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與白慕川對視一眼。
辦公室裡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們。
一時間,氣氛突然沉寂。
孟熾一直沒有說話,淺淺淡淡的表情,好像對於波的指責一無所知。看到向晚和白慕川等人出來,他轉過頭來,幽幽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沉默。
而於波,吼完,罵完……身子還在抖!
像是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指著孟熾,一直在抖。
白慕川沉聲,“什麼情況?”
兩名警察走過來,“白隊,張隊,你們來了!?這個于波……剛纔看到孟熾,突然就情緒失控了……”
看他倆的樣子,也是一臉發懵!
白慕川點點頭,側頭看向晚。
向晚收到他眼神裡的暗示,慢慢走上前,“于波?”
剛纔那麼多人說話,于波都沒有反應。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看到孟熾像看到了殺父仇人……
聽到向晚的聲音,他這才從激動中回過神,調過頭來,愣了一愣。
向晚微微一笑,“聽說你要跟我說話?我就來看你了!”
于波顫抖的身子,僵硬一下,突然抖得更厲害了。
看著向晚片刻,衆人都以爲他要說什麼……
然而,他突然跌坐回椅子,雙手捂臉,歇斯底里地痛哭起來。
乾嚎,無淚。
一個字都不說。
衆人怔住。
白慕川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辦公室裡,人太多了,不利於他們的交流。
大家點點頭,徑直出去。
屠亮客氣地叫孟熾,“孟總,麻煩你跟我去外面坐一會兒吧?我們正好想找你瞭解一些情況。”
孟熾提提西服的腿兒,漫不經心地嗯一聲,站了起來。
然而,看到他要走,正在痛哭的于波突然擡起頭,赤著眼睛瞪著他,又激動起來。
“他不能走!不能讓他走!他是壞人!”
“……”
衆人沉默。
孟熾卻笑了,輕描淡寫地說:“小朋友,你好好跟警察叔叔聊聊天,瞭解一下什麼是壞人,再來說吧!”
說完,他搖搖頭,說了一句“可憐的”,再也不看于波,只是笑著走到白慕川的面前,慢慢笑開。
“白隊,我在外面等你。有些事,我只願意跟你談!”
昨天在賓館,他已經找過白慕川了。
但白慕川當場回拒,讓他公事公辦。
今天來,他也是爲了找白慕川“公事公辦”的。
結果,兩個接待的警員讓他在辦公室稍坐片刻,這一個不巧就碰到了于波。
於是,就發生了剛纔的狀況。
孟熾自己交代,他第一次看到于波是在禿鷹嘴的別墅。當時,有很多警察在場,他跟于波連單獨交流的機會都沒有,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人,哪來的交情?
于波爲什麼突然激動?沒有道理……
離開時,孟熾還好心地建議。
“一會審問完了,建議你們帶那個小朋友去精神科看看吧。對了,如果需要費用,我可以贊助……”
衆所周知,于波是個無父無母的人了。
自己也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親戚家人,腦子還不好使……真要是瞧病,也是拿不出錢來治療的!
所以,孟熾的提議,可以說,很人性化了。
辦公室裡,只留下了白慕川、向晚、權少騰和張隊。
有三個警察在身邊,向晚坐在那裡,好像突然間又回到了在錦城做顧問時的工作狀態。
“于波。”
她看著于波激烈咆哮後,還沒能恢復正常的面孔。
“這裡沒有外人了,你說吧!”
于波嘴脣顫了一下。
像是剛纔歇斯底里的延續,又像是難以啓齒。
“我……可以喝點水嗎?”
他還是當初的樣子,每次面對別人的審視,就慌亂無措,找各種各樣的藉口來墨跡。
向晚看了白慕川一眼。
白慕川又看向權少騰……
然後,可憐的權隊又無奈地做了一次“走卒”,出門去端了兩杯水來……
一杯遞給於波,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慢吞吞地喝!
那輕謾的樣子,很有點得意,就好像那不是一杯水,而是什麼瓊漿玉液,他喝得美味之極……
于波也在安靜地喝水,不說話。
向晚稍稍思考,主動找話題。
“于波,我剛纔進來的時候,好像聽到你跟孟熾……發生了一些不愉快?”
“孟熾?”于波的臉,從水杯上擡起,“孟熾是哪個?”
