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李鄭重其事,無比認真道:“你的家,就在我們背后的那棵大樹。”
泰勒·約翰遜仰起頭,似乎天光耀眼,讓她的眼睛發酸。女人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孩子,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甚至……恨我們。但是,請你相信,我們不想這個樣子。”
至此,再無懸念。
在不周山闖關的時候,瑞恩曾經莫名其妙進入了一種奇異狀態。在那時,年輕人“看”到了父親母親,“聽”到了他們說的讓自己似懂非懂的話語。
而現在,一切秘密都已經揭開。
瑞恩·李,果然不是杰米·李的孩子,但是似乎在某種意義上,他依然與泰勒·約翰遜有著無法割斷的聯系。
亂了,全都亂了。瑞恩的腦子里轟轟然,似乎有數千支重金屬樂隊同時瘋狂嘶吼。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沒有得到大腦的允許就開始自動翻滾組合,一幕幕出現在瑞恩眼前,包括在不周山得到的那次暗示。
在這里,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瑞恩。在年輕人無意識中,幫助他進行一些歸類和整理。
這種整理在某個時間點忽然停滯了,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墻,硬生生隔斷了記憶的自我追溯。而這個時候,瑞恩的記憶已經開始向自己的童年快速逼近。
這是一種極為奇妙的感覺,年輕人愣在原地,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他的腦海中只有那些早已存在卻從未被發現的秘密。
他所見,所想,所經歷,所困惑,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他的眼前匯聚,而且做著無聲的邏輯排列,按照時間順序,快速在年輕人眼前組合,演繹。
……
良久。
瑞恩長長出了一口氣。
眼前的畫面已經完全停止。定格在自己三歲的某天。
信息駁雜,體量極大。
瑞恩如同一個普通觀眾,觀看了以自己視角為切入點的漫長電影。年輕人忽然醒過神來,下意識問道:“過了多久?”
泰勒緩緩搖了搖頭道:“我無法回答,這里的時間流速是有問題的。”
一旁的李直視著瑞恩,似乎要將年輕人記在自己的心里,他開口說道:“直到你出現,我們一直無法判斷,到底過去了多久。”
泰勒看了一眼丈夫,無奈道:“是的,我們被困在這里,根本無法擺脫。所以,孩子,請相信,我們很想跟你坦誠,只是……我們沒抓住機會。”
瑞恩眼皮低垂,沒有和對方的目光交接。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心理準備雖然多多少少有點,但是事到臨頭卻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以為罷了。
沉默,足有一分鐘。
“好吧……”瑞恩起身,微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似乎云淡風輕。
“現在我已經知道我三歲之后的所有,但是關于你們的最核心的部分,比如……呃……你們是怎么……創造我的?可以讓我知道么?”瑞恩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嘴角依舊無法控制得抽搐了幾下。
“如果說,我和你們沒有血緣關系,那么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年輕人的眼睛微微瞇起,心臟撲通狂跳。
泰勒雙手捂臉,無聲哭泣,一旁的杰米·李無奈得嘆了一口氣,緩緩道:“這種事情做出來就已經是人神共憤了,如今,我們果然還是要承擔這后果。”
李挺了挺腰背,似乎想要卸下無形的負擔。
“孩子,請原諒我依然這么稱呼你。”李微微頓了頓,“從生物學上來說,你應該算是我和泰勒的孩子,因為你畢竟是我們兩人創造的受精卵。”
“所以,你繼承了我和泰勒的外貌和部分血緣。”
“但是,你知道的,如果要確定一個人是否是人,從遺傳角度來講,他的遺傳代碼必須完全符合人類的要求。”
“瑞恩,我的孩子,既然你能夠來到這里,那么證明,在你身上一定有一些超自然的事情發生,對么?”李微微興奮起來,卻沒有得到瑞恩的正面回答,忽然想起目前的狀況,不禁苦笑。
瑞恩安靜得聽著,心中暗暗嘆氣,杰米·李,自己名義上,也許也是事實上得父親,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癡迷科研的怪人。
“瑞恩,你的最核心的遺傳代碼,是我們從背后的那棵大樹上提取的。”李鼓足了勇氣,“也就是說,用人類作為你的載體,用這里的遺傳核心作為你的核心,我和泰勒只是想看看,這棵充滿秘密的樹,到底是一個什么存在。”
瑞恩忽然笑了,壓抑的笑聲漸漸無法壓制,變得響亮高亢,聽上去似乎他遇到了一件極為荒謬的事情。李的臉色變了,泰勒停止了飲泣,滿臉絕望得看著年輕人。
“所以,你們只是想搞一個高端的不得了的科研?”瑞恩攤開雙手發問,認真而誠懇。
“而我,只不過是那個恰好被選中的載體?或許這么說也未必正確,我很笨,只能理解這么多。”
“我其實是擁有人類形態的一棵樹?也就是——植物人?”瑞恩的眉眼之間全是扭曲的笑意。
腦海中忽然泛起另一段記憶,瑞恩閉上眼,做了兩次深呼吸,感受著漸漸平靜的心跳,然后睜開眼,微笑道:“對不起,我有些激動,你們是可以將古生物放進子宮孕育生命的科學狂人。”
瑞恩忽然向李和泰勒深深彎下腰,來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對面的兩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對不起,李先生,還有泰勒女士。我實在是無法接受你們這樣一對父母。我的名字是瑞恩·李,這沒錯,但是請允許我糾正一下。我的姓氏繼承于那個養育我的華夏老人,也就是杰米·李,您的父親——李承宗先生。”
眼前閃過祖父慈祥的笑容,瑞恩的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年輕人任由眼淚流過臉龐,聲音卻極為平和穩定:“兩位,我的記憶只追溯到三歲左右,不過請放心,剩下的我會自己找到答案。然后,我會離開這里,去救我的朋友們。”
說完,年輕人邁開大步,輕輕穿過杰米和泰勒兩人之間的縫隙,向巨樹走去。
周圍還有十個人形,如同木偶雕塑般,沒有任何動作表情。
巨樹旁邊的空間,時空都呈現扭曲狀態。而瑞恩卻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幾步就來到樹下,感受著空氣中親切的波動,輕輕張開雙臂,像要擁抱父親的游子,口中如同夢囈:“給我點提示,讓我感受你……”
下一刻,巨樹倏然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