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徘徊的孤影
數天后，一則關于‘摩可丹塔’集團派遣商業間諜破壞‘四風酒店’開業典禮的新聞播出，據說‘四風之神’公司的法務部已向聯邦法庭提出訴訟，控訴‘摩可丹塔’不正當競爭，以及破壞酒店設施，損害公共安全等罪行，并要求‘摩可丹塔’官方公開給‘四風之神’以及開業典禮到來的諸多客人道歉。
前面的商業訴訟，對于‘摩可丹塔’這種財閥集團而言不痛不痛，但后面的公開道歉，可就傷及根本了。
因為他們所屬的酒店、度假、場景體驗等行業，都是服務業，很看重口碑，之前‘摩可丹塔’一直憑借高檔、舒適，奢華等品牌形象，蟬聯行業龍頭地位，是諸多商務人士出行居住和旅游的首選。
若是公開承認自己作惡，這會大大破壞之前那種完美而高冷的品牌設定，讓品牌調性大幅度下降。
對此，‘摩可丹塔’一邊讓公司法務部全力以赴，一邊又派人與‘四風之神’那邊協商調解，希望對方取消這條訴求。
可惜‘四風之神’這邊似乎是鐵了心要將對方送上法庭，堅決不接受調解，不得已，后面‘摩可丹塔’只能派代表進行庭上辯解，但憑借著證據，還有審判庭在一旁暗中的偏袒，法庭明顯是站在‘四風之神’這邊，對‘摩可丹塔’進行了嚴格處罰。
“從結果上看，這次‘摩可丹塔’品牌受損嚴重，官方的道歉讓每個好奇點開酒店官網的客人看見，許多原本不知道這件事的人也被動知曉。”書房里，一名女仆正向緹蘭匯報法庭宣判后的情況。
“除開道歉，‘摩可丹塔’也賠了不少錢給‘四風之神’集團，只不過相比之前的品牌損失，這點錢對于兩家企業，倒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這是‘四風之神’集團送來的終生VIP身份卡，憑借這張卡，可以免費入住‘四風之神’下屬的任何酒店，并享受各類折扣和福利。”最后女仆將收到的卡片和信件展開，放在書桌上。
卡片泛黑，邊角有四風之神的徽章，那是四枚纏繞旋轉，而形態不一的花瓣，一旁的信紙采用復古的泛黃紙張，字跡書寫優美，一旁的空白處還勾畫著藍色的花草，顯得典雅用心。
在如今的時代，使用這種信紙大多只是為了體現某種禮節和尊重，實際用處反而是其次。
說完這些，一旁的女仆稍微停頓片刻，又繼續開口。
“那位芙蘿拉小姐，似乎還想請緹蘭和水厭晴大人，以及其他兩位歌姬小姐前往酒店聚餐，以當面道歉。”
“這就不用了。”緹蘭有點困的輕掩嘴巴，打了個哈欠。
其實芙蘿拉她們代表的‘四風之神’家族心思，少女也明白，大概是想借助這件事和四位歌姬打好關系，并以此結交等。
她不討厭這種商業上的想法，但也沒多大興趣。
讓幾位女仆退出書房后，緹蘭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打開一旁的音響，播放最近發布的歌曲，這些歌曲有的是新銳明星發布，也有的是其他歌姬所創，風格各不相同，有的偏向幻想、有的則側重現實，有的復古懷舊，有的則前衛大膽，聆聽這些曲子，仿佛是在經歷不同的人生，以及他們各自對人生的看法。
百花齊放的同時，也反映出當下的一種匱乏，似乎很久都沒有那種可以激起所有人心中渴望，引發共鳴的音樂了。
如今的音樂，都是各個小圈子的狂歡，雖精品不少，可缺乏一種普適性，即讓所有人買賬的能力。
或許這并非是創作者的問題，一個天才不行，但聯邦有千千萬萬從事該領域創作的天才，都無法創作出聯邦早年那種，讓無數人為之慷慨歌詠，共同歡唱的曲子，那就只能說明，如今大眾的認知和感受早已相互分化，處在各個階層和位置的人，無法和其他階層位置的人共情，所以也誕生不了那種普適性極廣的音樂。
現實里也如此，當社會還在為生存和吃不飽飯困擾時，這類問題就是永恒的主題，為人類所歌頌。
為了生存，延續，抗爭，相關主題的曲子總能引發大家的共鳴。
而到了都能吃飽飯，也沒有劇烈的生存危機時，大家進一步的愿望就不再統一相同了。
有的人希望一切歲月靜好即可，有的人希望現實得到劇烈的改變，有的人渴望新奇刺激的事物，有的人則懷念復古，統一思想就成了一件難以達成的事。
不過在過去的人看來，這或許是種幸福的煩惱吧。
閉目靠在沙發上，緹蘭慢慢聽完曲子，直到書房再度歸于寂靜，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這時書房的燈早已熄滅，在黑暗中她站立起身，來到窗邊。
