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夏天最近的地方(14)
“犯了。”我看到東韌怒不可遏的表情。我也最恨叛徒,要我說,寧可被反動派慘烈地打死,不能背叛兄弟。
“你幹什麼壞事了?”淑女繼續問,並輕蔑地看看我和東韌。
“我踩草坪了。”宮若葉委屈地說。我和東韌都笑了笑,鬆了口氣。這句話顯然不是淑女想要聽到的話。他想聽到宮若葉這麼說,我夥同雲作和東韌朝樓下的弟弟妹妹灑水。
“沒別的了?”淑女不死心。
“沒了。”
“啪!”淑女又打了宮若葉一耳光。“草坪能踩麼!都這麼大了,怎麼連個小學生都不如?回去寫個檢查,五千字!深刻一點!你們兩個,別傻站著了,走吧!”
出了政教處,東韌啐了口痰。
我和東韌英勇無畏、大義凜然地誇了宮若葉半天。他來了句:“班頭的暴風驟雨我都受得了,還在乎這斜風細雨?”宮若葉突然陰轉晴,“雲作,我知道你作文寫得好。所以這篇檢查就麻煩你寫了。別寫得太感人,不然淑女看上癮我就吃不消了。”我點頭答應。
檢查我可是沒少寫過。這是當今文壇培育出的最腐朽的一種應用文體。完全是一種拍馬屁的較高境界。檢查書內容迂腐、做作,文風還沒有創新意識,千篇一律的全是“我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保證今後不再……”怎麼這些人到了寫檢查的時候全都醒悟了?檢查書中的絕大部分內容是閱覽者要教導檢討者的話。這就是爲什麼檢查寫得再好終不見上報發表的原因。出版社搞不清楚檢查書中所陳述的內容的版權歸屬問題。檢查書所謂的深刻,就是能把閱覽人的所想盡可能多地轉化成文字給他看,而且文字切不可貿然求其華美,以免讓人覺得有滑頭之嫌。在這個時候,要儘可能殘忍地把自己的形象往死裡整壞,讓閱覽者誤認爲檢討人是個傻×,從而更加鮮明地對比出閱覽者的高高在上和卓越不羣。(沒有你,怎麼反襯世界的美麗)這樣的檢查是最容易過關的。
到班裡,我洋洋灑灑地塗滿了十來張稿紙。主要寫踩草坪怎樣不環保,以及有可能踩到草中的蟲子而荼毒生靈、毀滅蒼生。還論述了我一腳可以踩死多少根草,踩多少腳可以把學校的草全部踩死。最後還讚揚了老師教育的正確性以及虔誠的自我悔過態度。可謂是聲淚俱下。我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我寫的東西,備感矯情。估計是個人在知道此篇手稿出自一位即將畢業的中學生而且排除此中學生有智力障礙後,都會覺得是中國教育在反人類反社會。不過這確實是一篇難得一見的檢查書,質量好得出奇。
“雲作,你們這幫人渣!你們乾的事也過了頭了吧?有你這麼欺負人的麼?我怎麼惹你了?”扶蓉說著說著竟委屈地流了淚。
“怎麼哭了?蓉蓉妹妹,別哭啊!都是我錯了,我代表大家向你道歉!”我幫她擦了眼淚,“扶蓉一向是很堅強的,不要哭了。”
“你們爲什麼欺負我?”扶蓉還是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就是一時的衝動,不是蓄意的!別哭了,我請你吃飯,將功補過!”我低著頭用袖子給她擦眼淚,希望她能笑笑。說實話,我是最怕女孩哭的,尤其是漂亮女孩哭,一來是心疼,二來是覺得把漂亮女孩弄哭罪加一等,性質很惡劣!
“誰稀罕!”扶蓉調頭就走。
一個信封的角露出挎包,那是來機場前扶蓉託人帶給我的。我沒有拆封我要在海的彼岸拆開它。我想盡量從信中得到點安慰,好讓我留一個美好的遺憾。也許這遺憾會成爲我在加拿大孤獨生活的伴侶。我默默地看著它,撇出右手上的淺淺的疤痕,辛酸不已,傷疤可以撫平,而我的心好像在悄悄流血……
“靠,老子昨天去三高砍人了!老子沒動手那些人就跑了。”宮若葉又在班裡演講。這次的論題是“他們爲什麼見了老子就跑”,論點是“老子混得就是粗”。然後還有大量的論據。比如“老子帶刀了”,“老子帶人了”……無可否認,宮若葉要是把演講口稿謄抄到紙上,最起碼是一篇格式正確的議論文。比起宮若葉十五分、二十分的跑題作文來,此篇堪稱經典。宮若葉侃得天花亂墜,猶如自己戰神金剛一樣。聽衆大多是些沒見過世面的文弱書生,還以爲聽宮若葉演講不要門票像佔了大便宜似的。後來聽七匹狼中唯一的母狼上官子言道出真相:包括宮若葉在內的六匹公狼去市三高挑事,老遠就看見三高門口站著十幾個不像良民的傢伙。幾匹狼直接沒敢靠近就調頭走了。我又回頭看宮若葉,他憑藉良好的口才,“本故事純屬虛構”幾個字眼被他刪掉了。
那時的上官子言外表比較冷酷。一米七二的個子,體重四十五公斤,頭髮不長。用霽林的話來形容子言的身材,就一個詞,空前絕後。子言在年級裡也算是個大姐大的人物,沒人敢惹她。那時我們天天嘲笑一些“太平公主”,但從沒在子言那裡提及過。
Mage和我每天無聊地傳著紙條,聊聊這個老師,聊聊那個老師。有時她也想和我議論班裡的同學,不過我不甩她這種話題。我對Mage瘋瘋癲癲的大嘴深表痛心。她要是情報人員,她的祖國準完。讓她吐情報,用不著什麼高科技的神經控制藥物來麻痹,她喝水喝多了都可以把東西吐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