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寒記憶中,陪伴他的,除了課本,就是手上的木塊,和那柄快要用廢掉的木刻刀。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他沒有朋友,只有為了生存而終日奔波忙碌的母親。
村里的小孩都嫌棄他,因為他沒有父親。
所以,他常常是一個人,縮在一個角落,靜靜的看著這個世界。
別的孩子都在一起瘋玩,漫山遍野的追逐嬉戲,那樣的童年,帶給他們的是結實壯碩如牛的身體。
他們健康,壯實,像小老虎一樣有生氣。
但龍寒這個將自己封閉在角落的御宅,縈繞在他身邊的,只有遠遠望著都感覺悲哀的死氣。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龍寒的身體,脆弱不堪是最合適的。
他的身體,連一個女孩子都不如。
十七年了,家里的活都是母親在做。
母親要顧家,母親還要掙錢。
挑水、劈柴這些別的孩子都能做的活,龍寒卻做不了。
做一次,病一次,母親沒有錢買藥,所以干脆把生活中的所有,都擔在她的肩膀上。
母親在累到極點的時候,她看到的天空,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母親把孩子所遭受的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
她常常當著龍寒的面說,是她不好,她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要來還。只是連累了龍寒,一切都怪她。
她不是個好媽媽,她不好......
她想把一切能擔當的,全都擔在自己身上。
十七年了,龍寒的身體越來越差。
可即便身體差到這樣的程度,龍寒依然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躲在他的世界里,不肯出來。
他不肯,哪怕每天花一點點時間去鍛煉身體。
或者說,他根本對一切都已經沒有知覺。
這幾天,龍寒又病了。
母親拿著這些日子四處幫忙做針線積攢的錢,帶龍寒去看村里的老中醫。
“大伯,我孩子又病了,您給開幾服藥吧。”母親用懇求的語氣。
她希望藥錢可以便宜一些。
老中醫把龍寒的手拽起來,搭上脈。
瞑目一會兒,老中醫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他聲色懼厲的對龍寒說:“你的身體,天生就比別人羸弱。但這沒有什么。我生下來,身體也弱。但是,我學拳架子,一點點把身體打熬得回來了。可你嘞?你娘這么辛苦,你就不知道鍛煉鍛煉你的身子?看看你現在,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
龍寒對老中醫的勸告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把手抽回去,然后走出屋子,縮在院子的角落里,掏出木塊和刻刀,刻起來。
母親忙給老中醫賠不是:“大伯,孩子小,不懂事,您不要生氣!”
老中醫長嘆了一聲:“我生什么氣,只是覺著可惜。這孩子本性不壞,可惜啊。”
母親聽老中醫說話的口氣不對,心里猛地一揪,她驚問:“可惜什么?”
老中醫說:“他活不過三年。三年后,你就可以給他準備后事了。”
母親全身一顫,如同驚雷劈落,腦子里嗡嗡的。
過了一會兒,她嘴唇顫抖,聲音變得忽高忽低:“您別嚇我,大伯,您別嚇我啊!”
老中醫怒哼:“身體生來有強有弱,強要避滿,弱要熬煉,可你這孩兒,動都不動,氣血雙虧,我斷定他活不過三年。就他現在的樣子,三年后他還活著,你來摘我的招牌!”
母親不敢再爭辯,眼前的老中醫遠近聞名,城市的人也會慕名而來。她相信老中醫的斷癥,所以她撲通給跪下來:“大伯!救救他!他還小啊!”
老中醫嘆了一聲,拉她起來,他看了看窗外:“我的一位師兄在H城,前些日子,我去他家里做客,看到H城里,有一種很特別的游戲。但那個游戲不是誰都能碰的。必須是H城的居民才能拿到名額。如果你有辦法讓你的孩子去H城讀書,如果他有機會接觸那個游戲,或許還有希望。我給他開些榮養身子的藥,但這是治標不治本。記住我的話,想讓他活,就得去H城。”
母親拿著老中醫她孩子配的藥,千恩萬謝的出去。
母親的手緊緊抓著兒子的手。
抓得那樣的緊,仿佛放開,兒子就會永遠的離開她。
兒子他還小啊!
為什么?
老天爺?
為什么要讓他活的這么凄慘?
是自己做的孽,是自己瞎了眼,是自己找了那樣一個負心的狼,是自己上輩子作孽,但跟孩子有什么關系?
母親來到家門前,她突然想通了。
和兒子的命相比,她的臉又算得了什么?
她托鄰居幫忙照顧龍寒幾日。
自己走了幾十里路,走出山,坐上去往H城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