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瑤離開之後,趙佶倒是沒有再來打擾她,第二天按照計劃回了孟府給孟元拜年,一切也都十分順利。孟元看見孫女很高興,便想讓她在家裡多住幾天,世瑤的心裡卻惦記著徐國公主,便婉言拒絕了。
中午的時候童貫來了,帶著皇帝的旨意跟賞賜,趙佶晉封孟忠厚爲(wèi)從三品下歸德將軍,雖然只是個虛職,但是對於孟家的家世來說,已經(jīng)是格外的破例了,而且,皇帝還另賞了珍玩無數(shù),孟元是既高興,又困惑。
世瑤下意識的迴避了孟元的目光,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然而,孟元卻不肯輕易的放過,如此一再加恩,爲(wèi)了什麼他總要搞清楚。
“瑤兒跟我到書房來?!?
“是?!笔垃幍皖^應(yīng)道。
孟元的書房還是老樣子,幾年都沒有變過,而世瑤也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可以進(jìn)入這房間的女性。雖然這間房裡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過機密的文件了,但是,孟元還是不準(zhǔn)任何人輕易踏入。
“我想來想去心裡始終都有些疑慮,我當(dāng)年因傷告老的時候,聖上還只是個小孩子,他對我是沒有任何印象的。而他對忠厚百般的恩賞,我猜也只可能是因爲(wèi)你,可是,你出宮也好些年了,不再是他的嫂子,他應(yīng)該不至於如此厚待咱們家呀!”
世瑤也希望不至於,趙佶實在是太會給她添亂了??墒?,面對祖父疑慮,她也只能虛言應(yīng)付。
“聖上是念舊的人,還只是遂寧郡王的時候,我對他照顧頗多。先帝親政以後,聖上後來受到太妃的猜忌,需要錢財來孝敬太妃。他那是剛剛分府,手上也沒有多少餘錢,也是我拿出了宣仁皇后的賞賜,纔算是應(yīng)付了過去。”
孟元聽著眉頭越皺越緊,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說道,“這樣的大事,以前竟沒有聽你提過,好在你也沒有參與更多,想來可以平安無事?!?
皇帝有嫡親的弟弟,趙佶這皇位自然是來的蹊蹺。孟元乃是幾朝的老臣了,不說不代表他不明白。
世瑤有些心虛,這世上還活著的人裡。沒有人比她參與的更深了,不過,她絕不可能讓年邁的祖父跟著擔(dān)驚受怕,故作輕鬆的說道,“我那時候困在瑤華宮。一言一行都十分不便,就是有心也做來什麼的,祖父儘管放心就是了?!?
“天家無情,你要千萬小心,既然已經(jīng)離開了,就不要跟它牽涉過深?!?
世瑤何嘗不想啊??墒勤w佶這個人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她跟祖父孟元敷衍了幾句,臉上卻顯得心事重重。
孟元會錯了意。無奈說道,“你身邊還有個康懿公主,就是想斷開也是難了。要不然你把公主交給她的親祖母好了,想來朱太妃也會善待她的?!?
別說朱太妃已經(jīng)死了,就算還活著也是在啓祥宮受罪。不過,孟元這麼說。顯然皇帝是把這件事情瞞得滴水不漏。
“太妃想來不喜歡女孩兒,二公主在太妃身邊不過是湊合著長大罷了,三公主是我從小帶到大的,我可捨不得她受罪?!?
孟元甚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你這孩子一向比旁人看的明白幾分,偏這件事情想不開,公主畢竟是先帝的女兒,在宮裡誰也不會虧待她,最主要的,你以後就跟皇家徹底沒瓜葛的,這豈不是百利無一害?!?
孟元是真的不想自己的孫女再跟皇家糾纏下去了,這輩子的幸福就算是毀了,難道非得把命也搭進(jìn)去纔算完?
世瑤明白祖父是爲(wèi)她著想,她心裡也知道康懿不是福慶,可是,從出生就養(yǎng)在身邊的孩子,她不能交給任何人。
“太妃帶孩子我真的不放心,更何況貴妃臨終之前我親口答應(yīng)了的,一定會把公主平安帶大,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食言。”
孟元無奈,作爲(wèi)軍人,他知道何爲(wèi)一言九鼎,對於自己的孫女的堅持,他也是能無奈嘆息了。
“你跟貴妃姐妹一場,這也是你們的情分,林家念著你的好,年節(jié)的時候都會送禮物過來。林家夫人跟你嫂子也處的不錯,他們家的小子還經(jīng)常過來看我,忠厚也多了幾個朋友,這都是你種下的善因。”
世瑤便笑道,“林家夫人極會做人的,每每去看公主的時候,心裡再怎麼難過,都不曾提起貴妃。我反而有些過意不去,她卻說孩子太小,怕她接受不了,等大了以後再告訴她都不遲?!?
