國政、國勢既固則外交之術無往而不宜、且其時天下方以詐力相高、而秦又介居戎狄、行其狡黠之計以取利一時可也。若匈奴之在漢、竊謂雖好漢物亦不至遽即於靡弱。何也、匈奴界處北陲、剛猛忿鷙出於天性、豈獨其習俗使然哉。設漢不自謀所以御侮之方、而專務出美善之物以疲人之國、吾恐財產耗竭而邊郡之寇掠自若也。”
從司馬凱的觀點看來,他也認為如果漢朝不謀自強,尋求御敵的辦法,而是專以財物美人糜人之國,恐怕把短褲都送出去完了,邊疆的敵人還搶掠如故。這和韓靖的看法基本相同。
秦牧看了還算滿意,其實賈誼的做法沒有錯,關鍵就看你在什么情況下施行這樣的策略,秦穆公如果自身不強大,靠送幾個美人就想讓西戎歸附是不可能的,同理,越王勾踐如果不是用范蠡文種將越國治理得強大起來,送出西施也是白送。
修政以強自身,這是道。出美善之物以疲人之國,這是術。道與術并用,相輔相成才是正理。
秦牧游步徐行,不時停下來觀看貢士們的答卷,有些人緊張得直冒汗,但有些人即恨不得秦牧停在自己桌邊不走了,百人有百態,不一是足。
秦牧經過一個叫陳鎮遠的貢士身邊時,發現他已經答到第二個問題,只見他寫道:
“天下之患莫甚於不權時勢、而務博寬大之名。雖申商之術、儒者弗道、然時勢所值、激於不得不然、善為國者必不敢因循顧忌、而貽天下以不測之患........”
他這觀點,在秦牧看來,還算可以,于便停下來細看,陳鎮遠一發不可收拾,筆下洋洋灑灑近千言;
他不光論述了諸葛亮和王公石變法的苦衷,秦牧總結下來,他的思想竟是以儒為皮,以道為肉,以法為骨。雖然這層意思表達得很含蓄,但內里就是這么個意思。
這在當下來說,他絕對稱得上是個異類了,而秦牧個人,也更趨向道家和法家,法家就不必說了,老子的《道德經》足以稱為夏華最高智慧的結晶,至少秦牧是這么認為的。
漢唐兩代國家最強盛之時,都是以道家方略治國。道家提倡的“無為而治”,絕非真的是無所作為。
秦牧寧愿把“無為而治”膚淺地理解成官方對民眾的思想少了管束,讓各種思想和學說自由碰撞,少劃分些什么是高尚的,什么是奇技淫巧之類的加以貶斥。
另一方面就是放權,少對各行各業指手畫腳........
PS:感謝大頭魚12的厚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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