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那盞精緻的水晶燈把餐廳裡每一個人的臉都投射出斑斕的光影，江哲秀坐在角落的一個位置上，他半睜著眼睛，沉默的發著呆，像是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周圍的世界完全的隔離開了。

舒亞薇擡起頭，看著眼前的江哲秀，水晶燈折射出來的碎光將他的臉染上一絲暖色，才使他看上去不那麼蒼白。

“該是你做決定的時候了，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只有得到朱層峰的支持，公司纔不會落入他人之手，不然你父親多年的心血就會在你的手裡葬送掉，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從你選擇取消和朱熙若的婚禮開始的，你必須爲你的行爲負責。”舒亞薇再一次嚴厲的提醒他。

江哲秀擡起頭望著眼前妝容精緻的母親，眼角突然一陣細密的刺痛，他收緊了放在膝蓋上那雙蒼白的手，因爲他從母親的眼睛裡看到了從未見到過的恐懼，這讓他的頭皮隱隱發麻。

“你一定要讓我娶一個我不愛的人嘛？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嘛？無論對我，還是對朱熙若。”江哲秀像是用盡了身體裡所有的力氣才擡起頭和母親對視，他甚至乞求能從母親的目光中看到一絲勝利的神情，也許只有那樣，他纔可以不管不顧的堅持選擇拒絕，直到他看到母親的眼眶裡蓄滿眼淚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什麼叫絕望。

12月的s城，夜晚的時候冷得完全不像話，剛剛從嘴巴和鼻子裡呼出的白氣立刻在圍巾上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來，直到林妍坐上公交車，她才感覺暖和了一些，頭頂暖黃色的燈光讓車箱裡的人看起來不像白天那麼緊張忙碌，大部分人都低著頭，悠閒的玩著手機，林妍朝周圍看了一圈，然後把目光移向車窗外迷幻的燈光，感覺眼皮微微的發沉起來。

江哲秀沿著馬路漫無目的開著馬寶車，雖然逃離開了那家奢華的餐廳，但內心的壓抑感卻沒有絲毫的減退，他把車裡的音樂開得很大聲，此刻他完全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他只想讓大腦放空。

寶馬車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頭頂紅色的數碼牌開始了倒計時，他擡起頭，無意的朝窗外看了一眼，耳邊是重金屬音樂的轟炸聲，瞳孔裡是馬路上七彩斑斕的燈光，他鬱悶的閉起了眼睛，呼吸聲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幾秒鐘後他睜開眼睛，看著前方的數碼牌，他微微的皺了皺眉毛像是在抱怨這個紅燈的時間有些過長了，他無意的將頭轉向車子的左前方，目光突然被那個靠在公交車窗上的背景牢牢的吸引住，這使他心臟一下子加速的跳動起來，他將車子向前方緩慢的移動了一米遠的距離，從車窗望過去剛好可以望到那個人的側臉，如果不是這個城市太擁擠的話，要怎麼給自己解釋，又遇見你了呢？他那雙漂亮的像鑽石一樣明亮的眼睛突然變得溼漉漉的，像是夜空中積滿雨水悲傷的雲層。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紅色的數碼牌，他必須在幾秒鐘內做一個決定，是駛向規劃好的目的地，還是駛向有她的未知的另一個地方。

當藍以琳鼓起勇氣再次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想起上次狼狽的被趕出來的畫面，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擡起手準備敲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走廊另一側電梯的響聲，她迅速的向後退了幾步，一臉平靜的朝電梯門口走了過去，當她看到一名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從電梯裡走出來的時候，她有一種全身寒毛都要立起來的緊張感，直到他經過自己的身邊，她突然擡起手敏感的碰了碰自己的鼻尖，那個人身上的香菸味很重，這讓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雖然距離上次見過那個人已經過去了將近8年的時間，但從那個人身上傳出來的特殊的香菸的氣味讓藍以琳很快就認出他來，一定沒有認錯的，當年母親就是顧傭他來調查父親出軌事情的偵探社裡的人，只是當年她很害怕，她只敢躲在門背後，偷偷的看著坐在他面前面的母親拿著他剛從皮包裡取出來的照片，嗚嗚的哽咽著，直到很多年後，那個冷冰冰的悲傷的畫面讓她都沒有辦法忘記，所以她不會記錯那個人的臉，不過他來醫院做什麼呢？她站在電梯口沉思了一陣，之後迅速的轉過身，才注意到他推開了院長辦公室的大門。

吃過晚飯，蘇玉華一個人縮在沙發裡，目光呆滯的望著電視機屏幕，最近聽在醫院工作的朋友們說，兒子小斯和一個家境混亂的女醫生走得很近，這讓她的神經一下子繃得緊緊得，恨不得馬上拿起電話去質問李小斯，她寄予厚望的兒子，絕不允許和那樣的女人傳緋聞。

公交車在下一個站點停下來的時候，車箱裡有輕微的搖晃，林妍睜開眼睛看了看手機屏幕，然後轉過臉望向窗外的時候，驚訝的看到玻璃窗上江哲秀的臉，她才意識到他正坐在自己的身後，這讓她有點不難以致信，他是什麼時候上的公交車，又是什麼時候坐在她身後的呢，她想和他說話，也許只是微笑的打個招呼，可是整個身體都僵硬住了，她甚至沒有辦法轉過頭，她只能看著他印在玻璃上的影子，她試著去感受他目光中的焦慮和那種前所未有的悲傷的情緒，她微微的皺著眉，看著他眉毛下面那雙深邃的像黑夜一樣憂鬱的眼睛，她感覺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慢慢的紅了眼眶。

“江哲秀…。”她微微的轉過頭用略帶悲傷聲音叫著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微微的笑了笑，然後慢慢的擡起手臂，從身後的座位上溫柔的環抱住她的肩膀“哦，是我。”他張了張口，聲音在不太安靜的車箱裡顯得很輕，他又微微的笑了笑，眉毛卻微微的皺起來，他用力的收緊著手臂，像是要將她擁抱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林妍低下頭，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細長白皙的手，那種從他皮膚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好聞到讓人迷戀，她閉上眼睛，一顆眼淚滾出來，掉在江哲秀的手背上。

“對不起，我把事情變糟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嘛？”

“我沒有生氣。”她用力的搖著頭，眼淚卻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你連說謊都不會，真是個笨蛋啊，可我卻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笨蛋”他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又重新收緊了手臂說“別回頭好嘛，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讓我再抱你一會吧。”

車箱裡暖黃色的燈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裡，窗外風雪瀰漫，像是再也望不見路的盡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