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荀冰幽幽轉醒,陽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擋了擋,手臂上的傷口果然已經愈合如初了。待視線適應后,定睛一看,身側還是那具小女孩的尸體,只是此時卻變成了一堆腐朽的骨頭,空落落地套在紅色連衣裙里,全然沒有先前看到的那般栩栩如生。
自己是睡了很久嗎?
驕陽高高懸掛,和自己昏睡之前一模一樣。她一時無法確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起身,還是原來的那個游樂園,她兜兜轉轉,卻始終找不到隊員們。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覺得又渴又餓,她不得不承認,她迷路了。
隱隱約約地,前方好像出現了一道門,是出口嗎?
這是一扇年久失修的鐵柵欄大門,門上了鎖,只是由于長久的風吹日曬,鎖上面爬滿的暗黃的鐵銹,荀冰拍去附在上面的枯木殘枝,手中的匕首輕輕一劃,“啪嗒-”一聲,鎖落地,荀冰推開大門向前走去。
啊喂,這扇鐵門怎么看也和兒童樂園的風格太不搭了吧?!
她后知后覺地想要回去,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霧了,身后竟是一片的濃霧,哪里還看得見兒童樂園的蹤影。
心道不對,她環顧四周,濃霧肆漫,陽光在霧中稀釋,像無數的金箔撒在白霧中。
伸出五指,在濃霧中,她看不見自己的手,但她卻能清晰地看到腳下一條彎彎曲曲路的指向前方。
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色的蒼茫虛無之中,不知來路在何方,只知去路。
奇異的是,被濃霧包裹著的她,非但沒有心生惶恐,反而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依賴。
腳踩到了地上的落葉,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她回頭一望,腳下剛剛走過的路瞬間又為濃霧所侵吞,她背靠濃霧,緩緩地向那路的盡頭走去。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前方籠罩的霧越發薄了,待她走近,霧氣幾乎消散,路的盡頭是一扇木門,她相信她可以用手里的刀把它劈開。
男孩蜷縮在籠子里的最角落處,屈著膝蓋,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長發如海藻一般彎曲地遮住了那張病態白皙的臉,鼻梁高挺,濃眉下是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眼角的微微泛紅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只是那雙灰黑色的眸子里了無生機,一片死寂。
自他有記憶起,他就被一直關在這鐵籠子里。他的爸爸媽媽怕他,哥哥姐姐也怕他,他沒有朋友,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怪物,“怪物”應該是一個不好的詞,他記得他們經常一邊打他一邊說著這個詞。
不過,他也不喜歡他們。他們活該,他們都得死。
看啊,他們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連死了也想吃自己的肉。
男孩眼神空洞地看著在籠子外面拼命想沖進來吃了自己的異變者,這些人都是他所謂的親人,他們的手在籠子的縫隙中拼命地搖晃,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也會有如此在意自己的時候。
真是諷刺啊,鐵籠子本來是拿來關他的,結果反倒是關住了他們自己。
他為什么還活著?他生來就為人所惡,也許,自己就這么被吃了會更好。
他已經不知道在這里待了多久了,他每天都在發瘋的邊緣,他生來就為人所惡,他為什么還要活著?
也許,喂飽它們會是一個選擇。
他閉上了雙眼,沒有悲戚的淚水,也沒有絕望的吶喊,慢慢地,一點點向籠子邊緣挪去,異變者因著他的挪近更加瘋狂地撞擊著籠子。
“啪——”木頭應聲斷裂,男孩轉頭,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扇木門破出了一大道口子,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生,手握一把長刀,沐著金輝、背靠薄霧而來,陰暗的小房間里頓時涌現出了光明。
許久沒見到光了,即使眼睛不適,他還是不舍得閉眼,雙眼緊緊地盯著光明來處,灰黑色的眸子里映出了一個沐浴在陽光中的人影。
屋子里太暗了,荀冰一下子難以適應黑暗,空氣渾濁,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咳嗽了幾聲。
“嗷——”還沒等荀冰反應過來,屋子里的異變者紛紛向她撲來。
還好有之前的實戰經驗,她手比腦子快的將長刀往前一揮,沖在最前面的異變者瞬間頭身分家。
我可真厲害,居然一刀砍死了一只異變者。
她沾沾自喜。
她下意識地想逃回那個小木門,卻見自己來時的小木門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烏漆麻黑的冰冷的墻。
原來是在這等我來了嗎?
