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聲在房間里流轉(zhuǎn),一串串靈動的音符宛若一個個調(diào)皮的孩子,在追逐著,在嬉笑著,音樂最大的特性,是能夠以無形的方式改變一個環(huán)境的氛圍。
溫特很享受這種感覺,哪怕那位拿著二胡的盲人已經(jīng)被仆人領(lǐng)了進來,他也依舊沒有停下自己的演奏。
盲人自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仆人很知趣地下去了,關(guān)上了門,因為他清楚自家主人在享受音樂時,最不喜歡不通音律的人在旁邊打擾。
一曲結(jié)束,
溫特起身,
對著自己左右兩側(cè)分別鞠半躬,
仿佛此時他不是在只有兩個人在的房間里,而是在大劇院面對海量的觀眾剛剛演奏完。
這一點,讓盲人很滿意。
就像是一個潔癖遇到了另一個潔癖,
都是懂得尊重生活儀式感的人,自然就有一種惺惺相惜。
終于,溫特的目光落在了這位東方盲人身上。
“你就是那位懂得鋼琴的東方音樂家?”
瞎子北點點頭。
“呵呵。”
溫特走到桌旁,這次,他沒有倒茶,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想喝么?”
瞎子北繼續(xù)點頭,他確實有點口渴了。
“去彈一曲,然后我請你喝。”
瞎子北起身,一只手拿著二胡,另一只手則向前探著。
一步兩步,一步兩步,
慢騰騰摸摸索索地來到了鋼琴前,再將手放在身下,確認了椅子位置后,他才放心地坐了下來。
這是一臺很復(fù)古的鋼琴,畢竟年代背景在這里,你想讓它現(xiàn)代化也現(xiàn)代不起來。
但當(dāng)十指放在上面和琴鍵進行親密接觸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瞎子北長舒一口氣,
而站在旁邊喝著葡萄酒的溫特則眼睛瞇了瞇,
在這一刻,
他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位東方盲人的氣質(zhì),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那種自信,那種氣質(zhì),那種一人一琴的完美結(jié)合。
仿佛此時,這塊區(qū)域的自己,才是真正多余出來的累贅。
彈奏開始,
這是一首《a小調(diào)巴加泰勒》,人們更熟悉它另一個名字《致愛麗絲》。
瞎子北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貝多芬,但無所謂了,他現(xiàn)在半個靈魂都沉浸在這熟悉的節(jié)奏和感覺之中。
至于另半個靈魂,則是在不停地對他咆哮:
你特么還有事情要做!
一曲結(jié)束,
舉著酒杯的溫特已經(jīng)保持這個姿勢很長時間沒動了,
少頃,
他伸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感慨道:
“我見證了音樂的奇跡。”
瞎子北搖搖頭,有些遺憾道:“這鋼琴有些音不準(zhǔn)。”
但正如已經(jīng)斷煙一整天的人,隨便來一根煙,都是一種巨大的心理慰藉,瞎子北現(xiàn)在,已經(jīng)爽過了。
“我能,幫您做什么?只要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
溫特清楚,眼前這個盲人,絕對不是普通的賣藝者。
“我來,是想找你談一筆生意。”
“想和我做生意的人,很多,你說的,是哪方面的生意?情報,還是貨物?”
“貨物。”
“什么貨?”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它的香味。”
溫特整個人愣了一下,
隨即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
不過,他倒是沒露出什么畏懼之色,甚至,表情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和煦,絲毫看不出來就在先前,他還特意派人去抓對方,而此時,人家卻登堂入室,來到自己家里。
“無論是香水還是肥皂,價值都很大,只要趕在學(xué)院那幫煉金師鉆研破解出它的成分之前把貨鋪下去,也足以賺到海量的金幣。
不得不說,你很有勇氣,也很有魄力,同時,還有能讓我贊嘆的才華,
但我還是要問一句,
你就這樣,
想和我談生意?”
瞎子北扭頭面向溫特,道:
“你喜歡,怎樣去談?”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你需要向我展現(xiàn)的東西。”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賤唄。”
瞎子的十指重新放在了琴鍵上,
下一刻,
音符再起!
溫特身上當(dāng)即釋放出了一道白色的斗氣,整個人向左側(cè)閃了過去。
“砰!”
先前溫特所站的位置,那張桌子,直接四分五裂。
溫特身形微微下壓,作勢欲撲。
“呵呵,你的琴聲很有趣呢,是稀有的空間系魔法師么?”
然而,
正當(dāng)溫特準(zhǔn)備有進一步動作時,
一道冰涼的感覺,出現(xiàn)在了他的脖頸位置。
薛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淬毒的匕首,和溫特的皮膚親密接觸在一起,僅差一點點,就能進行負距離的深入接觸。
溫特很灑脫,
他果斷的卸掉了自己身上剛剛運轉(zhuǎn)起來的斗氣,
雙手舉起,
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很無奈道: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的家,真的是一點安全感都不能給我?guī)怼!?
瞎子北很認真地搖搖頭,道:
“其實,我是想好好地把生意談起來的。”
“那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在把香水和肥皂投遞給我之后,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里,你們都在隱藏位置不露面么?”
“因為我們在等。”瞎子北回答道。
“等什么?”
