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瞧瞧,她上身一件藍染及胸短衣,飽滿隆起的胸部系了一個蝴蝶結,下身是一襲摺疊款褐長裙,樣式簡單又具有統一性的普遍,布料倒是比民間曷布稍微精細一些,可比下有余,可比上不足啊,她這一套衣服完全就是一富家侍女丫鬟的打扮。
此時那群貧民當中,一道瘦長身影保持著隱而不發,在那毫不起眼的姿態下,額前垂落凌亂的發絲卻遮掩住一雙精明晦澀的眼睛。
他到是從末看過如此肥胖白嫩的奴役,且看她的下頜與頸間的肉融全成一條直線,成就了一副雙下巴,五官被擠成了一堆,很難分辨五官如何,臉上唯一算得上入眼的則是那一雙睜大的眼睛,黑洞洞地一眨不眨,可惜她無論說話還是動作,始終面無表情,乍一看,卻看起來有些——呆氣。
她的模樣憑心而論,完全是一個路人甲……乙……丙……丁,沒錯,是路人丁的存在。
聽聞青衣侯私下喜愛收集精致美貌的娃娃傀儡當收藏品,自然對美色有幾分鑒賞水平,可她別說是當青衣侯身邊的婢女,就連兩人出現在一塊兒的畫面,都怎么看怎么感覺不和諧。
可是無法否認一件事實,就是這樣一個貌不起眼的少女——僅憑一句話便影響到了他。
有種死里逃生的僥幸,那名帶著檐帽的胡人血統女子渾身一震,倏地抬眼,看著青衣侯停下來的身影頓時眼睛一亮,繼而緊緊地巴巴地盯著虞子嬰,激動地等待著她再開口。
“我賭會是他們贏,一個月后他們可以風風光光地進貪婪之城。”虞子嬰平淡的聲音就跟背誦一樣死板,不帶任何感情之類的色彩。
這群人中其中有幾個人她表示很感興趣,她想私底研究一下,所以不能讓青衣侯平白無辜地將人給殺了,憑直覺她覺得不能放手不管,于是虞子嬰才出聲的。
青衣侯一身華服青綢似沁霜般滿身清寒,他低斂目光,薄艷惹眼的雙唇淡抿起一道譏諷的弧度:“你要替這群賤民跟本侯打賭?”
不知道為何,聽到虞子嬰寧愿站在那群賤民身邊,亦不肯與他選擇同一陣線,他只覺從兩軌上躥出一股邪火,漸溢入雙眸生冷。
真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啊,他想。
“自從鄲單小國被你覆手便滅了,我甚至連賤民都算不上,一個無籍無國的人,不是比他們更落魄低賤嗎?所以,貴族與賤民最終誰勝誰輸,由我來跟打這個賭很合適。”虞子嬰雖然語帶自嘲,但面色不露,誰也不知道她此番說法實則還打了別的主意。
青衣侯睨著她此刻正經八百的模樣,幽深如海的鐵灰瞳仁透出幾分深究,幾分猜疑,幾分古怪的迷離之意。
“好,既然你執意,那本侯可以跟你打賭。”他側眸斜向跪地的將領,揮袖一擺:“放了他們。”
他又重新將視線凝聚在虞子嬰身上,語帶森冷,字字誅心般寒:“他們是這場賭注重要的棋子,不要以為本侯此刻放了他們,便能夠從此逃得掉,你若想輸了,他們一個都逃不掉,今日的命運依舊會輪回演上!”
那群貧民聞言臉色遽白,全身緊繃,只覺剛放松一刻的心臟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再次直沉下去。
“而你,若輸了,便一路十跪九叩地爬進城來吧!”他冷笑。
虞子嬰面不改色:“我若贏了,你且依照約定吹鑼打鼓,十里紅錦,歡騰出城迎接。”
“好!”
