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蠱?”
周圍所有人也變了臉色,包括縮在地上的夏然在內,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龍蓁蓁在來苗疆的路上,跟他們說過很多苗疆蠱術的事情,眾人都知道情蠱是一種什么概念的蠱術。
而現在,夏然竟然中了情蠱?
情蠱一生只能給一個人使用,非一腔真情不可能養出,培養成熟也需要耗費漫長的時間和心血。這情蠱是誰給她下的?
這時候,夏然的鮮血在藥材堆里面已經燃盡,那些冒出來的鮮紅色濃煙漸漸褪回了白色。龍蓁蓁還沒來得及去想應該怎么辦,突然發現林中雖然明明沒有風,那些白煙卻在古怪地往她自己和周圍的眾隊員身上飄去。
龍蓁蓁的臉色再次變了,在自己的手指上也割出幾滴鮮血,落進火堆里面,冒出來的白煙漸漸地變為透明無色,消失不見。她再割了其他幾個隊友的血,滴進火中,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效果。
“林哥哥,探一下你的脈搏。”她轉向林涵之,“有沒有什么異常?”
林涵之給自己把一下脈,駭然睜大了眼睛。
他竟然根本就摸不到自己的脈搏!
“……怎么可能?”他換了好幾個地方,在自己的頸動脈、肱動脈等等地方都探了一遍,終于不得不確認,他全身的所有脈搏似乎都消失了!
可是,一個人要是沒有了脈搏,怎么可能還活著?
“我猜得果然沒錯。”龍蓁蓁眉頭緊皺,“我們整個隊伍的人恐怕都中了鬼脈蠱。”
鬼脈蠱跟鬼蠶蠱里面都有個“鬼”字,是同一種類的暗蠱,都屬于本身沒有實體的,看不見摸不著,只有養它們的暗蠱師才能感覺到它們。鬼脈蠱的下蠱方法也和鬼蠶蠱有所相似,同樣是一只母蠱產生大量的子蠱,從空氣中依附到人的體內,讓人防不勝防。
鬼脈蠱的作用表現,就是使人的脈搏消失不見,但是其實當然不是真的脈搏停止跳動,否則人早就死了。它可以占據人的全身血脈,一旦下蠱者利用母蠱催動子蠱,中蠱者就會全身血脈停滯而死。跟鬼蠶蠱不同的是,這是一種控制性的暗蠱,不存在時間期限,只要下蠱者不動,中蠱者就不會有事。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然心臟位置上的劇痛已經稍稍減弱了一些,但是仍然痛得全身發顫,她用了最大的意志力,這才強迫自己硬生生地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來。
“是蕭無羨干的,他根本就沒打算放我們走……”
她還是低估了這個男人陰險毒辣的程度。剛剛給隊員們解開傀儡蠱,他一轉眼就又給他們下了另外一種暗蠱,仍然牢牢地把他們的性命控制在手中。她本來就不是蠱術師,而鬼脈蠱又是無形之蠱,根本就覺察不到,即便從頭到尾她都在提防著蕭無羨,也還是連他什么時候下的鬼脈蠱都沒有印象。
至于她身上的情蠱,在羅生門的這段時間她一直緊緊盯著蕭無羨,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她實在想不出來他是通過什么途徑來給她下情蠱的。跟他唯一的一次接觸就是剛才的握手,但她也戴著手套,而且握完手馬上就把手套給扔了,這之后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怎么可能會中情蠱?
還有,根據楊敏的說法,情蠱的培養需要真正的深情和漫長的時間,前者先放在一邊不說,她和蕭無羨只認識了不過才幾天,他怎么養得出能夠下在她身上的情蠱?
“就是那個羅生門門主?”眾人一臉難以置信,“可是……不是說情蠱只能下在真心所愛的人身上嗎?他居然會給你下情蠱?……我們對他又有什么用,他為什么非要抓著我們不放?”
“鬼知道那只神煩狗是怎么想的。”夏然咬牙,“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們。蕭無羨城府深心防重,光是一只情蠱,他恐怕覺得還不夠控制我,給你們下鬼脈蠱,應該是為了多一個要挾我的籌碼而已。”
也不知道這情蠱的發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身上的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候已經慢慢消失,但是那種可怕的感覺還殘留著,滿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得透濕。
“情蠱和鬼脈蠱有沒有一個有效的控制距離?”夏然問龍蓁蓁,“不管多遠都能控制中蠱人嗎?”
