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之間
第九十八帖
人裝修第一套房子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住在這里,這種想法理所當然得毫無道理,就好像年輕的時候人們毫無道理地相信只要自己付出努力就總能獲得回報一樣。但當老了以后回頭看看,才會發現當初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但卻不得不感嘆,曾經單純可笑的自己,多么令現在的自己懷念唏噓。
有份調查顯示一個人一生中至少要搬七次家。我不知道這是怎么算的,當年覺得這個數據很夸張,如今回頭看看其實如果把曾經住過幾年的學校也算進去的話,其實一生中至少搬家七次也差不多了。
離家搬去住宿制學校算第一次,畢業搬回家算第二次,從家里搬出來和彭智然租第一套房子算第三次,搬去第二套租的房子算第四次,被外派出去算第五次,辭去外派工作搬回來算第六次,那么我現在就已經是在為了搬第七次家而努力了。
一個人如果活得既有遠期目標,又有近期目標,實在是一件非常充實的事情。彭智然知道我一心要住自己的房子,所以沒有再矯情把我爸給的錢都花在裝修這件事情上。
小時候我外婆給我看過手指上的指紋漩渦,那個字方言里念“LU”,但我卻不知道怎么寫。只知道我十個手指上有三個,用外婆的話講就是“騰騰轉”的命。
也的確是這樣,我好像一直都很忙,但這次的忙,讓我很期待。
裝修過房子的人都知道,這是一件痛并快樂著的事情。
為了省錢和保證質量,在裝修的時候我和彭智然沒有選擇全包,而選擇了半包。所謂半包就是除了水泥黃沙磚頭電線這種隱蔽工程需要用到的東西不需要我們自己買,其他都得自己買。
工程不等人,裝修隊裝修一套房子的工期,長的兩個多月,短的一個多月,因此所有這些要買的東西我們都需要在這段時間里搞定。雙休日根本不夠用。
建材市場又都是朝九晚六的營業時間,勢必我們需要請假去搞這些事情。
工作又忙,裝修又忙,那段時間真是焦頭爛額,累得夠嗆。最討厭的是彭智然請假還不能用裝修房子這個正當理由,否則他公司的那些好事者一旦知道,又要打聽他是不是談朋友了還是準備要結婚了。然而他又是個很挑剔主意很大的人,地磚墻磚很多東西都必須要等他來看過才能拍板。于是那段日子所有的雙休日我都用來跟他一起跑建材市場,讓他選定東西拿好主意,然后我再協調工作日的送貨之類的細節,或者就是跑現場跟工人討論施工工藝,做這種瑣碎又麻煩的工作。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時間再長,幾年甚至是十幾年,如果生活始終一成不變沒有什么大事發生的話,對方的一些優缺點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就好比我和彭智然。
我一直以為彭智然是個不計小節的人,因為他自己就很隨性。東西亂丟,衣服亂放,拿了的東西從來都不會放回原位,除了對吃和穿有比較高的要求外,沒有床架只有床墊他也能接受,房子是毛胚的他也照住。
但真正到了弄自己房子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其實對自己的東西很吹毛求疵,以前對住宅環境的隨意只是因為那不是自己的東西懶得管罷了。
好比一個背景墻,他說他要紅色,要那種正紅色,一點偏都不可以。再例如錯層的樓梯扶手,他看了無數圖樣都不滿意,最后自己畫了一個大致的樣子,是一種不規則方木塊疊起來的款式,最后工程隊長郁悶地說那個樣子定做不了,只能讓木工做。又好比衛生間。由于衛生間的門正對著大門,從風水上說不大好,他就要求做一個裝飾墻,要整面墻上看不出有衛生間的門。我覺得裝修隊長那個時候都有瘋掉的可能,特別是當他提出要把琉璃工坊的琉璃獅子文鎮安到樓梯扶手柱頂上做裝飾的時候。我也要哭了,因為他就跟國際頂級設計師一樣只給出設計和意見,后面的施工過程和是否符合他的要求,都得我去盯?。?
但你同時也不可否認,他吹毛求疵的結果非常好。
紅色暗紋的大門,開放式廚房和客廳都鋪的斯米克地磚,咖啡色整體U字型廚房,漢白玉的吧臺將廚房和客廳隔開,吧臺上的墻上是一排格子酒架。正紅色的電視背景墻和白色的地磚一冷一熱,金絲黃的大理石錯層臺階,深褐色不規則形木制扶手頂上是金黃色琉璃獅子鎮,同色的衛生間整體裝飾墻,正中嵌了塊琉璃工房的青龍琉璃磚……整個房間裝飾得既有歐式的簡潔,又帶了點中式的文化氣息,連裝修隊長自己也沒想到最后效果能這么好。
他似乎天生就對色彩和美學有很大的掌控力,就好像搭配衣服一樣,什么顏色的上衣搭什么顏色的襯衫,配什么織法的領帶穿什么質地的褲子,他好像天生就知道。這點是我望塵莫及的。然而他為了達到最佳效果的折騰功力也是我望塵莫及的。
裝修隊在裝修完就算脫離苦海了,我卻還沒有。
貼在墻上的東西至多也就是個布景板,真正往里面填充的家具,才是這套房子的主角。
我從沒見過對自己要買的東西這么執著的人,有時候我很欽佩他的這種執著,但有時候簡直令人抓狂。
好比買沙發。用我的觀念來說,房子裝修好之后,什么樣的沙發放進去好看,是必須要直觀地看見某個沙發,我才能給與合適或不合適的評價。他不是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我們買沙發前,他就已經在腦海中有了一個沙發的雛形。
他說他要一個正紅色線條干凈四四方方的皮沙發,最好皮看上去挺一些,不要軟軟的!
