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遜母親的生日,恰恰就在后天。
當(dāng)日下午,有司機(jī)開車等在藍(lán)灣四季城胤禛住處的樓下,茱莉亞收拾停當(dāng),用化妝掩蓋這幾天的憔悴,又換上胤祥和璩嘉卉送的生日禮物,這才下樓來。
司機(jī)見她來,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拉開了車門,那是一輛林肯加長。
……如此夸張,如此戲劇性,其惡意捉弄的目的,甚至都懶得掩飾。
茱莉亞冷著臉上了車,她看見四周有鄰居盯著她,還有人竊竊私語。
但她顧不得這許多了。
去赴宴的事,肯定會激怒胤禛,但眼下由不得他,她是非去不可,她聽得出九阿哥那話里隱藏未言的意思,她必須確定胤禛能安全出來。
車在市內(nèi)平穩(wěn)的開了半個小時,從最東邊一直開到最北邊。
遠(yuǎn)遠(yuǎn)望著靜海路那塊路牌,茱莉亞忽然想,她真的說中了。
東西南北四個角,竟然住了五個皇子。
但他們?nèi)缃褡龅模皇鞘刈o(hù)正中心的皇權(quán),而是互相撕斗。
到了葉家,茱莉亞下了車,她看見八阿哥正等在門口迎接她。
茱莉亞走上前,低聲道:“八爺。”
八阿哥就像全沒聽見。
“有客人比你先到。”他笑瞇瞇挽起茱莉亞的胳膊,“進(jìn)來打招呼吧。”
跟著八阿哥越過中庭,走進(jìn)屋子,茱莉亞吃驚地看見,屋內(nèi)坐著韋緦邈夫婦!
她張了張口,半晌,才小聲道:“爸爸媽媽……”
韋緦邈卻似乎十分高興,他走過來。又沖著在場的葉子慎夫婦笑道;“這就是小女明玥。”
葉子慎也滿臉笑容,他和自己的妻子低聲耳語了幾句,葉夫人就笑道:“自己夸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太驕傲了?”
“哪有!”葉子慎立即道,“我說是一對璧人,這完全不過分呀!”
八阿哥微笑起來,他挽著茱莉亞的胳膊。微微用力。
茱莉亞一怔!
她這才聽見八阿哥的耳語:“微笑!”
茱莉亞慌忙咧了咧嘴。
她這是怎么了?竟然像個木偶。連表情都得讓身邊的八阿哥來提示……
今晚的家宴,如八阿哥所言,沒有外人。只有葉氏夫婦和韋氏夫婦,再加上他們倆。
席間,茱莉亞帶來了準(zhǔn)備好的壽禮,是一串珍珠項(xiàng)鏈。
“我聽說葉夫人最喜歡珍珠。”她努力擠出笑容。“我年紀(jì)輕,也不太懂這個。不知道這珍珠好不好,我只好趕著最貴的買……”
葉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傻孩子,來就來,買這么貴的禮物干什么?只要是你送的。什么都是好的。”
她這話說得十分露骨了,但周圍三個老人卻都很高興。只是潘媛的臉上,微微有點(diǎn)擔(dān)心的痕跡。
她已經(jīng)有所發(fā)覺。茱莉亞的聲音嘶啞,笑容也有點(diǎn)勉強(qiáng)。
宴席上。茱莉亞的舉止顯得呆滯,很多時候,都得八阿哥附耳提示。但這并不妨礙四個老人自得其樂,他們甚至還互相低語,笑道:“看看他們倆,蜜里調(diào)油一樣……”
席間的菜肴十分精致,但茱莉亞食不知味。她的心被分成了很多份,一份擔(dān)心著警局里的胤禛,一份留心著身邊老人的談話,一份考慮如何不露餡、言談得配合八阿哥的假身份……
宴席結(jié)束,大家又去客廳坐著喝茶聊天。
葉子慎夫婦詢問了茱莉亞目前的情況,葉夫人就笑道:“這么說,你們是在學(xué)校認(rèn)識的?難怪阿遜每次去學(xué)校那么積極,我還想,到底那學(xué)校有什么魔力,值得他風(fēng)雨無阻的趕過去?現(xiàn)在我知道了。”
大家都笑,茱莉亞也只能陪著干笑。
八阿哥笑道:“那時候她還沒答應(yīng)我,我也不方便和媽媽說得太多嘛。”
葉夫人就笑道:“那好吧,小玥,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我家阿遜?”
