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寧波時,楊柳才抽芽,農人才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在田間翻耕土地。
回來時,運河兩岸的水田里,已是禾苗青青,農人多是舉家出動,撐著木棍在田間耘田。
耕耘,耕耘,在后世,很多人已經不知道耘田是怎么回事了;
這是一個很累人的活。在禾苗插下去轉綠一段時間后,這時田間的草也長出來了;
人們要撐著木棍下田,一邊除草,一邊用雙腳戳進淤泥里,沿著禾苗行間一行行地拖過去,讓淤泥翻上來,蓋住禾苗的根部。
另外一行行的腳印窩出現后,田間的肥水會流入這些腳印窩里去,減少被太陽直射的水面積,從而讓田間的肥水蒸發量減少,也就能更長久地給禾苗提供水份。
秦牧也是偶爾停船,和正在耘田的老農聊天時,才知道這些的。
或許真是天意吧,明末水旱不斷,災荒連年;
但明亡之后,這兩年氣候變得很好,風調雨順;
平常百姓都將這種現象歸功于秦牧,認為是他這位仁德君主出現之后,才能帶來這樣的好年景。
在后世,將風調雨順歸功于某個人,是件很荒謬的事。
但在這個時代,卻很平常,天下有災荒了,百姓都會認為這是皇帝失德了,上天才給人間降下災荒作為懲戒。
皇帝要避殿減食、廣開言路反思己過,祈求上天的原諒。
反之,出現了風調雨順的年景,百姓也會認為這是皇帝仁德所至。
秦牧暗暗消受了,確實,應該感謝老天爺,小冰河時期結束了。
這年頭沒什么污染,江南的水清冽照人,柔媚如鏡。
船頭犁開的水花潔白無瑕。成群的白鶴在田間飛翔,一去二三里,煙囪四五家,亭臺六座。八九十枝花。入眼處,好一幅田園詩畫。
秦牧與楊慎、金貢南三人在船頭置了酒,就著兩岸江南美景小酌。
楊慎沉吟了一下說道:“秦王,建奴對中原炎熱的夏季很不適應,常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還有一點,由于南北氣候差異,夏糧的收成時間也不盡相同。總體而言,越往南,夏糧收獲越早,比如江南的夏收。就比淮北早半個月甚至近一個月時間。”
楊慎的話,讓秦牧頓時來了精神,他問道:“楊卿的意思是說,利用各地夏收的時間差異,在這段時間內北伐?”
“是的秦王。臣覺得此計不失為良策,如今無論是大秦還是建奴,都缺糧,多爾袞是個頗有治世才能的人,去年他下令清軍不得擾民,還大力鼓勵百姓耕作,今年北方同樣是風調雨順。等到夏糧收獲后,清軍也不虞再缺糧了,這對我軍北伐很不利。”
秦牧覺得楊慎說的非常有道理,現在大秦控制的福建、湖廣南部,夏收至少要比北方早一個月;
如果能利用這個時間差,在南方夏糧即將收獲之時。提前一個月北伐,此時秦軍糧草供應得上,而清軍夏糧還沒有收獲,正處在青黃不接的最困難時刻。
趁你病,要你命。
大秦現在武器不缺。士氣不缺,只缺糧草,而且也不是完全湊不出北伐的糧草,只不過是勉強征調大批糧草的話,會導致市面上糧價高漲,會讓很多下層百姓的生活陷入困境。
如果在夏糧即將收獲時征調北伐的糧草,市面上的糧價剛一上漲,很快就以把南方的糧食調過來平抑糧價,這樣下層百姓受到的影響就不會太大,而又能搶在北方夏收之前北伐。
在寧波時,秦牧計劃是先派水師攻打呂宋,甚至把整個南洋奪下,然后再北伐的,現在看來,是要調整一下了。
再說了,多爾袞確實算得上是個雄才大略的人,出臺了不少減輕百姓負擔的政策,糜爛的北方,很多田地重新恢復的了耕作。
如果趁北方快要夏收的時候北伐,北方的糧草就落到自己手上,到時再從南方調撥一些糧食,應該能保證百姓不至于餓死了。
換句話也就是說,先北伐,然后再奪取南洋給北方輸血,應該也不成問題,甚至兩者可以同時進行,西班牙和荷蘭在南洋的兵力不多,水師出動一兩萬人應該足夠了,這樣對北伐影響不會很大。
“你們對朝鮮怎么看?”
