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晴走到了人影消失的位置,帳幔里閃爍著燭火的影子,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有人在交談。任川晴湊近了,從帳篷的縫隙看進去,看到劉大海和大總管若忘書正在小聲地說著話。
若忘書是什么時候來的,誰都不知道,也沒有發現過。
所以,剛剛她是……在偷聽?
任川晴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一會兒,發現里面的兩個人并沒有在講什么國家機密,而是在聊關于她自己的事情。
是若忘書這幾天沒騰出空來,這一會兒找到些閑暇,就趕著過來找劉大海,把為什么讓任川晴過來管事的前因后果講了一講,安撫了劉大海一番??磥磉@位大總管果然是心細如發,每一件事情都考慮得十分周到,否則就算他與蘇謹修有著親戚關系,也不會讓他擔當如此重要的一個職位。
種田文的寫手,如果在武力上沒有優勢,往往在其他方面有著超凡脫俗的拔尖之處。
不過這也看得出來,劉大海這個人,還是讓若忘書往心里去了,并且給予了足夠的重視,這就證明,自己的直覺是對的,與劉大海共事,一定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
而劉大海對若忘書說的,不少都是夸她的話,也沒有流露出什么不滿的意思。任川晴覺得有些慚愧,為什么若忘書考慮到的這些問題,自己一點兒都沒想到呢?只想著以后好好地共事,一起努力就行了,卻沒有想過,原本在這里說了算的劉大海,心里有可能會不舒服呢。
不過這些話,即使被偷聽去,也沒有什么關系吧。
想到偷聽這件事,任川晴就有一些忐忑了。她不希望看到的柚子再飛的這些怪異的舉動與白鹿的猜測有什么關系,因為她不希望柚子再飛的身上有什么問題。明明一直那么投緣的,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個那么復雜的人。
如果她心里藏著一些被稱作陰謀的東西,卻在人前表現得是這個樣子,那么,只能說。她的演技實在是太高了。
任川晴覺得事情好像并不是那樣。
回想起與柚子再飛認識之后的一個個瞬間,柚子看到食物時那種發亮的眼神,她快刀手切土豆絲時那種精神的專注,她哈哈的大笑,她那些不假思索的決斷和總是沖口而出的話語。難道那些,都是裝得出來的嗎?
如果想要隱藏自己的心機,扮成一個沉默木訥的人或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傻子都比這個要輕松得多。
現在的人類,已經與原來意義上的人類不一樣了。所謂的偽裝,是只有處于相對穩固的社會關系中才會有的東西。雖然在血帝的領域,蘇謹修正在試圖做的,是某種程度上修復社會關系,但許久以來,人們都已經不太習慣于偽裝了。
尤其是柚子再飛現在表現出來的性格,幾乎不像是在這個世界上可以生存的人。連任川晴都不免替她擔心,怕她一不留神就會活不到明天。
所以,偽裝成這樣,反而更容易讓人覺得不正常,劉大海不就一直在懷疑她嗎?
哪怕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任川晴卻覺得,自己能夠理解柚子再飛。因為看著柚子,與她說話的時候,總不知為什么會想起一些很愉快的記憶的片段。
有時候,是明彥的喝斥。有時候,是白鹿嘟起的嘴,有時候,是阿修永遠溫暖的笑顏。有時候,是哈比比柔軟的毛皮。有時候,甚至會忽然記起一些更久遠的時光,爸爸爽朗的大笑聲,媽媽看上去從來不會憂愁的臉龐。
所以,即使一直以來很艱難。也從來都可以昂著頭勇往直前,可以不畏懼,不怕失敗,任何時候都不會覺得絕望。因為回頭的時候,他們一直都在那里。
那樣的性格,那些不諳世事的橫沖直撞,通常都是幸運的表現,因為那是被寵出來的。
任川晴心神恍惚地跟著明彥他們回了蘇芳花園,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她一會兒覺得信心滿滿,堅信柚子再飛絕不是個可疑的人,一會兒又動搖起來。自來到夜之國以來,任川晴從來沒有向明彥保留過什么,但是今天這件事,鬼使神差地,她把柚子的可疑舉動瞞了下來,并沒有告訴明彥。
一定會弄清楚的,任川晴告訴自己。不會是這樣,今后,還要和柚子一起快樂地開墾更多的土地,種出更多、更珍貴的糧食和菜蔬。這份希望,這份友情,無論如何都不想如此輕易地放棄。
結果,心里藏著事的滋味不好受,翻來覆去的睡不好。第二天去后廚的時候,任川晴感覺自己的頭都是暈的。
而第二天的工作不知怎的又特別累。這一次捕獵隊捕回來作為食物的野獸身上披滿了厚厚的鱗片,特別難處理,真不知道捕獵隊是怎么把它們獵到手的。
一陣賣力的勞動之后,體力更加不支了。柚子再飛湊過來,架住了搖搖欲墜的任川晴。
“你怎么了,臉色真的好差!”柚子關切地說。
雖然一直在勞作,但任川晴還是不時地偷眼觀察柚子再飛。她也一樣一馬當先,活干得很賣力,完全看不出什么可疑的跡象。
可是今天剛剛到營地的時候,白鹿就已經找機會靠近了柚子,再一次不著痕跡地對她進行了仔細的調查。
“不對勁?!卑茁骨那牡貙θ未ㄇ缯f,“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她。但是她這個人太過深藏不露,居然很難抓住她的尾巴!”
太過深藏不露嗎?真的是自己走眼了嗎?
柚子再飛扶著任川晴,把她送回了中心的大帳。這會兒帳子里不止關明彥一人,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兩三個陌生人,正在與關明彥交談。明彥看著他們,臉上顯出沉思的樣子,不時地點點頭。
看到任川晴進來,關明彥把目光投向她,顯出疑問和關切的神情。任川晴向他擺擺手,表示沒事,示意他們繼續忙。
“看你這樣,大概是剛才干活太賣力,所以累到啦!你等著,那邊有開水,我去給你倒點?!?
柚子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提了一壺開水過來,摸過任川晴手邊的水碗,倒了小半碗水。
“喝吧,我摸著不太熱,剛剛好,你也不能喝太涼的,最好是熱一點??旌劝?!”柚子再飛一邊嘟嘟囔囔地說著,一邊把水碗塞進了任川晴的手里。
不知道為什么,正在與關明彥說話的三個人忽然齊唰唰地回過頭來,把驚恐的目光投向了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