葉子慎也湊趣道:“干脆,小玥就做我們?nèi)~家的媳婦,好不好?”
他這樣一說,葉夫人就嗔怪道:“你啊!哪有這么直白逼著人家姑娘答應(yīng)的?”
韋緦邈卻在一旁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小玥不是那種扭捏造作的姑娘!小玥,你怎么想,就怎么說嘛!”
四個人齊齊看著她,茱莉亞只覺渾身發(fā)麻!
她覺得嗓子像是有東西卡住一樣,努力了好半天,才艱難道:“我……”
潘媛察覺到女兒的異樣,趕緊解圍道:“我家小玥就這點(diǎn)不好,膽兒小,到了人跟前就緊張,不敢說話。”
八阿哥也笑道:“爸爸媽媽,你們不要這樣逼問人家啦,你們這樣,人家就算想,也只能說不想了。”
葉子慎故意道:“咦?小玥,你真的不想么?”
四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逼視著她,茱莉亞抬頭,她看見八阿哥微笑的眼睛,像水底冰冷的石子,黑而亮,卻冷如骨髓,毫無笑意。
茱莉亞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她明白了,自己被塞進(jìn)了一個圈套!
而且此刻,沒有人會來營救她。甚至,她必須老老實(shí)實(shí)鉆這個圈套,以此去營救身陷囹圄的胤禛!
掙扎良久,茱莉亞終于無比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老人們頓時釋然。
八阿哥貌似親熱地伸過手臂,將她緊緊攬?jiān)趹牙铮麥愡^來,吻了吻茱莉亞,然后低聲道:“答應(yīng)了,可不許反悔哦!”
韋緦邈立即道:“我的女兒,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茱莉亞忍住跳起來破口大罵的沖動,咬著牙,擠出一個微笑:“當(dāng)然。”
潘媛看出女兒的僵硬,她知道女兒心里裝著什么心事,只得悄聲勸道:“小玥。你也別難過了,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你再為他操心也沒用……”
韋緦邈聽見妻子的話,他明白妻子說的是什么,表情立即不悅,只冷冷哼了一聲:“叫我說,更可惜俞謹(jǐn)那孩子。白白喪命……”
葉子慎聽見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好奇地問:“是什么事?”
韋緦邈神色有點(diǎn)難堪,他也不方便直說,只嘆了口氣:“我們都認(rèn)識的一個年輕男孩子。最近出了事,在和人口角之后被一刀捅破了心臟……”
葉子慎和妻子頓時吃驚起來:“有這樣的事?”
潘媛的眼睛微紅,她對俞謹(jǐn)?shù)挠∠笠恢焙芎茫骸熬唧w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還有說對方是正當(dāng)防衛(wèi)。可是俞謹(jǐn)那孩子一向都很有禮貌,通情達(dá)理的……他怎么會突然間拿刀去傷人呢?”
八阿哥在一旁。卻輕描淡寫道:“我聽說是發(fā)生紛爭,受害者說話不當(dāng),似乎刺激到了對方,對方就下了手。”
茱莉亞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她沒想到。八阿哥竟信口雌黃!
葉夫人捂著心口,連聲道:“如今的年輕人,怎么一個個這么沖動?阿遜。你可不要學(xué)他們!”