荀冰心生狠意,屋子里太黑,她只能依靠聲音判斷,這屋子里至少不下三只異變者。
“吼——”又一只異變者的舌器呼嘯著向她撲來,在黑暗之中她很難立即發現異變者動向,只能憑聲辨位,但是她的聽覺遠不如視覺作戰效果好,直到那舌器就要擊中她的后背了,她才堪堪拿刀抵住。
異變者因她的到來更加瘋狂了,瞬間一哄而上,想要得而食之。
荀冰聽到從四周不斷傳來的低吼聲,腳下一陣發軟,自己的此次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不過,不到最后一刻絕對不能退縮。
她沉下心細心觀察周圍,試圖找到什么破綻。
“往左。”冷不丁一個沙啞的童聲響起。
荀冰心里又是一陣發麻,她想起了之前在兒童樂園遇到的那個小女孩。
不過此時不容她多想,她急忙向左邊一閃,左邊竟有不小的空地,她就地一滾,異變者撲了個空,她揮刀使勁刺向一只異變者的腳,不料這異變者的四肢不像自己之前遇到的那般無力,卻是剛硬無比,刀刃擊中它的腿反被一震,她的手腕被震得一陣發麻,手里的刀差點脫手而出。
“把刀給我。”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循聲望去,只看見一個男孩被關在一個鐵籠里,男孩低著頭,自來卷的黑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依稀露出了線條勾勒清晰的輪廓和一只灰黑色的淡漠的眼,籠子的邊緣在微暗的光線反射下發出冷冷的光芒,就像這男孩的眼睛一樣,冰涼。
前方的幾只異變者吼叫著向自己撲來,自己硬碰硬只怕是剛不過,與其被這些異變者活生生咬死,不如相信他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手撐地向后一跳,由于速度不夠,大腿還是被舌器上的倒刺勾掉了一塊肉,還好已經來到了鐵籠邊上,她迅速地把刀遞給男孩,手里一空后,她只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身側快速掠過,等她回過神來,哪還有什么異變者的身影,它們的身體都被整齊地劃成了兩段,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荀冰數了數,倒在地上這樣式的異變者尸體一共有整整五具。
心下大駭,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竟能只憑一把刀便擊敗如此多的異變者。
她是來救自己的嗎?
她也會和他們一樣害怕自己嗎?
“姐姐?”身后一道有些顫抖的稚嫩聲音傳來。
他有些害怕,他們都憎恨害怕自己的怪力,他害怕她也會和他們一樣唾棄自己。
她轉身,見小男孩站起了身子,卻因長久不曾站立,身形一個不穩,她下意識急忙地伸出了手去扶。
男孩神情微滯,他們向來是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她為什么要伸手扶自己?
荀冰收起內心的驚駭之情,弟弟如果沒有死的話,應該也是這么大了吧。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看著眼前小男孩瘦弱的身軀,被困于這暗無天日的鐵籠子之中,恐怕是吃了不少苦頭,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我叫什么名字?他的心里一陣茫然,他只記得自己姓“鄔”,卻不記得自己有名字,自他有記憶起,他們只是“怪物怪物”地叫。
“我姓鄔,我不記得我叫什么。”小男孩抬起來頭,如墨的發絲悉數墜下,一張冷艷的臉顯了出來。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絲絲病態的美;眉如墨畫,鼻如刀刻。饒是荀冰也不由得狠狠地驚艷了一把,這小子年紀小小便長得如此動人心魄,等以后長開了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小姑娘哦。
只是她看到小男孩身上早就不合時宜的破爛衣服,露在外面的肌膚隱見排骨,讓她嚴重懷疑這小孩一直遭受長期非人虐待。
“不記得了不要緊,”她蹲下身,溫柔地問道,“那你愿意和姐姐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嗎?”
她自詡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小孩給她一種熟識之感,仿佛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相識了一般,面對他,她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防備,愿意伸出援手幫助他。
男孩看著她,猶豫地點了點頭,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手心。
他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幫助自己。
小男孩的手瘦瘦的,她牽著他的手,來到屋子的大門前,說道:“我極度懷……”她本來想說的是“我極度懷疑我們能不能走回兒童樂園”,結果手一推開大門,外頭的一陣冷風便灌了進來,讓她猛打了幾個噴嚏,發出了“啊qiu~”的聲音。
男孩眼睛一亮,大聲地說道:“我就叫鄔懷清吧!”
“懷清?哪個懷?哪個清?”
“姐姐你覺得呢?”
“是懷抱的懷,清水的清嗎?”
“是的!”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會點頭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