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的煙柳已是落葉紛紛,但這并沒有造成慘淡蕭瑟的感覺,沿河兩岸繁華如夢,商鋪門樓,住家窗口,總能找到時鮮花卉來裝點,花香、茶香、酒香,香風陣陣。
河上畫舫輕蕩,笙歌隱隱,街上人頭聳動,叫賣聲聲。四方士子云集金陵,等著參加恩科考試,聚于酒樓茶肆間點指江南,激揚文字。人們重新換上了漢服,恢復了往日的自信。
秦王廣開言路,在貢院貼出了工部員外郎黃振林有關貨幣和財稅的奏章,向民間廣求意見,尋覓良才。引得讀書人熱情高漲,展開了熱烈的辯論;
若有所得,可寫成陳條或奏本,送到翰林院,翰林院設有專人整理讀書人的陳條奏本,如果你的見解獨到的話,陳條就能直接送到秦王的案頭;
經秦王御覽合意的話,可得面圣的機會,若再通過秦王親自考核,立即可賜進士及第。讀書人對此自然是趨之若鶩,四處找人切磋,紛紛上書。
第二天還真有兩個讀書人得到秦王召見,其中一個來自桐城的舉人,名叫韋應濤,順利通過了秦王的考核,賜了進士及第。
這進一步調動了讀書人的積極性,什么抄家之事,誰還去理會,見面所議的,全變成了貨幣、賦稅之事。
除此之外,讓人感觸最深的是往日滿街臟兮兮的乞丐幾乎都不見了;
聽說秦王得始皇帝托夢,在馬鞍山勘探出了大型的鐵礦,官府將大部分俘虜押去開礦了;
現在又要修建宮城,需要大量勞力,官府出榜募工,稍有些力氣的人紛紛去應募。就算是那些老弱婦孺,也能找到一份燒水做飯的工作;
以往各朝各代但有這樣的工程,無不是向百姓征役,這次卻大是不同,應募者不但有官府提供的三餐,聽說還能拿到一些工錢。這對沿街乞討的落難之人來說,可是人天大的福音。
有人歡喜有人憂,秦淮河畔的河房里,魏國公徐文爵、安遠侯柳昌祚、靈璧侯湯國祚、南和伯方一元、東寧伯焦夢龍、成安伯郭祚永等人憂心忡忡地等著,當然。這些侯啊伯啊,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們彼此之間也不敢再這么相稱。
昨日,降清的誠意伯劉孔昭、保國公朱國弼等被抄家了,這讓徐文爵等人既僥幸又擔憂。慶幸的是當初逃到江西去了,沒有降清。擔憂的是會不會拔起蘿卜帶起泥。難保秦牧不會將他們當成肥羊給一起宰了。
在眾人等得心焦的時候,徐永順終于打馬趕到,他一進河房,柳昌祚就忍不住上前問道:“賢侄,怎么樣了?韓贊周怎么沒來?”
徐永順搖頭答道:“韓贊周不會來了。”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一聽說韓贊周不會再來,大伙都有些慌了。紛紛圍向徐永順,七嘴八舌地詢問。
徐永順憂色滿臉地答道:“近段時間,趙王、桂王、保寧王等紛紛起事,秦王問我們知不知道這些事。”
“什么?這與咱們有何關系。秦王這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詞........”
“噓,你要害死大家嗎?說話小心點。”
“就是,夜不收可不比錦衣衛差多少,說話小心點。”
“大伙先別慌,事情應該還沒那么嚴重。”徐文爵來回踱了幾步,正在努力思索著。
東寧伯焦夢龍催道:“徐老哥,咱們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有什么話你倒是快說呀。”
徐文爵沉吟道:“看來秦王對咱們有所不滿是肯定的,不過他應該只是希望咱們更明確地表明立場。”
“咱們捐了那么多錢,這還不夠嗎?”
“如果光是想要錢,秦王隨便找個理由把你家給抄了,豈不得到更多?”
“是了,看來秦王是想讓咱們站出來,一同質疑唐王、魯王、趙王等。”
徐永順很久沒出聲,入京以來,他已經很難再見到秦牧了,本來讓韓贊周幫忙,希望將自己的妹妹送入宮去,從韓贊周的回信看來,這事也泡湯了,這讓徐永順充滿了挫敗感。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后說道:“還有一件事,秦王有意將龍江寶船廠交給私人來經營,這也算是咱們的一次機會。”
“寶船廠?”
