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還沒亮透。
半山腰附近的柏油路上便停滿了十幾輛豪華的轎車。
江家三層獨立別墅樓裡，擠滿了進進出出的人。
大門口不時有花圈送進來。堆在庭院裡，像是一座小山。坐在牆角椅子上的少年沉默的低著臉，看不出什麼表情。不斷的有前來哀悼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偶爾還是可以清晰的聽到一句“這孩子真可憐，還這麼小就沒了父親。。。。。。”一個女人嘆氣的說。
少年肩膀微顫，眼眶裡蓄滿的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龐往下滑。
頭頂是厚厚的雲團，密密麻麻的堆疊在一起。
少年凝視著牆角里靜靜綻放著的白菊，以及暴露在空氣裡失去泥土滋養的根莖。許久後，他擡起手鬆了鬆領帶，然後朝大門口走過去。
母親舒亞薇招呼著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她面容憔悴，眼眶深深的陷下去。有更多的白菊被花店的工作人員陸續的送進來，把庭院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塞得滿滿的。
江家在當地算是有名氣的家族，聽說從祖父輩便開始經營珠寶生意了，而舒亞薇也是名門之後，所以前來參加葬禮的人特別多，除了商界、政界的名流外，還有當地傳媒的一些記者。
父親下葬的那天,江哲秀抱著骨灰盒,靜靜的坐在母親的身邊,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像是七歲的那一年,他望著父親抱著爺爺骨灰盒時一直沉默的臉.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父親那天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現在，他終於能夠體會父親當時的心情了。
江哲秀擡起頭，望著車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偶爾會被電線切成大小不等的區域，過一會，又什麼都看不清了，一切都像是電影般緩慢的向後退過去，盤山路上被積雪覆蓋的果樹以及遠處的矮屋，如同忘記塗上顏料而只勾勒出淡淡輪廓的一幅畫卷。江哲秀吸了下鼻子，眼睛也跟著慢慢的紅起來，他總覺得這個冬天蒼白冗長得像是一位遲幕的老者,好像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似的。
靠近小區大門口的時候，林妍朝裡面望了望，遠遠的就看見李小斯從樓道口裡跑出來。
“小斯，晚上早點回來。。。”蘇玉華站在陽臺上，望著小區門口揹著書包的李小斯。
李小斯衝著母親搖搖手，轉身的時候正好撞到林妍有點尷尬的臉。
“你媽對你可真好”林妍低下臉，還是忍不住笑出聲音。
“好什麼，嘮叨死了。”李小斯皺著眉，臉上有微微的紅暈。
兩個人靠著馬路邊肩並肩的走。
“手上拿著什麼。”李小斯說完從林妍的手裡一把搶過來。
“包得這麼漂亮。。。。”李小斯突然皺起眉毛，然後小聲嘀咕說“是別人送給你的嘛。。。。。”
林妍轉過臉凝望住李小斯微微皺起來的眉毛說“是舒月讓我給你的”。
前面是紅燈，兩個人在十字路口停下來。
李小斯擡起頭望著紅色的數碼牌。沉默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拿著吧，人家一片心意。”
“什麼心不心意的，胡說什麼。”李小斯一下子漲紅了臉。
“看看吧也許你會喜歡呢。”林妍輕輕的吐著氣，心裡突然激起一陣莫名的難過。
“這可是你說的呀。”
李小斯皺著眉然後幾下就把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裝紙拆開了。裡面是一條白色的圍巾看得出是純手工編織的。編織它的人應該花了很多心思。因爲林妍也曾經織過一條一模一樣的圍巾。
爲了編那條花樣煩索的圍巾，足足花去林妍好幾個晚自習的時間，以至於那一次模擬考試的成績，糟糕的不像話。林妍記得自己握著捲紙的時候，眼淚刷刷地往下落。
現在想想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吧，但是現在回憶起來，心裡還是隱隱的痛呢。
“真的很好看，喜歡吧？”
說完林妍就有點後悔，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吐著氣，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正在泄氣的皮球。
“好看什麼？拜託你呀，下次別這麼無聊了，電視劇看多了嘛？”說完李小斯將圍巾塞回林妍的手裡。
曾經好幾次林妍都不情願的幫班裡的女生送禮物給李小斯，但是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他翻著一雙死魚眼用力的瞪著自己的臉。