青衣侯爽快一口應下,雖嘴上答應得痛快,可面上卻越顯不快。
語訖,他連一眼都不愿再施舍給虞子嬰,腳步如飛眨眼已至車廂門前,長身一矮,那尾端一截藻銹綠袍擺涼涼滑過車座,便已冷面入車。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何動作時,只聞呼呼風聲幾聲撞撲至車廂門簾,一道尖銳叫聲劃破滯寂空氣,只見車廂內“安守本份”看熱鬧的舞樂,像一袋糧包從車廂內被一腳踢了出來,啪地一聲摔倒在沙土堆里。
“哎喲~!”舞樂揉著那那嬌軟的腰肢,連番喊痛,卻不料車廂之人竟殘酷冷血地直接駕車起啟了。
“喂,喂,咳咳,你去哪里啊?”舞樂驚瞪起眼珠子,趕緊爬起來,卻不料被那畜生踏蹄地濺了一臉的灰土,忍不住掩面直咳。
軍式化訓練的部隊很自覺便集結列隊完畢,等待青衣侯那輛馬車啟步,騎兵便立即上馬勒韁,步兵收械起步小跑,車隊便在原野中繼續按照原計劃出發,那濺起囂塵如一條霧龍的隊伍,如常前行根本不像中間發生過什么插曲,只除了一開始馬車廂內熱鬧的三人,變成了孤僻的單只獨影。
眼見青衣侯將他跟虞子嬰扔在原地,舞樂拎起下擺連追幾步,眼瞧是追不上加速前進的大部隊了,他面色一緊再緊,忍不住回過頭大聲地朝著虞子嬰方向,兜頭兜腦吼去:“喂!死胖子,你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他竟真的將你扔在荒野之就跑了?”
其實剛才他剛才一直在反審虞子嬰那一句時運不濟,聽著外面鬧哄哄的,于是稟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繼續龜縮著替受傷的手臂敷藥,雖然是坐在車廂內,但外面的事情他卻也聽了不少,此刻只是惱怒了虞子嬰連累他,才一連炮擊追問。
虞子嬰皺眉盯著舞樂,卻在想青衣侯這個時候將這個人妖留給她做什么?視線移至他腦袋的紫運氣帶,定睛一瞧,咦?這么一會兒好像重新凝匯了不少,想來屬于別人的氣運她雖然能夠擊潰,但卻無法簡單消彌。
另一頭,看著殺神青衣侯跟他的部隊真的走了,他們只覺得眼前的事情像做夢一樣不真實,分別剛才他們腦袋還懸在尖刀底下,但眨眼卻又雨過天晴了,那胡女一臉激動,幾步便沖了上來:“喂,胖子,你跟青衣侯什么關系?”
她伸手想抓住虞子嬰的雙肩,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沒有關系。”
此話一出,不僅惹來舞樂側目,其它或觀望、或揣測、或懷疑的貧民都皺起眉頭。
“不可能!”胡女瞪眼直接吼出他們的心聲:“你們肯定有關系!青衣侯是什么人我們能不知道?他一個說一不二,冷血殘忍的人,卻因為你而改變主意,你說是不是你曾經救過他,或者是你救過他家人,不對,他那種人怎么可能因為恩情什么的而妥協,還是你偷偷地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越說胡女思維越亂,不管怎么猜測都覺得不像是真相,于是她便惡狠狠地瞪著虞子嬰,力求得到一個準確的說法。
“喂喂喂~你是誰啊,憑什么隨便拽著別人一個勁兒地不客氣問這問哪?”一根修剪若蔥白的手指,指甲尖芬吐艷寇,勾過虞子嬰擋在身后:“我瞧著你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怎么像是你跟青衣侯像什么關系,跑來來抓奸啊?”舞樂抄著手,皮笑肉不笑地斜著胡女道。
他如今算是被青衣侯給徹底拋棄了,但他卻看得明白,只要他緊巴著胖妹虞子嬰,便不愁青衣侯到時候不來找他們。
他特地千里迢迢地跑來朝淵國,還沒有見到籽月,他怎么能隨隨便便放棄!
這胖妞瞧著便是又呆又憨,估計那侯爺雖然惱怒,卻還是怕她被人給欺負了去,特意留下他來幫著幾分,這么一想,舞樂精神頭兒又來了,想想還真有些小激動呢,這青衣侯莫非真看上這小胖妞了?
“我是姬三,那你是誰啊?”姬三一愣,想起剛才的事情,心底劃過一些慚愧,畢竟人家小胖妹剛才還救過他們,她這種態度的確不太妥當。
可是眼前這個人是誰啊?她皺起眉頭,微微抬起下巴,打量起眼個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妖,看著他一身華麗貴重的打扮,想來不是貴族就一定是家世富裕的人種了。
“跟、你、沒、關、系。”舞樂像是故意輕蔑他,放慢口型一字一頓道,即使他舞樂再落魄,但與生俱來的皇族傲氣跟血統自豪感,令他對眼前這群賤民不感冒。
冷淡地撇了她一眼,無視姬三跟那些貧民難看的臉色,他癟了癟嘴,愁苦深大地看著虞子嬰:“你現在打算怎么辦?你還是趕緊追上去求求他,或許他會心軟讓咱們回去呢。”
“回去干嘛?”