“秦王,建奴連翻失利,不斷抽調兵力南下,對朝鮮的掌控力已經十分薄弱,臣以為,可讓組織商船運兵,以一些水師戰艦護送,將一萬陸軍投送到朝鮮,幫助朝鮮擺脫建奴的控制,然后以朝鮮為后勤地,并聯合朝鮮軍隊一同進副遼東,清軍如今本就士氣低迷,如果南北受敵,我軍北伐時,必定更加順利。”
金貢南也說道:“臣聽說大同的姜瓖雖然兵敗,丟了大同,但尚有萬余兵力退入太行山一帶堅持抗清,太行山一帶地理位置特殊,出太行八徑,立即可以威脅到燕京,因此牽制了建奴不少兵力。臣以為不防派人聯系姜瓖,看他愿不愿意歸順大秦,配合我軍北伐。”
秦牧苦笑道:“不是不聯系,本王早就派人去了,只是姜瓖這廝大概是吃錯了藥,只認廣西的朱由榔。”
楊慎冷笑道:“姜瓖此人生性反復無常,他絕不是真心追隨朱由榔,臣以為,他之前一來覺得大秦遠水不了近火,幫不上他,二來故作姿態,不過是想從大秦得到更多的好處罷了。”
“這個本王知道,不過這些廝獅子大開口,罷了,大秦還指望他不成,沒有他,我大秦王師也一樣能橫掃中原。”
楊慎笑道:“秦王所言極是,前陣子蘇尼特部的滕吉泰率領不足三千本部人馬,竟能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殺回關外,這足見建奴已極為虛弱。”
“也不能這么說,滕吉爾不以攻城掠地為目的,憑借騎兵的速度,避重就輕,加上蒙古各部對他睜只眼,閉只眼,有意放行,因此他突出關外,這并不能說明滿清就不堪一擊了。我軍北伐時,要一座城一座城的攻打,與之沒法相比........”
秦牧說到這,眼角余光瞥見一道黑影從船艙口頂飛射而來,他下識地舉手便擋,杯中佳釀都灑到了河里,楊慎和金貢南大驚,“秦王!”
秦牧這時擺擺手,臉上尷尬以極;
因為他已經看清,那飛掠而來的黑影是一只燕子,就從他身邊兩尺外飛掠而過,速度十分快!
他自嘲地笑道:“燕戲寡人,寡人失德乎?”
“非也,非也,吾王澤披萬物,燕喜之,一剪春風送吾王。”
“哈哈哈,楊卿你...........哈哈哈,以后少拍馬屁。”
船頭傳來一陣暢笑,一江碧水,萬疊春風,岸邊隱隱傳來采桑女的清唱,那柔軟的吳儂軟語飄過水面,如水輕柔。
秦牧從新斟滿酒,暢飲了一杯,望著兩岸清山綠水,滿目流翠,這無比美好的江南春光,讓他不禁詩興大發,破口朗吟道:“江南好啊,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三軍備戰忙!”
楊慎和金貢南神色怪異,想笑又不敢笑,楊慎舉杯道:“臣敬秦王,吾王此次北伐,必定勢如破竹,一舉盡復華夏故土,逐胡虜于萬里之外。”
“不,本王要讓胡虜有來無回,將其盡殲于長城之內。”
秦牧還真有此意,畢竟一但讓女真人退回關外,那就如同放虎歸山,再想掃蕩干凈就很難了。要達到這個戰略意圖不容易,必須詳細謀劃才行。
金貢南說道:“秦王,要想盡殲胡虜于長城以內,倒也不是不可能。”
“貢南有何良策,快快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