都市的夜晚，天空也并不漆黑，反射的霓虹燈光隱隱約約，將室內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有如灰暗泛藍的世界。
手指輕輕在玻璃上撫過，緹蘭能看見那剔透玻璃上自己淡淡的指紋痕跡。
指尖微涼，呼吸的聲音在黑暗中也變得清晰，她手指輕按自己的胸口，感受其中那顆心臟的跳動。
她并非知曉一切的神靈，作為一名凡人，有著自己成長經歷和感知的凡人，她同樣有自己的偏好和喜愛。
轉過身，背靠在落地窗玻璃上，緹蘭閉目回想自己的人生和感觸。
即便如今她早已不缺乏錢財，也過上了和那些富人同樣優渥的生活，但要和那些天生富裕的人一般，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些，并對普通人和底層人遭受的艱難視而不見，她發現自己很難做到，也是因為這個，她對那些掌握強大權勢和財力的企業，隱隱有些排斥。
如果將那些記憶和心情忘記，宛如對自己人生的一種背叛。
可她并不想做什么圣人，比如那種無視一切的完美道德楷模，這是因為她覺得那種人，有些喪失人性，就和某種機器一般。
但若讓她完全放棄這些，她同樣無法做到，也總在獨自相處和睡夢中，想起以往的某些時光。
看著黑暗中的自己的手指，那雙幽藍的眼眸在黑暗中光華流轉，而后一枚枚閃爍光芒的晶體在房間里成型，原本清晰透明的玻璃，也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寒霜。
進不能成為那種為了拯救一切的完美圣人，退不能成為那種享受擁有一切的樂觀者，這就是她面臨的困境。
在今夜聽完各家的曲子后，緹蘭有如黑暗中暮然回首般，看到了自己在十字路口徘徊的影子，這是她的困境，也是束縛她，讓她一直缺乏某種干勁的原因。
因為同情和憐憫，讓她無法放下一切袖手旁觀，因為冷靜和理智，讓她明白所做一切終會化為徒勞。
強如伊賽妮莎和愛繆拉琳那種人物，在逝去百年后，聯邦和文明也慢慢脫離她們預定的航道，逐漸偏離。
曾經那些震耳欲聾、熱血沸騰的誓詞，如今都淹沒在個人算計和私利里，誰還記得當初在第五紀元那一片黑暗中開拓出光明的輝煌歲月，誰還記得那一個個逝去的偉大身影，誰還記得那些大家一同向往的美好理想世界呢。
如今的現世看似百花齊放，但在她眼里，又何嘗不是一個個對現實失望的人躲在各自的山洞里，用那狹小的幻夢麻醉自己。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背靠在玻璃上，少女再次閉上眼睛，任憑玻璃上的冰霜越來越厚，直到最后將光線隔絕，室內一片漆黑。
刺骨的寒冷滿溢房間，但這對她而言，卻如常態般適應，不知不覺間，她早已脫離常人的范疇，成為一名超凡者。 突然，她想起什么，眼眸睜開，房間里堆積的寒霜也一同瞬間散去，玻璃重新透明無瑕，室內一片靜謐。
一直這樣內耗并不是出路，她忽然想見見那個視頻中嬌小的女子，那個在四風酒店打工，發現了水厭晴不同，來自遙遠十縱星域的人。
她想知道，對于從那樣環境，從第五紀元黑暗廢墟中走出的人，是怎么看待如此繁華奢靡的中央星域的。
或許對方早已忘記過去，或許已經沉溺在對錢財和消費的追逐中，或許還在為生活所迫，但無論如何，少女想見見那個人，最好也是單獨談一談。
拿起個人終端，緹蘭編輯信息，發給芙蘿拉，然后靜等回復。
過了大概三分鐘，隨著滴的一聲響起，她翻開回信，對方表示已經安排好了，大概明天晚上就能見到。
“謝謝芙蘿拉。”
手指按動，輸入這條信息，稍后她又想了想。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幫忙。”她極少和公司合作，這大概是她首次告訴別人，可以來找她。
結束這些后，她將個人終端收起，又看了看窗外，然后離開書房。
是時候好好洗個澡，然后睡覺了。
……
第二天，緹蘭再次來到四風酒店，和以往那種低調的作風完全不同，今天的赫希婭·緹蘭可謂是盛裝打扮。