我靠,你當你是家具設計師??!你要就能有?。?
為了這個他腦海里的紅沙發,我跟他幾乎跑遍了各大家具賣場,看沙發看到我都快吐了,不是顏色不正就是樣子不對,沒有一款符合的,連相近的都沒有。
偏偏這個人還很執著的說:“不可能!我就不信買不到!我要的這款沙發又沒有什么特別的,中規中矩的款式,只是顏色特別點,不大有人做正紅的罷了!”
我靠大哥,你也知道正紅的皮沙發不大有人做哦!但他死不妥協,就是不肯將就。放到今天來說,他這種脾氣就叫有品位有個性。但品位和個性的背后是我的各種苦逼。
話說我不是一個很挑剔的人,給我一張漂亮舒服柔軟的布藝沙發坐我也是很樂意的??蓻]辦法,為了他的紅沙發,我只好陪著他滿市的逛。
那時候的人個性還都不強,也沒有像今天那么多的進口家具小店可以選擇,大多是**較大眾化的家具商廈。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竟然在一條情侶街的犄角旮旯里發現了一家個性的家具店。
這家店開在二樓,經過的時候我偶然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很有藝術氣息的店招,突然就覺得這個地方也許有點特別的東西可以去看一看,然后一進去就看見了擺在墻邊的紅沙發。
我當時真的哭的心都有了,快十幾二十天了啊,我天天就為了個沙發愁,終于有一個正紅色的了。
彭智然也覺得挺滿意,雖然跟他想像的還有小小出入,但這已經是能買到的最滿意的一個了,兩人當場就定下了。結果紅沙發旁邊擺著一張高椅背的軟皮白沙發也超漂亮,兩張沙發擺在一起,一個線條簡潔,一個線條柔和,一軟一硬,一紅一白,恰恰互補,我們就很高興地一起買回去了。
奶奶的胸,就這樣,我被他折磨了整整兩個多月,才算把家里的東西搞定,搞定之后我發現我突然得了一個毛病,叫為彭智然購物恐懼癥。這個毛病直接導致后來他叫我買什么東西我都心驚膽顫的,就怕買回去的他不滿意。因為他實在是太吹毛求疵了。
但總體來說,第一次裝修的經歷還是快樂多于痛苦的,畢竟那時候兩個人都懷著一份終于有自己的家了的喜悅,偶有摩擦但最終都以我妥協而告終。媽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倆個之間但凡遇到點什么事情就總是我妥協!
正式搬進去的那天,我們都很雀躍。兩個人找了家搬家公司。你還別說,當初一開始獨立租房子的時候明明沒那么多東西,可經過這么兩年,我們兩個人的東西是越來越多。
到了新房子之后,彭智然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搬到客臥,在他那張做做樣子的單人床上小躺了一會兒。
我們沒把合買房子的事情跟任何人說,對父母和特別近的朋友例如鄒峰,也只是謊稱改租了一套兩室兩廳。最初租房子住的時候,我們工資都少,租個一室戶擠在一起父母可能不會懷疑,后來我外派出去,彭智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住一室戶,他父母也不會亂想。可現在兩個人長期“合租”了,又是“租”的兩室兩廳,雖然按照雙方父母以往的習慣來看他們是不會來打擾的,但總歸還是防患于未然,做兩個臥室的好。所以我們在客臥放了張單人床,作為彭智然的臥室,而主臥里放了張雙人床,算是我的臥室。
當然,彭智然也是我這個臥室的常住住戶。這不,他才趟了一小會兒就屁顛屁顛地跑來敲我主臥的房門:“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讓老公進來!”
我竊笑不已,握著主臥的門把手不開門:“怎么你話反過來說也可以!你叫聲好老公快開門我就放你進來!”
結果我等了半天沒動靜。
我想他肯定是在等我等得沒耐心開門的時候沖進來,我才不會上當呢。于是我又等了會兒,還是沒動靜后,索性不理他去整理房間了。剛轉身,就聽見門鎖的轉動聲。哎呀!我忘記這家伙有臥室門鑰匙了!
這個時候再想去頂住門就已經來不及了,電光火石之間這家伙就伸了一只腳進來,沖著我獰笑:“小兔子要造反!到底誰是老公我現在就來告訴你!”
彭智然:不是跟你說看到這里的讀者都是已包養此文的讀者嘛!我簡直對你無語了!你個二貨!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