“等充錢。”
等啊等啊等,等啊等啊等,
瞎子北和薛三,來圖滿城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他們選取了目標(biāo)對象,也投遞了東西,但,接下來極為尷尬的一幕就是,
主上的進階,比預(yù)想中的,要慢了不少。
其實,若非四娘清楚主上再不進階,外頭的瞎子那邊和梁程那邊都可能遇到困難,所以才選擇下手幫了鄭凡一把加速了進程。
那么,現(xiàn)在瞎子和薛三多半還在繼續(xù)著躲貓貓的游戲。
圖滿城不是虎頭城能比的,哪怕這里的一個商會,也不是虎頭城那種幫會可以相比較的,更何況,瞎子北這次選擇的目標(biāo),還是一條披著商隊外皮的……大魚。
瞎子北通過調(diào)查和分析,以及用了一些手段抓舌頭刑訊逼供,最終確定了眼前這個人可以作為自己的商業(yè)伙伴。
“好吧,我從你這里獲得香水和肥皂的貨物,那么,你想從我這里,獲得什么?”溫特問道。
“貨物,我們確實準(zhǔn)備好了一批,事實上,我們連制作秘方也能交給你。我們所要的,是一部分銀兩,六百匹上等戰(zhàn)馬,三百套甲胄軍械,一切,都要仿鎮(zhèn)北軍的裝備。”
“太貴了,真的太貴了,如果你全部折算成錢那興許還能有談的可能,上等戰(zhàn)馬和優(yōu)良甲胄,都是有價無市的東西,我弄不到。”
“你弄得到的。”瞎子北很確認道。
眼前這個人,在燕國,在蠻部,在西方,都有極深的關(guān)系,他的能量,不可小覷。
“我覺得,你大概是對我的身份有那么一點點的了解,但真的,我自己是個商人,我從你這里獲得香水和肥皂,是用于我自己的生意。
這生意,我不可能分潤給元老會的那幫貪婪的老東西,所以,我所能動用的,也僅僅是我自己的本金。
很抱歉,我是認真考慮過你的提議,但我真的無法辦到。”
戰(zhàn)馬,軍械,除非這里是在羅馬,他可以花金幣去讓人搜刮和鍛造出來。
但這里是燕國,在這里走私這么多戰(zhàn)馬和軍械,真當(dāng)北封郡的這三十萬鎮(zhèn)北軍鐵騎是吃干飯的?
“其實,不僅僅是生意,你可以把這個,當(dāng)作一筆投資。”
“投資?”
“我知道,你想聯(lián)系那位郡主,但卻沒能成功。”
“連這個你都知道?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燕國朝廷的密探。”
站在溫特背后拿刀架著溫特的薛三馬上點頭同意道: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惜燕國沒有司禮監(jiān)和東廠。”
“郡主,是看不上你的,因為,無論是你,還是你身后的那尊西方的帝國,都沒有讓人家三十萬鐵騎去正眼看的必要。”
溫特嘆了口氣,微微側(cè)頭,對薛三道:“能讓我擦把汗么?”
薛三點點頭,挪開了一點匕首,道:
“請自便。”
“嗯。”
溫特撫摸了幾下自己的額頭,道:“你這話,太傷人了。”
“這是事實,所以,我認為,與其你費盡心思地去拉攏一個瞧不上你的人,不如,親自投資培育一個新的勢力。”
“這個新勢力,是你的勢力么?”
“是我家主上的勢力。”
“投資你們,有什么好處?”
“我們,會吃里扒外,會做帶路黨。事實上,我一直覺得,因為距離的原因,如果你們帝國想要將手延伸到東方來,哪怕你們的軍隊派來了,也必須要有本地的土著來充當(dāng)你們的狗腿。
這是一種很節(jié)約成本的方式,我相信,在你們帝國擴張的過程中,也沒少使用類似的方式。”
“我明白,但我還有一個問題,北封郡的軍頭那么多,我為什么不收買他們,而選擇從頭開始投資你們呢?”
“因為投資價值。”
“因為你現(xiàn)在掌握著我的命?”
“這,也可以算是一個理由。”
“那么,這理由,現(xiàn)在不成立了。”
一道粗獷的聲音傳來,
二哈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了瞎子北的身后。
溫特聳了聳肩,道:
“現(xiàn)在,我們扯平了,我的命,在你的人手里,你的命,在我的狗手里;
嘶,這么說起來,我還占據(jù)著優(yōu)勢。”
說著,
溫特對出現(xiàn)在瞎子北身后的二哈道:
“小心點,他是空間系魔法師,不過,已經(jīng)距離這么近了,魔法師應(yīng)該沒什么威脅了。不過,你來得太晚了,不會是特意等完事兒后才來救我的吧?”
二哈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鼻子,不滿道:
“什么空間系魔法師,他分明是精神系魔法師,我的天賦是精神探知,這屋子里里外外,被他布置了不知道多少道精神探測,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躲開這些探測潛入到他身后的。”
說著,
二哈還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還在回味著那條獒犬的滋味,
道:
“可惜了,沒想到吧,我是一頭妖獸不假,但我的天賦能力,卻是精神系,今天,算是你運氣不好。”
被一頭妖獸近身,幾乎對方只要拍一下爪子就能將自己的腦袋拍爛,
但瞎子北依舊毫不慌張,
反而很平靜地道:
“有一個悲傷的故事,我覺得告訴你的話,有點殘忍;其實,在這之前,你就已經(jīng)被我精神力影響到了。”
“你在開玩笑么?這就是你們東方人所說的……死鴨子嘴硬?”
“你不信?”
“總得給我一個信的理由。”
二哈對自己的精神力天賦很有信心。
“如果你沒被我提前影響到的話,你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之前送到你那里去的那條獒犬……”
“那條獒犬怎么了?在我眼里,她很美,我喜歡有野性潑辣的口味,這樣才有征服的快感。”
“它是公的。”
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