深藍典雅的華服穿戴于身，其袖口寬大，白色為底的袖邊點綴著繁華的紋絡，深藍的絲綢布料隨著飄動，其隱約反射出銀色的鳳凰紋飾，格外大氣華貴，衣領中露出的雪白脖頸，以及那青絲長發下的面容，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畫完淡妝的緹蘭相比當年在竭樓城驚艷世人的顧雍容，有著青出于藍的美貌，而這種魅力隨著歌姬能力的加持，只會更加震撼世人，只是她一直回避于此，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才不為人所知。
當這名盛裝的少女走下懸浮車時，一位位身著紅黑玫瑰制服的女仆早已提前等候在兩側，她們在少女前進的道路上鋪上不染塵埃的地毯，而隨著少女的前進，也逐一緊隨其后，步入那熟悉的豪華酒店。
此時，四風酒店巨大的大廳早已清空，只有部分工作人員在此等候，偌大的空間安靜無比，僅能聽到少女那不緊不快的腳步聲，當那深藍群青的華服長裙從眼前身側走過時，一名名工作人員屏息靜氣，甚至不敢抬頭觀看，仿佛有種無形的氣場浸染全場，不敢輕舉妄動。
站在酒店大廳內，芙蘿拉帶著四風之神家族的年輕人，一同迎接赫希婭·緹蘭，她曾想過今天該如何說歡迎詞，和這位歌姬小姐打招呼。
但真的當她面對這位徐步走來的華服歌姬時，一切言語都變得蒼白無力，那浮動的蒼藍鳳凰華服，那微微揚起的青色長絲，那令人徹夜難忘的魅力容貌，那直視她內心深處的淺藍眼眸，都讓她身體宛如定住般，無法開口。
不僅她是這般，身旁那些自詡見過不少世面的家族年輕人，在面對這位歌姬少女時，也眼眸睜大，身體呆立，不知所措，好像一切動作都有些不對，都有些魯莽和不知禮節。
如此，直到緹蘭來到一行人前站定，她眼眸流轉，清冽的聲音打破沉寂，這才讓眾人如夢初醒。
“你們好。”
“緹蘭小姐/大人/殿下好。”一時間，眾人稱呼不一，顯得很是凌亂。
眼見己方成員出丑，芙蘿拉強壓住心中的震撼，跟隨記憶中熟悉的知識和本能走上前，給這位歌姬少女引路。
“還請這邊請，緹蘭大人。”
隨后她在前，引著緹蘭來到一處早已備好的會議室坐下，酒店內最優秀的工作人員小心端上準備好的茶水，她盡量不看這位少女的容貌，將兩人的茶水倒好，然后低頭退下。
“昨天緹蘭大人交代的事情，我們準備好了。”她先是寒暄一番后，直接說起正事，怕耽誤時間，引來眼前這位少女的不滿。
“嗯，可以說下，那天我發給你們資料后，是如何處理這名員工的嗎？”對面那位少女的問話，讓芙蘿拉內心一緊。
這不是她做了什么壞事心虛，而是中途有些過程是她交代下級去辦的，不是百分之百清楚，萬一這名員工中間受了什么惡劣的對待，對方和緹蘭說起，她就百口莫辯了。
“當時我讓下屬派人先控制住她，再和她談話，告訴她所做的事情已經被我們發現了。”
“我們表示，如果她配合作證，指認‘冷卻液事務所’和‘摩可丹塔’酒店的事，就不繼續追究她的責任，她也只是普通人，迫害她并無太多好處。”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她一直住在酒店，直到前天法庭上，才帶她去指證，本來宣判結束，今天也是要放她離開的，不過既然您想見她，于是又多留了一天。”芙蘿拉無比慶幸自己沒做多余的事。
“我明白了，現在可以帶我去見她嗎。”
“可以，還請緹蘭大人在此稍候，我們將人帶過來。”
緹蘭環顧了下這間氣派的大型會議室，以及周圍奢華裝飾，微微搖頭，在這里見對方，帶給對方的壓力太大了，她怕嚇到對方。
“直接帶我去吧。”
見緹蘭要求，芙蘿拉不再建議，直接讓身后的助手聯系下屬，交代一番后，給緹蘭引路。
“請走這邊。”穿過過道，進入電梯，帶著緹蘭來到酒店大樓后面員工區域的一個角落。
中途她也想過，要不要先將對方轉移到一個比較寬大的房間，以免緹蘭看到對方的居所太偏僻窄小而心生芥蒂，但后來想著這種類似欺騙的行為，可能反而引起對方的不愉，于是就沒有更換。
走近過道的盡頭，在此等候的安保人員讓開通道，讓芙蘿拉和緹蘭等人過去，他們低頭避開視線，以免驚擾到這位貴客。
來到對方居住的門前，一行人停下，緹蘭讓隨行的女仆們守在外面，然后讓人將門打開，自己獨自進去。
這里的空氣稍顯沉悶，房間大小約18平米，是間還不錯，但也說不上特別好的單人宿舍。
房間里還算整潔，也或許是提前打掃過，緹蘭簡單掃過，然后目光看向那站在床邊，低頭發抖的女子身上，對方很是緊張，這種心情，即便緹蘭沒有歌姬的天賦，也能看出來。
“你就是麥德桑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