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fēng)。
剛剛打定主意要玩低調(diào),走親和路線的李治,前腳剛從三原回到府裡,王安一行後腳就帶著大批的禮物跟了上來。
一個馴馬師,十馬車整箱整箱五十萬貫銀錢,除此之外,一馬車三原茶,一馬車葡萄酒,棉衣棉被若干,等等等等,凡是柳府有些特色的東西,共湊了一十五車,一路浩蕩地就來到了長安城西,晉王府坻。
看著王安還有其所帶來的這些東西,李治當(dāng)時就有些傻眼兒,這是怎麼個情況,好端端地柳先生怎麼會給自己送來這麼些大禮?他老人家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聽聞晉王殿下喬遷新府,這是我們東家送給殿下的賀禮!”聽到李治的問話,王安恭敬地開聲回覆:“東家說了,他這個做師傅的手裡除了這些個特產(chǎn)外就再沒別的好東西,請晉王殿下萬莫推遲。”
“還有,”王安適時上前躬身一禮,接聲說道:“從今往後,小人也會留在府上聆聽殿下教誨,任憑殿下差遣,懇請殿下收留。”
“你就是這禮單上的馬師,王安?”長吸了口氣,將手中的禮單遞於身後的管家趙恭存,李治上下打量了王安一番,輕聲問道:“在晏天牧場呆過?”
“是,晉王殿下。”應(yīng)了一聲,王安開聲回道:“小人曾是晏天牧場首席馬師,牧場裡的所有伊麗戰(zhàn)馬大半都是小人親自馴化,年關(guān)西北戰(zhàn)起,候君集搶了牧場,小人無處可去,這才又回了三原。”
“你是從先生府裡出來的?”品出王安話中的意思,李治不由擡頭向王安看來。
“回殿下,是。”反正不是什麼隱秘,而且來的時候他們家少爺也曾吩咐過實話實講,所以,聽到李治問起自己的出身,王安直接開聲回道:“柳府初立的時候,小人曾在府裡做過馬伕,負責(zé)馴養(yǎng)府中的牛馬。小人一身所學(xué),也是在那個時候得東家教授。”
“先生竟還會馴馬?”李治一愣神兒,喃聲自語道:“這本王倒是從來都未曾想到。”
吟詩,作曲,書法,醫(yī)術(shù),武術(shù),馴馬,這天底下,除了生孩子外,還有先生他不會做的事情嗎?
“君子六藝,騎、射也算一道,府中日後也免不了會圈養(yǎng)一些馬匹以備他用,”李治輕點了點頭,看著王安道:“既然你是馬師,想來對騎、射一道也必有心得,就且留在府上吧。”
“謝晉王殿下!”聽聞李治點頭將自己留下,王安心神不由一定,總算是不負他們東家所託,至此也算是完成了東家的囑咐。
“李福!”衝王安輕點了點頭,李治輕聲向身邊的管事李福吩咐道:“你這就帶王安馬師下去,安排住宿,例錢按管事之職發(fā)放。”
“是,殿下!”身形有些發(fā)福的李福恭聲應(yīng)了一句,之後便帶著王安一起去了晉王府側(cè)院兒,那裡,是晉王府中管事所居住的院落。
“謝晉王殿下厚愛!”彎身一禮,王安隨著李福離開前院兒,面上神色淡然,沒有一絲激動興奮之色,他知道,他之所以會受到晉王殿下如此禮遇,全是託著他們家少爺?shù)母_\,晉王殿下這是在給他們東家面子,跟他這個小馬師,並無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要想真?zhèn)€得到晉王還有晉王府中諸人的看重,還得看他自己日後的表現(xiàn)如何。
將王安打發(fā)下去,李治坐在廳中,看著府門外的一干馬車有些不知所措,年關(guān)後他從立政殿搬出來時,確是不少官員過來拜賀,但多也只是禮節(jié)上的一種過場,所送之賀禮,要麼是字畫,要麼是幾個禮盒,像是柳先生這般,一下十幾輛馬車的賀禮,李治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一個馬師,一個五十萬貫,還有茶葉,酒水不等,摺合下來怎麼也得有個六十幾萬貫的財物,六十幾萬貫啊,那是一個什麼概念?
雖然平時手不沾錢,而且花錢時也從不用自己親自支付,對錢的概念多少有些模糊,但是李治也知道六十幾萬貫到底是多麼恐怖的一個數(shù)字。要知道,他從宮裡出來,父皇總共纔給他撥了五千貫做爲(wèi)日常開銷之用,可是他這個師父呢,一出手就是六十餘萬貫,其中還有五十萬貫的現(xiàn)錢,李治的小心肝兒多少有些不受控制,撲撲騰騰地亂跳起來。
“早就聽聞柳氏一族家財甚豐,幾是富可敵國,先前小人還不相信,認爲(wèi)一個剛剛崛起的三年不到的農(nóng)戶,怎麼也不可能做到富可敵國的地步,”將手中的禮單放下,趙恭存多有感嘆地輕聲說道:“但是現(xiàn)在,小人信了。”
一出手就是五十萬貫,說明在柳一條眼中,這五十萬貫並不足道,算算年前他爲(wèi)朝廷捐出的那兩百萬貫,還有賑災(zāi)時又拿出的三十萬貫,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柳府就已拿出了近三百萬貫現(xiàn)錢,這是尋常商賈能夠做得到的嗎?別說是一般商賈,怕就是長安城最大的錢莊,也不定能一口氣拿出這般多的銀錢。
“多是不錯,只是,”將目光從院外的馬車上收回,李治扭頭向趙恭存看來,輕聲問道:“柳先生此舉,是爲(wèi)何意?”