“鬼脈蠱好像是有的,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多遠,就在小時候聽我爺爺說過,有一個中了鬼脈蠱的人為了躲避控制,一直從苗疆逃到華夏最北方的邊境那里,母蠱這才失去對子蠱的感應。至于情蠱應該沒有距離限制,至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算了,我還是回一趟羅生門吧。”夏然艱難地站起身來,感覺全身發虛,腳下軟得仿佛踩著一地的棉花一樣。
難怪蕭無羨走的時候那么瀟灑隨意干脆利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原來是早就篤定了她遲早還會回去找他。而且,她還是處于被控制的劣勢一方。
夏然對于蕭無羨雖然本來就沒有什么好感,但他好歹沒有真的踩到她的底線上,雙方把帳清算完了,她就此離開苗疆,以后跟他就沒什么交集了。然而現在,她已經把蕭無羨列進了仇人的范疇。沒有人在這么招惹她之后,還能指望她輕易罷休的。
“我們也要去!”其他的隊員們立刻爭先恐后地開口,包括三千小隊和為霓小隊的那些人。若不是夏然的話,他們現在還是羅生門里面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現在夏然有麻煩,他們怎么能讓她一個人去對付那個陰邪狠毒的羅生門門主?
“這次事情的原因在于我,理應我來解決。”夏然拒絕了他們,“跟蕭無羨打交道太過危險,他殺你們全部人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你們還是別蹚這趟渾水的好。再說,我不知道這一次會耽擱多長時間,你們必須先把鬼蠶蠱的解法送到上京基地去。”
她轉向了曲千和張丹霓:“接下來就要你們兩位隊長負責了。跟之前的計劃一樣,在森林里找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保護顧流深把空間通道開到上京基地,解開那些人身上的鬼蠶蠱。然后你們就全部前往華夏北部邊境,走得越遠越好,因為我不確定這次還能不能逼著蕭無羨給你們解開鬼脈蠱,你們如果能夠脫離他的控制,對于我來說就更加有利。”
她的這一番交待仍然清晰利落,冷靜理智,卻聽得眾人都是微微一震。最有靈性也是直覺最強的顧流深立刻撲了過來,死死抱著夏然不放,眼淚汪汪:“……然姐姐,你這么一去,是不是就可能回不來了?”
“別這么詛咒我吧。”夏然哄他,“你先把空間通道開起來,說不定還沒等你開完,我就已經回來了。”
不管其他隊員再說什么,夏然都沒讓他們跟來。蕭無羨既然給她下情蠱,就說明不會殺她,但其他人在他眼里,殺了跟碾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兩樣,他們來了也只會更危險。
之前跟蕭無羨握手時戴的那只機車手套,被夏然扔在羅生門出來半路上的草叢里,她折回去的時候看到,小心翼翼地撿起來,仔細檢查了一遍。機車手套是皮質的,本來十分厚實,但掌心位置不知什么時候開出了一個很小的洞,邊緣像是被什么東西燒灼融化出來的痕跡。
蕭無羨滿身都是毒蠱,恐怕是在跟她握手的時候,利用什么毒蠱在她的手套掌心開出了這個小洞。這個男人的手段可以說是夏然見過的最防不勝防的,暗蠱本來又是以害人于無形而聞名,即便她的警惕性已經比一般人高得多,還是沒能防得住。
但是,情蠱是一種要讓人服食下去起效的蠱物,就算她手套上開了這么個小洞,難道就這么中情蠱了?
夏然回到谷中的羅生門,那些門人們看見她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又一個人回來,也沒有顯露出奇怪的樣子,而是讓她直接就走進了羅生門,想必是蕭無羨已經對他們交待過。
“你們門主呢?”
“門主正在正殿里。”守門小弟子的態度客氣了很多,目光中還帶著隱約的同情,像是對著一個將死之人的那種憐憫。這姑娘都走了又不得不回來,肯定是被門主用了什么手段,這么多年來,門主感興趣的人或者東西,十有八九都會被他給玩壞,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夏然也不在意。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必須保持冷靜,跟蕭無羨這種人斗,需要最強大的心理和最準確的判斷,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輸得一敗涂地。
走到山洞深處那座空曠宏偉的大殿中,夏然一眼就看見,蕭無羨正斜斜靠在高處平臺上的奢華座椅里面,坐沒坐姿,躺沒躺樣,姿態懶散而隨意。頭頂上無數碎鉆般的銀白色光芒投射下來,將整個華麗恢宏的大殿照耀得猶如傳說中的魔境洞府一般,卻唯獨沒有照到他身上,他的身影仍然掩在一片陰氣濃濃的黑暗之中。
“過來。”
他的聲音穿過整個空闊的大殿,被一層層回音疊加出縹渺而詭異的效果,仿佛來自另外一個遙遠的世界。
夏然身上的異能這時候又已經被他壓制住,只能走過去,從一邊的石階登上平臺。走到近處,她這才看見蕭無羨那張陰柔絕美的面容比之前蒼白了很多,仿佛氣血不足一般,連嘴唇上都沒有什么血色。像是一片褪成白色的曼珠沙華花海,雖然不再那么妖艷魅惑,但卻更多了幾分森森陰氣。
“我正等著你自己回來。”他的聲音里仍然帶著隱隱笑意,“看來,我給你下的情蠱效果很理想。”
夏然懶得跟他廢話,第一句話便是開門見山,直接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你是怎么把情蠱下到我身上的?”