“沒錯,秦王有意將造船廠全部交給私人經營,今后朝廷將不再設官船場,所須船只全部向私人船廠下訂單,也就是說船廠與官方的聯系仍然會很緊密;
秦王很重視水師,弄好了,秦王一高興說不定有額外的好處;弄不好,可能會血無歸。這事看上去是一把雙刃劍,所以一時間可能沒有多少人敢去接手龍江船廠,各位有信心的話,咱們就盡快出手,把船廠接下來。”
徐永順一說完,各人頓時交頭接耳,互詢得失。
若是一般的人,難免擔心和官方打交道會吃虧,但這些前朝權貴卻非常清楚,其中蘊含著難得的機遇;
他們削尖了腦袋,正是想和新朝權力沾點邊,憑借世代積累下來的底蘊,他們不怕沾上“官”字,就怕沾不上。
因此,議論一番之后,大家很快達成共識,讓徐永順盡快去找許英杰,打探船廠的細節,好接手經營。
可惜許英杰這兩天特別忙,連家也沒回,徐永順只能遞上拜貼,耐心等等。
秦國的戶部比較特殊,它轄下多了一個商務司和一個銀監司,戶部侍郎許英杰分管的主要就是這兩個司的事務。
黃振林那道奏章引發了熱議,許英杰對此更是十分上心,他是商人出身,對市面上銀錢的流通情況本來就十分熟悉,這兩天又整理了大量資料。
第三天朝會上,大臣們剛落坐,許英杰就站出來奏道:“秦王,臣有本要奏。”
秦牧與大臣現在每天都在忙著探討軍制、政體、司法、稅制,貨幣等方面的事情,這些體制雖然大都繼承于明朝,但明朝的滅亡本身就說明這些體制存在很大的問道,必須總結得失,加以改善。
許英杰先站出來,無疑預示著今天的議題會從貨幣、稅賦方面開始。秦牧頷首道:“許卿請講。”
“秦王,縱觀明朝的貨幣,可分為四個階段:洪武元年至洪武七年以銅錢為主;洪武八年至宣德十年的通用紙鈔;正統元年至嘉靖初為銀錢鈔兼用;嘉靖以后白銀成為主要貨幣,以銅錢為輔,但仍十分混亂;
張居正實施一條鞭子法后,將丁役、土貢等各項均歸并于田賦之中,計畝征銀。舉凡國家稅收、軍餉官俸、京庫歲需,民間貿易借貸無不用銀。
我大秦如今沿用的也是一條鞭子法;計畝征銀的弊病也越來越嚴重,對朝廷和百姓都極為不利。”
秦牧點頭說道:“其中的利弊,請許卿細細道來吧。”
“啟奏秦王,計畝征銀,百姓在糧食收割之后,需要賣糧變現納稅,短期內大量的糧食擁入市場,會造成糧食下跌,這樣百姓就需要變賣更多的糧食,才能湊足稅銀,導致百姓負擔加重。另一方面,朝廷收上稅銀之后,再向市面購糧供給官祿軍需時,糧價又會飆升,使得朝廷支出加重;
是以,計畝征銀,表面上看似減少了繁雜的環節,消除了稅吏營私舞弊的環節,實際上朝廷與百姓仍免不了吃虧,真正從中獲得暴利的,只有那些糧商;
另外,目前流通的貨幣除了白銀之外,還有銅錢,貨幣不統一,這也不可避免的滋生了很多弊病;銅錢不僅制式混亂,質地不一,且官鑄不足,私鑄橫行,以致劣幣驅逐良幣,使得銀與錢兌換時得率很不穩定;
官方規定一兩銀了兌一千錢,但實際上市面上不是銀賤錢貴,就是銀貴錢賤。銀貴錢賤時,一兩銀子可兌換一千多銅錢,銀賤錢貴時,一兩銀子只能兌換幾百枚銅錢,十分混亂;而銀價的變動,往往又有每年兩稅所勾連,商人和富戶利用這種混亂謀取暴利,受損的也是朝廷的市井小民。因此,臣以為,完善稅制和統一幣制勢在必行。”
秦牧橫掃了大坐的大臣一眼問道:“各位大臣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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