林妍再擡起頭望向李小斯的臉。
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自己從小學到高中就一直看著的臉，精緻的五官像是用尺子一點點刻畫出來的一樣。
教室裡很安靜，只能聽到鋼筆劃在草紙上”沙沙”的聲音。
李小斯像平常一樣抱著厚厚一沓作業本，去老師的辦公室。
回來的時候經過樓梯口旁邊貼滿宣傳紙的布告欄停下來。
這些天都沒有太陽學校壞掉了的暖氣走廊裡更顯得空曠陰冷。
李小斯翻了一下其中最靠邊位置的一張英語作文，右下角寫著作者：林妍。
李小斯認真的看過之後，拿出電話。
手指啪啪的按了一條簡訊。
優秀作文呀請吃飯。
接著按了一下發送後，走下樓梯。
剛下早自習。。。。
“謝謝你林妍。。。。。”同桌的夏茹瞇起眼睛。
“沒關係。”林妍衝著夏茹笑了笑，然後拿著兩個水杯準備去水房打水。
夏茹低下頭在草紙上繼續默寫英文單詞。
林妍留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幾下，就不響了。
夏茹連忙轉過頭，剛喊了一句“林妍，電。。。。。”教室的門就被林妍關上。
夏茹回過頭目光掃過林妍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上面寫著發件人-----李小斯。
教室的門被來回進出的學生推得咯吱做響。
頭頂的白熾燈在早自習的時候會照得人的眼睛有些發漲。
站在教室前面的值日生一隻手捂住嘴巴一隻手用力的揮舞著黑板擦。那些飄過來的粉墨剛好被夏茹吸進鼻子裡。她輕輕的咳了幾下。然後趴在桌子上。直到林妍推開門。
“水很熱呢，別燙到。”林妍將水杯放到夏茹的桌子上叮囑她。
林妍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沒等看呢。
夏茹說“對了林妍你手機剛剛響過。”
“哦知道了。”
林妍按了一下電話在看過內容之後咯咯地笑了幾聲，之後啪啪的發了一條簡迅。
夏茹別過臉，手指更用力的握緊圓珠筆，好像要把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使出來一樣。可以清晰的看得清剛寫的這一行要比前幾行顏色重很多。
中午放學的時候，李小斯和林妍一起抄近路，去教學樓後面的食堂。
冬天的時候，小道的周圍只剩下高高的野草鋪天蓋地的倒在地面上。
光線透過教學樓透明的玻璃窗照過來。
林妍擡起手輕輕的揉了幾下眼睛。
“迷眼睛了吧，給。”
“你怎麼還隨身帶這個。”林妍接過來，是一瓶眼藥水。以前去藥店給自己買感冒藥的時候，見過。這個牌子應該是最好的，裡面的成份全是中草藥的，當然也是最貴的。
“這是私人用品，你還是自己用吧。”林妍把眼藥水塞回李小斯的手裡然後說“揉幾下，就沒事了。”
“真的不用嘛。”李小斯皺了一下眉毛。
林妍輕輕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在快繞過教學樓的時候。
突然颳起了風，那些風像是卷果著細小的顆粒，迅速地刺向林妍的眼睛裡。林妍被風吹得幾乎要向後退去。
突然被人用力的拉著向前走。
林妍勉強的睜開眼睛用另一隻手遮住刺眼的光線。從指縫裡望見李小斯半張棱角分明的臉。
手指被他的大手用力的握住，那種幾乎要被折斷的卻溫暖踏實的感覺在林妍的身體裡不斷的澎漲開。
從下午的時候夏茹就沒有來上課了。
林妍整整給夏茹打過五個電話算上現在打過的應該是第六個吧。
可是電話裡面一直傳來的聲音，是每天聽到耳朵起繭的口水歌曲，再之後就是被掛斷的忙音。
晚上放學的時候，林妍打完水，然後開始收拾書包，往筆袋裡裝圓珠筆。
林妍走到門口的時候和同學揮手說再見。
下樓梯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電話。除了李小斯的一條簡迅，就再沒有其他的信息。
冬天的夜幕來得很早。
林妍再看時間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像是從頭頂傾下來的墨布，突然就看不清操場後面的教學樓了。
林妍轉過身，望著學校去年才修建好的大門。
爲了配合市委領導的亮化工作從校門的北面到南面，拉滿了無數條七彩小燈泡。
冬天的時候會早早的就亮起來。
如果要數清楚有多少顆小燈泡要數上很久很久吧。
林妍站在學校門口，緊了緊領口，實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煩。她拿出手機準備打給李小斯才發現有一條李小斯放學的時候發過來的簡訊。
應該是忘記看了。
“林妍，晚上有事。不一起走了。”
林妍讀完隨手啪啪的按了一條簡訊剛想按發送。
猶豫了幾秒鐘。。。。又刪掉了。。。。
天空最一後一絲微亮也被洶涌的雲團覆蓋住。
林妍吸了一口氣，像是往胸腔裡吸進一大塊碎決，從裡往外的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