“我的情蠱跟楊敏那種二三流的貨色,根本不是同一個級別。”蕭無羨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最高級的情蠱是以自己的心頭血養出來的,對人體損耗極大,但是與人的精氣血脈緊緊相連,有更強大的控制力。而且不用服食下去,只需要通過皮膚,就能夠進入人體里面。”
這么說,果然是手套上那個小洞的問題,情蠱就是在他們握手的時候,從小洞里鉆進來的。
夏然更加不解了:“不是說越高級的蠱越難養么?這么短的兩三天時間,你怎么養得出情蠱?”就算蕭無羨蠱術天賦再高,也不至于這么逆天吧?
蕭無羨輕笑了一聲:“這個倒是不能走捷徑,想得到什么樣的東西,就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透支了至少十年的壽命,這才在三天時間里養出本來要好幾年才能養成的情蠱,你就不該稍微感動一下么?”
夏然厭惡地皺起眉頭:“你要是把你全部的壽命都透支掉,現在就給我去死的話,我說不定還會有心情在你的墓穴里添兩把土。”
蕭無羨笑得更加開心:“哦?雖然我很榮幸,但這個是不可能的。情蠱生死相連,我一死的話,你馬上就也會死,最多可以跟我同穴而葬,恐怕是沒有什么機會給我添土了。”
他從座椅上慢悠悠站起身來,走到夏然的面前,一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眸,目光深深落在她身上,仿佛能把她從里到外看得一清二楚。
“我猜,你是有愛人的吧?”
他一說到“愛人”這兩個字,夏然微微一震,眼前立刻就浮現出了趙景行猶如清風明月高山流水般的面容。她不管在行事還是在精神上,獨立性一向都很強,即便是承認愛上了趙景行,也極少有依賴他的時候。這時候被蕭無羨一說,才發現在來苗疆的這段時間里,自己其實有多么想念他。
沒想到的是,她剛剛想起趙景行,心臟上那股幾乎能把她撕裂的劇烈疼痛,一瞬間又像巨浪一般轟然淹沒了她。夏然猝不及防之下,猛然彎下腰去,再次縮成了一團,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眼前痛得一片漆黑。
“想他了?”令人生不如死的巨痛中,蕭無羨陰柔的聲音從上方悠然傳來,“我先提醒你,最高級的情蠱和普通的是不一樣的,只要你對別的男人一動情,或者從我身邊離開太遠的距離,情蠱都會發作。當然,有我的控制在的話,保證不會死就是。”
夏然痛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根本沒有力氣回答他。蕭無羨蹲下身來,一手輕柔地攬住了她痙攣的肩頭。
“轉移開注意力,想想別的事情就好了,不然的話,這種疼痛人體遲早會受不了的。”
夏然猛然掙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倒退幾步,眼中全是灼灼的怒火和冰冷的寒意。果然,她的心頭一被憤怒和厭恨所占據,心臟上的那股疼痛一下子就減弱下去了。
“是不是很恨我?”蕭無羨仿佛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反應,仍然帶著笑意,語氣悠然,“沒關系,我不在乎。能讓我真正感興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哪怕我要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也一定要把你留下來。”
他再次朝夏然走近兩步,聲音放得更加柔和:“要是你眼里看到的只有我一個男人,心里想的也只有我一個男人,現在是愛是恨對我來說都不重要。畢竟人心是多么不可捉摸的一件東西,日久天長的,會變成什么樣誰也無法確定。你說是不是?”
夏然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身后就遙遙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霎時間讓她整個人劇烈一震。
“很遺憾,你抱著再荒謬的妄想也沒用,她不可能會變心的。”
再熟悉不過的音色,清而微低,猶如千年古箏被錚然撥動,又猶如微風拂過琳瑯的玉玦。但那冷笑的語氣,凜冽殺意充斥其中,卻是她從未聽過的森冷與傲然。
“……因為她的男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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