孟元心中感慨,世瑤是把這孩子當(dāng)成親閨女了,他轉(zhuǎn)而想想世瑤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養(yǎng)著三公主也還算是有點指望。他看著自己孫女年輕卻淡漠的面孔,心中隱隱的觸痛。
“跟你嫂子說話去吧。”
孟元打發(fā)走了世瑤,自己在書房裡獨坐了一個下午,對於他一向尊重的宣仁皇后,心中也怨恨了起來。
世瑤也不想敷衍自己的祖父,可是有些事情說多了只能更亂,她只能把所有紛亂的情緒都壓在心底,強笑著去恭喜趙氏。
趙氏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對於世瑤更是格外的熱情,她心裡也知道,她的兒子能有今天,不是祖宗的福廕,而是靠了這位小姑子。她拍著世瑤的手,親熱說道,“都是託你的福,我心裡明白了,忠厚將來大了,也不會忘了姑姑的好。”
“嫂子說的哪裡話,這都是祖先的庇佑、聖上的隆恩,跟我哪兒有半點關(guān)係?!?
“好了?!壁w氏笑著攔住世瑤,“我心裡都有數(shù)的,忠厚跟這童都知進(jìn)宮謝恩去了,等他回來讓他給你磕頭?!?
這種封賞一般是不必進(jìn)宮謝恩的,就算是想要謝,也要上了奏章等候皇帝的召見,可是童貫卻直接帶著忠厚進(jìn)了宮,顯然是皇帝已經(jīng)授意了的,而趙氏對自己那寶貝兒子進(jìn)宮面聖似乎一點都不緊張,明顯是經(jīng)慣了的樣子。
世瑤記得她離京的那一年,忠厚還是個九品的校尉,如今已經(jīng)是從三品下的將軍了,有些場面看來真的都是習(xí)慣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
世瑤淺淺地笑著,趙氏卻並不覺得生疏?!罢钦?,不過他升了官給他姑姑磕個頭也是應(yīng)該?!壁w氏一邊笑著一邊就想起了世瑤被廢時自己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她的笑容漸漸淡去,感慨言道,“我怎麼也沒想到忠厚還能有這樣的福氣,竟然就得了當(dāng)今皇帝的眼緣,以後啊,我是再也不用爲(wèi)他操心了?!?
“嫂子想要不操心可是不行,過兩年行了弱冠禮,馬上就要張羅娶媳婦,用不了幾年,嫂子就要抱孫子。”
趙氏聽著益發(fā)感慨,“這日子可是真快,你哥哥去了那會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活著,可是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我都可以琢磨孫子的事情了。”
世瑤便笑道,“有苗還怕長?只要兒媳婦進(jìn)了門,娶孫媳婦也不過就是一轉(zhuǎn)眼的功夫!”
趙氏說著說著,便想起世瑤身邊就一個女兒,還不是自己親生的,於是趕緊轉(zhuǎn)了話茬。世瑤明白她的用心,雖然她並不算在意。
兩人說了會子話天色就有些晚了,趙氏苦留不住,只好命家人隨同護送著,臨出門的時候,雲(yún)纖卻死活都要跟著。世瑤見她那個樣子,可不像是高高興興的過了年的,於是也沒管雲(yún)纖孃的反對,把她帶回了瑤華宮。
“你這剛在家裡住了幾天啊,就巴巴地鬧著回來,也難怪你娘要傷心!”
“我有什麼辦法啊!”雲(yún)纖無奈說道,“娘子您都不知道,奴婢剛回去的頭一天,就有媒婆上門來提親,一直到元旦那一日,都沒消停過。聽我娘那意思,她們都已經(jīng)來了好幾回了,就等著我回去相看呢,我若是再不逃回來,搞不好就被綁上花轎了!”
“哪有那麼誇張!少夫人都跟我說了,來提親的幾家都還算不錯,到現(xiàn)在沒有定下來,爲(wèi)的就是問問你的意思。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是時候成親了,就算是一時轉(zhuǎn)不過來,跟我回去也該好好琢磨琢磨?!?
雲(yún)纖滿心的不願意,又不好去反駁世瑤。世瑤見她不說話,便繼續(xù)勸道,“有些事情呢,你是躲也躲不去的,與其最後讓你娘定下來,還不如你自己好好想想,究竟哪一家最和你的心意。若是因爲(wèi)沒見著本人你不放心,我也可以幫你設(shè)法啊!”
“娘子快別說了。”雲(yún)纖聽著滿臉通紅,看樣子像是急的,跟害羞沒多少關(guān)係。“奴婢真的不想嫁人,娘子看在奴婢從小服侍的份兒上,就讓奴婢永遠(yuǎn)跟著您吧。”
“這可是任性的話了!”世瑤半真半假的嗔道,“以前是情況不允許,所以把你耽擱了這麼多年,現(xiàn)在若是不抓緊,可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奴婢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還惦記這些做什麼!”雲(yún)纖跺著腳說道。
“哪裡就是老姑娘了,我瞧著還是一朵花的樣子!也不知道哪兒有福的,能把我這朵玫瑰摘了去!”世瑤取笑道。
“人家心裡都急死了,娘子偏還要來取笑?!?
“那我就不取笑你,可是你不想嫁人,總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世瑤正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