八阿哥笑起來:“媽媽你真是的,我干嘛要學(xué)他們?我也沒必要那么沖動呀。”
葉子慎點(diǎn)點(diǎn)頭:“聽起來有蹊蹺。阿遜。這件事你去問問,不要讓逝者無辜蒙冤。”
八阿哥恭敬道:“爸爸放心,這事兒我會過問的。韋伯父,韋伯母,你們也不要太難過,世間自有公道,害人的人總會受到懲罰。”
歡聚持續(xù)到十點(diǎn),韋氏夫婦起身告辭,茱莉亞也同他們一道離開。葉家派了司機(jī)送他們一家三口,雙方在門口告別,那場景,像足了親家相處融洽的樣子。
一路上,韋緦邈大贊葉家風(fēng)度好,品位出眾又沒架子,和傳言里眼高于頂?shù)膽B(tài)度全不一樣。
茱莉亞則默不作聲坐在黑影里,呆呆望著窗外的夜色。
潘媛?lián)鷳n地握著她的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車一直開到韋家樓下,司機(jī)恭敬地送他們下車來,又道了晚安,這才開車離去。
望著遠(yuǎn)去的車,韋緦邈嘆了口氣:“小玥,這樣的人家,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
到此刻,茱莉亞的忍耐限度,已經(jīng)達(dá)到極限。
她低著頭道:“不早了,爸爸媽媽回家休息吧,我就不送你們上樓了。”
韋緦邈頓時吃了一驚:“什么意思?你不回家?!”
“我回阿真那邊。”她淡淡地說,“事前和爸爸媽媽說過的……”
“你瘋了!”韋緦邈叫起來,“你的腦子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小玥,你今晚可是從葉家出來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想回那個混蛋那兒……”
“我今晚去葉家赴宴,是被葉遜要挾的。”
她這么一句話,那倆都呆了!
“要挾?”潘媛吃驚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逼著我今晚露面。”茱莉亞看看她,“媽媽,如果我不答應(yīng)他,阿真就得一直呆在警局里出不來……”
“他本來就不該出來!”韋緦邈吼道,“他殺了俞謹(jǐn)!那小子是個殺人犯!他該判死刑才對!”
“他不是殺人犯!”茱莉亞終于尖叫起來,“是你們顛倒黑白!”
她這樣一叫,潘媛都呆了!
她小聲說:“小玥,你說什么?”
知道自己失控了,茱莉亞抬手擦了擦眼淚,她深吸了口氣:“媽媽,我是被迫的,葉遜根本不喜歡我,他恨的人是阿真,他恨不得讓阿真死在警局。我今天,沒法提前告訴你們這些,是因?yàn)槲冶灰獟丁?
“我看是你滿腦子的糊涂打算!”韋緦邈突然大吼,打斷她的話,“人家喜歡你,求你赴宴,你非說是人家要挾你!你就非得和那個念四書五經(jīng)的殺人犯在一起!你說你怎么就這么賤!”
最后這個字,十足的刺激到了茱莉亞。
她盯著韋緦邈,往后退了兩步。
“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卷進(jìn)了什么事里面。”她輕聲說,“你們甚至都不愿意耐下心來,看看那些不對勁的地方……”
“你是我女兒!你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韋緦邈咆哮道,“少拿這些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你這孩子從小就愛說謊!你是不是又想編出什么謊話來騙我們?和那個殺了俞謹(jǐn)?shù)幕斓坝嘘P(guān),對吧?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別以為我會答應(yīng)你和殺人犯的婚事!”
“無所謂,我不在乎。”茱莉亞淡淡地說,“原來我從小就愛說謊?是么?原來是這樣。多謝提醒,既如此,咱們也沒什么可談的了。再見。”
她說完,轉(zhuǎn)身要走,潘媛在身后哭著喊住她:“小玥,你真的不理媽媽了?”
茱莉亞站住,回頭看看她:“媽媽,有任何難處,我都會幫你。但我不會忍受任何人干涉我的生活。”
她說著,竟然笑了笑:“對了,忘記告訴你們了。爸爸,其實(shí)那個葉遜,也是自小讀四書五經(jīng)長大的,和阿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