“……”
白慕川和張隊都怔住了。
向晚卻瞭解于波是一個什麼情況。
她微微一笑,“就是剛纔那個人,你衝他吼的那個,就是孟熾……”
“哦!孟熾……原來叫孟熾啊……”
于波坐在椅子上,屁股上像長了針。
他總是不能踏實就坐,就像一個多動癥患者,不停地挪來挪去。
“我討厭他……”他突然說。
“爲什麼討厭?”向晚瞇眼。
“他……答應過我的事……沒有實現……還過河拆橋……陷,陷害我……”
向晚沉默一秒,“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他答應你什麼了?”
在禿鷹嘴的別墅裡,于波一直在警方的掌控之下,孟熾應該是沒有可能與他單獨接觸的。
除非,他們之前就認識……
向晚目光更加溫和,“怎麼了?不肯告訴我嗎?”
于波看著她,又弱弱瞄一眼她身邊的白慕川三個人。
“他們是警察嗎?”
向晚也順著視線看了一眼白慕川,“是啊!”
于波的眼裡,明顯閃過顧慮,“我討厭警察!”
向晚:“……爲什麼?”
于波:“警察不讓我回家,天天問我這個,問我那個……很討厭!”
這語氣,像個孩子。
向晚越發覺得於波的腦子不好。
可他的邏輯與思維,與人交流並沒有大的問題。
也就是說,他的話,是可信的。
向晚抿一下脣,“警察不是不讓你回去,而是……你生病了,警察要把你留下來,保護你……”
“我沒病!”于波好像對別人說他有病的事,非常介意。
那一雙瞪著向晚的眼,噌地睜大。
猙獰,又畏懼。
兩種情緒有一點矛盾,卻深刻地展現了于波的內心。
他很害怕,又壓不住內心的戾氣!
向晚思考著應該從哪裡入手,與他交流。
甚至在想,需不需要讓白慕川他們迴避一下。
但很快,她又打斷了這個念頭。
她畢竟不是警察——
“咳!”向晚微笑,“那好吧,我道歉!你確實是沒病……其實有病的人,是我……”
于波被她說得愣住了。
目光裡,甚至露出了一絲同情。
“原來你,你也病了?”
向晚點點頭,嚴肅地說:“他們都這麼說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些病吧……要不然,爲什麼我可以跟你聊天,我可以聽得懂你說話。而他們不能……我想,我們也許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
于波看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那你相信,那個人……孟熾,他是壞人嗎?”
聽得出來,于波之前並不知道孟熾的名字。
“我也覺得他像壞人!”向晚不是警察,說話不用負什麼責任。這種猜測說出來,毫無壓力,更不怕違背紀律。
於是,她毫不客氣地繼續懟孟熾,“我在禿鷹嘴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壞得很。脾氣一會好,一會兇,像個兩面三刀的假人!”
她用了近乎幼稚的形容詞。
于波卻相當受用。
他狠狠點頭,“對啊!對啊!他是個兩面兩刀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對我可好了,給我吃好吃的,他還跟我說,要帶我去大城市,賺很多很多錢,這樣就可以養活媽媽……不再讓媽媽受苦了……”
媽媽?
于波的媽媽不是已經過世好久了嗎?
向晚:“這個壞人!他什麼時候哄騙你的?”
于波:“就那天啊!”
向晚:“哪一天?”
于波琢磨一下,撓他火紅的公雞頭,“我忘了……”
向晚不逼他,轉而問:“媽媽在的時候嗎?”
于波點點頭,掃一眼白慕川和權少騰,又小心翼翼地低頭捧著水,慢吞吞地喝著,“他讓我去了大城市……看到好多漂亮的姐姐……後來……媽媽就死了……”
去了大城市?
孟熾把于波帶走過?
向晚與白慕川交換個眼神。
“你們是怎麼去的?”
她想知道交通工具,方便查。
“大汽車!”于波很配合。
“記得是什麼大汽車嗎?”
“黑色的大汽車!”
“車牌號還記得嗎?”
“……不記得。”于波搖了搖頭,又想了想,說:“像三叔家裡那個大汽車……”
跟這個人說話,好費勁兒。
向晚在腦子裡找問題的關鍵點,“你們去的是哪個大城市啊,你記得嗎?”
于波點點頭,“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