自己府裡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李治不相信父皇還有其他幾位皇兄那裡會得不到一丁點的消息,說不定現(xiàn)在就已有人在向他們稟報。先生這般大的動作,豈不是在將自己往風(fēng)尖浪口上推送?
所以,對於柳一條的這般舉動,李治心中既是感激又是猶疑,感激的是師傅有心,關(guān)鍵時刻能夠力挺自己,猶疑的是,師傅的好心,怕是會給自己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猜疑和麻煩。原本想要無爲(wèi)和隱忍不過早地參與到皇儲之爭的打算,經(jīng)此一役,怕是也會隨之煙消雲(yún)散。
“有兩個方向,”趙恭存躬身回道:“一個,殿下可以理解爲(wèi),這只不過是殿下師徒之間正常的禮尚往來,只是柳先生家中富足,所以這送出賀禮相對的也就多了一些,貴重了一些,事實上與尋常的走親訪友並無任何不同。”
“呃?”李治神色一呆,不禁有些苦笑地輕搖了搖頭,接聲向趙恭存說道:“先生還是說說另一個吧。”
“另一個,”趙恭存接聲說道:“殿下也可以理解爲(wèi),這是柳先生在公開地支持殿下,有投誠和示好的意思。”
“呃?”李治再次搖頭,這個可能似也不大,柳先生若想出仕,大哥還有三哥他們無疑都比自己要強上許多,就是不選他們,也大可以直接去尋父皇,想來父皇也必不會虧待了先生。不是李治輕看自己,而是他實在是找不出柳先生會支持自己的理由。
“既然殿下對這兩點都不認同,那就只有另外一個可能了,”擡頭看了李治一眼,趙恭存道:“只是,小人並不認爲(wèi)柳先生會存有這種心思。”
“先生請明言。”李治轉(zhuǎn)身與趙恭存相對,輕聲向其請教。
“若既不是禮尚往來,又不是投誠示好的話,”趙恭存沉聲說道:“那就只有是挑撥離間,勾起殿下與諸位皇子不和這一條了。”
“啊?!”李治頗爲(wèi)吃驚地看了趙恭存一眼,心想這廝還真敢去想,師傅怎麼可能會是這種的卑鄙小人?稍平復(fù)下心緒,李治淡聲說道:“先生多慮了,師傅他閒雲(yún)野鶴,無心仕途,無緣無故的怎麼會生起這般歹心?本王斷是不信!”
說師傅可能是在設(shè)計陷害自己,這比前兩個禮尚往來和投誠示好還要離譜,經(jīng)過幾個月的親密接觸與悉心教導(dǎo),柳一條現(xiàn)在在李治心中的地位,已經(jīng)僅次與李世民與長孫皇后,所以,無論如何,李治也不會對自己的師傅生起猜疑之心。
“小人也認爲(wèi)不大可能,此言只是隨口一提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趙恭存淡聲改口,事實上,他自己也不認爲(wèi)柳一條會有什麼歹心,方纔那番話,是他故意說講出來,想要試探一下柳一條在他們殿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而已。
推心置腹,信賴無疑,李治這個小王爺?shù)募ち曳磻?yīng),在讓趙恭存吃驚感嘆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柳一條馭人攏心的手段,這纔多長的時間,就已經(jīng)讓晉王殿下對他拋卻了一切的戒心,對其這般親近信賴。
“那依先生之見,”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李治擡手指著院外的馬車,開聲向趙恭存問道:“柳先生送來的這些賀禮,該如何處置纔好?”
“既然是柳先生的一番心意,殿下還是暫且收下爲(wèi)好,免得會寒了柳先生的心思。”趙恭存彎身回道。
“話是這般說講,”李治有些糾結(jié)地開聲說道:“只是,這件事情若是讓父皇還有幾位皇兄知曉了,那豈不是……”
“殿下,”知道他們家殿下所慮爲(wèi)何,趙恭存輕聲出言說道:“現(xiàn)在西北戰(zhàn)事吃緊,國庫日漸空虛,皇上也正在爲(wèi)錢糧之事憂慮,五十萬貫雖然不多,可也算不上一個小數(shù),殿下何不借花獻佛,將這些銀錢捐獻上去?”
“嗯?”李治眼前一亮,多少有些意動,擡頭看著趙恭存道:“這個主意不錯,只是這些銀錢畢竟是柳先生之物,本王這般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殿下多慮了,柳先生既已送出,那這些銀錢就是殿下之物,用度自然全憑殿下支配。”趙恭存接聲說道:“更何況,柳先生一次送出五十萬貫的現(xiàn)錢,又何償沒有送功勞與殿下的意思?”
說到這裡,趙恭存忽然有些明悟,說不得,柳一條這般大手筆的意思,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