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在金鑾殿上請戰,秦牧不置可否。并轉開題,與大臣們商議起內政民生問題來;
荊部尚書白鐵提議,盡快修《大秦律》,得到了秦牧的肯定。
之前大秦基本是在沿用明朝的律法,有關于明朝的律法,秦牧做會昌知縣時看過一些,基中的律令條款,多數是明初洪武朝修訂的,后來嘉靖等朝又作過幾次補充。
但總的來說,大明律充斥著朱元璋的小農意識,有些條文已經很不合時宜,比如商人不得著錦,甚至明文規定‘可以直接逮捕那些不事生產,專門從事末業’的商人等等。
這些律令對商人帶有嚴重的歧視,或者說分明就是把商人當成了可以任意宰割的羔羊,逼得商人紛紛采取了‘附籍’的方法。
小商人或者“變易姓名”或者“冒合匠戶”,或其他職業戶,如投充軍戶中的校尉、力士等,以此來逃避商人身份。
而更多的富商則是買田置地,在登記戶口的時候,一口咬定自己的主營業務收入是收地租,不承認自己是商人:我家有田有地,我是地主,不是商人啊。再拿些銀兩打點,如此一來,大商人搖身變為在戶部黃冊上的良民。
盡管上在政策,下在對策,但“商人”的身份隨時可能被逮捕,經商實際上成了一個見不得光的職業。
這對工商業的發展極為不利,要想推動工業革命,首先就要消除這些歧視性法律條文。
大明律中還將全國戶口分為民、軍、匠、灶等籍。要說明的是,明朝的軍籍,并不單指現役軍人,而是包括他的家人以及子孫后代。一但你成了軍籍,那么你家世世代代都是軍籍,不得變更。并規定‘娼、優、隸、卒’這些賤籍之人及其子孫,概不準入考、捐監。
這些條文也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秦牧知道。要想一下子抹平所有的等級。是不可能的。
因為這個時代的秩序,很大程度上是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下尊卑這一套倫理來維持。
如果一下子取消所有的尊卑等級,一定會遭到社會上強烈的反對,導致不可預測的后果。
但秦牧又深知,人為的劃分這些等級。是一種極為不公平的現象,同樣會導致很多隱患,不利于整個社會的健康發展。
所以,有必要慢慢減少這些人為的劃分,秦牧決定取消明代的民、軍、匠、灶等戶籍劃分。
不過他不會立即在金鑾殿上,宣布取消這些戶籍劃分,有些事情你去做就是了。沒必要在做之前就弄得天下皆知。
這些枯燥的法律條文,既便在后世,也沒有多少人精通,在這個時代就精通律法的人就更少了。甚至官員判案時,還得請專業的師爺查看法律條文的也不鮮見。
正所謂溫水煮青蛙,當以后人們慢慢發現,大秦律中對民、軍、匠、灶等戶籍沒有詳細劃分時,官員也沒有此類的法律條款來限制各個行業的人員自由流動、變更職業時,或是將就下去,可是慢慢適應這個轉變,畢竟到那時要重修《大秦律》,談何容易。
編修《大秦律》的事情,秦牧便交給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三法司來共同完成,等初稿出來之后,秦牧是一定要親自審校一番的。
接著又商議了一些民政,以及來年春耕的工作安排,早朝結束。
秦牧回廷與楊芷用過午膳后,立即把內閣輔臣,六部尚書、五軍大都督,以及一些重要的大臣一起召到華蓋殿。
眾人施禮落坐,宮女照例沏上茶來。
秦牧才說道:“諸位大臣,戶部無糧,而兩廣以及云南再拖下去又甚為不妥。今日把諸位大臣召來,主要便是要商議此事,諸位有何建議,便請暢所欲言吧?!?
大坐的大臣中,武將沒有一個超過四十歲的,包括五軍大都督在內,全都是二十多到三十多歲。文官方面,則多為四到五十歲。
總體而言,這是一個非常年輕,富有活力而又不失穩重的中樞決策層,進取心很強。
后軍大都督李定國首先說道:“陛下,雖說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然孫子兵法亦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于國,因糧于敵,軍食可足也!故智將務食于敵,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萁稈一石,當吾二十石。
今大秦倉儲缺糧,臣以為要取兩廣,可采取速戰速決,因糧于敵的戰略。且在臣看來,兩廣因地勢所限,大軍往往難以展開,是以討伐兩廣,兵貴精而不貴多,如此就糧于敵之策也易于施行。若能如此,便是太倉無糧,亦大有可為?!?
李定國雖是“民軍”出身,但治軍有方,熟知兵法,頗在儒將之風。
以前的民軍四處流動作戰,沒有后勤補給基地?!熬图Z于敵”這一招,是他們慣常使用的辦法,早已運用得嫻熟無比,在他們看來,沒有后勤補給,不代表這仗就沒法打。
內閣大學士路振飛說道:“陛下,自古以來,因糧于敵,往往伴隨著暴力掠奪和血腥屠殺。在占領敵方府庫、糧倉之后,可以給軍隊保障一段時間;
然兩廣之地,山多路險,非平原地區可比,想秋風掃落葉般迅速結束戰爭,非常困難。時間一長,就必須向百姓征糧,百姓如果不愿意,往往便會出現掠奪和屠殺。
是以因糧于敵實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能夠保證軍食足用,減輕朝廷負擔,避免長途轉輸;另一方面,處在敵境之內,要面臨敵方軍民的堅壁清野,即使當地百姓沒有敵意,也因為擔心被搶掠而激起其怨恨和反抗,加劇我方行動困難。
再則,兩廣之民,本我族類,也不宜用殘酷的手段對待,否則有損陛下之仁德,更不利于兩廣的長治久安,望陛下三思?!?
或許這就是文官與武將的不同之處。
武將考慮問題,更偏重于戰爭勝負本身;
而文官考慮的往往更多一些,尤其是兩廣之地,打下來后是要納入大秦治下的,并不是出境作戰,打完了就回來,可以不管敵方百姓之死活。
中軍大都督劉猛外表粗獷,其實是個比較細心的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說道:“陛下,臣覺得李都督因糧于敵之策略為變通一下,還是可行的?!?
秦牧平靜地問道:“如何變通?”
“陛下,這些年兩廣從未遭遇戰亂,災荒也少,民間是有糧的,臣記得當初在贛南時,咱們還派人到廣東、廣西去購糧來著。
兩廣有糧,這就好辦了,因糧于敵,并不一定非要強搶啊,戶部尚書劉大人不是說只是太倉缺糧,國庫尚有余銀嗎?我軍進入兩廣之后,拿錢向當地百姓平價購買糧草就是了。
如果當地百姓不愿賣,再采取一些相對強硬的方式,與當地士紳協商后,進行合理的攤派,由當地士民提供一定數量的糧食。
只要盡量禁止官兵搶劫,就能與當地百姓保持比較良好關系,他們雖然被迫強賣,但畢竟能拿到銀子,相信便不會再冒死與我軍對抗了?!?
劉猛說完,在坐的官員齊齊向他望過去,就連秦牧眉梢也不禁揚起,劉猛這廝粗中有細,他這個辦法,正好中和了李定國和路振飛兩人的意見,不失為目前最佳的選擇。
強買與強搶之間,雖然只是一字之差,性質卻是天差地別。
戰爭期間,沒有縱兵強搶,能付錢平價買你的東西,說來已經是很仁慈的了。
“諸位大臣以為劉都督此策如何?”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