虞子嬰不解地問道,想來他們若不是因為有同心蠱的存在,一天一地的兩個人是不會像現在這樣擰成一股,糾纏不清,現在她既解不開同心蠱,也擺脫不了他,可是并不意味著她需要時時刻刻地留在他的身邊。
經過鮮卑族一事,她清晰地看到了很多事情,她幡然醒悟不知道何時她于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局外人了,由跟在青衣侯身邊開始,很多事情就慢慢脫離了她能掌控的范圍。
比如她身上騰蛇族的血統,已變成如今皇朝與異域之間的一個爭端,素汝死的事情跟猀華失敗的事情,那幕后之人想必不會就此對她罷手,況且她承諾了素汝去見那個騰蛇族僅存的皇族公主傳話。
關于素汝這件事情,莫名地她并不想讓青衣侯知道,因為素汝臨死前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想來,騰蛇一族的人在皇朝人的心目中,就是一種能夠利用達到目的工具吧。
騰蛇一族,她從虞傻胖記憶中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在傳聞中百事通曉的申姚掌柜曾敘述,騰蛇秘族是當初百族爭鳴中最強的一支種族,這支種族雖然族人稀少,然而卻有著通天神力之術,其本事連蠻荒古巫一族亦是自愧不如。
雖然眾勢力忌憚此族的強大,然而這一支彪悍強盛的種族本性卻是與世無爭,并不參與任何勢力的戰役之中,但是令人暗松一口氣。
卻不料,這支厲害的種族卻在某一日被一支神秘的勢力滅族了!
這件事情當初何止轟動了整個異域更牽動了皇朝各國震驚,更重要的是,無論他們怎么查都查不出幕后動手之人。
至今二十年,卻不知道何時,各勢力竟暗中開始了尋找與收攏騰蛇一族僥幸逃脫后裔風波。
“不回去你要干嘛?哈,喂小胖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怎么樣一個亂世,就算是長得像你這么丑的,別人也會心生歹念的,看你一身白白肥肥的肉,一不小心被那些餓瘋了的賤民抓回,割了你就肉吃完,再將你的骨頭扔去燉了湯!”毒舌的舞樂一臉兇相想嚇唬虞子嬰。
虞子嬰并不著急回去,留在青衣侯身邊有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還不如趁著這個賭約讓她好好了解一下這個世界,了解一下這具身體的秘密,她始終認為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夠身處異地,亦能夠做到“自在”兩字。
“暫時不回去,賭約才正式開始,你難道不想風風光光地由著他來接進城?”
她知道他對青衣侯一直暗揣著壞心思,她看人從來不只看表面,他偶爾掠過青衣侯的神色,就像一個暗夜刺客,有著伺機而動的殺意。
此話一落,舞樂果然面露向往,但很快又因現實而垮下臉來:“你覺得這群賤民能做得到?他們有什么本事能夠讓那些貴族對他們令眼相待啊?”
姬三聞言再也忍不住了,頓時瞪圓了眼睛,氣沖沖上前道:“喂,這個不男不女的妖人,你憑什么貶低我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做不到了?啊?!”
舞樂不屑與她較真,只看著虞子嬰。
“如今那些當朝貴族放眼三百年前,也不過就是一群游民,你又如何斷定,他們不會是三百年后某個國家的第一批貴族呢?”
舞樂聞言媚眼一白,完全不想聽懂她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只覺得這胖妞真心不識好歹,明擺著有福不享,偏要跟眼前這群被驅趕出城的低等人一塊兒混著。
“你真是個傻妞啊,你可知道如今青衣侯那城主府內金屋藏著位美嬌,你如今不跟著他一道兒進城,想方設來保住自己的地位,卻偏來管別人的閑事兒。”他難得苦口婆心地勸道。
“嬌?”虞子嬰眉眼一動,便迅速蹲了下來,從路邊撿來幾塊石頭,做了一次簡單的運石匴卜占法,其結果表明——心中所想之事欲朝東,吉午,能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于是,她抬起頭,視線微瞇地盯著前方道:“走,跟著他們。”
什么?!
舞樂不耐地看著她在地上玩了一把石子后,卻一改先前的決定去追上青衣侯的隊伍,于是不覺面露詫異。
咦,難道這胖妞終于想通了?
可是——為什么他盯著她現在的表情,總覺得她不像是他所猜想的那樣呢?
------題外話------
早上有事外出,中午回來修了一下初稿上傳,估計不會有二更了,不過明天若無意外則會有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