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靖宸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閉著眼睛轉了個身,以后背對她。
“是不是不舒服啊?”蘇夏彎下身,用臉頰貼了貼他的額頭,“好燙。”
柔軟冰涼的觸感貼著他的額頭,還有隨之而來屬于她獨有的體香,顧靖宸睜開眼,幽暗的眸光對上她近距離的眼睛,眉頭緊蹙。
蘇夏捧著他的臉,柔聲問道:“燒得這么厲害,看過醫生了么?”
顧靖宸揮開她的手,緊抿著唇,聲音淡淡的,“舍得出來?”
蘇夏微微直起身來,仔細地打量著他這張憔悴的臉龐,面頰處削瘦了許多,許是發燒的緣故,他的唇部看起來有些干涸。他的身體向來很好,一定是前段時間徹夜照顧她累著的,想到這里蘇夏越發心酸。
“想你了來著。”
“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免得被發現。”顧靖宸重新閉上眼,涼涼地說了一句。
他鮮少這樣與她鬧別扭,蘇夏知道他是在賭氣,還在為她放了他鴿子而生氣。他現在生了病更加脆弱,若是她真的就這樣走了,他以后還肯理她才怪。她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你啊。”
他悶聲道:“不用。”
“餓不餓?午飯吃過了沒有?”
蘇夏見顧靖宸閉目不答,自告奮勇:“我去給你做午餐吃。”
顧靖宸一聽到她要做午餐,忍不住睜眼看她。蘇夏笑嘻嘻地沖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放心吧,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
右手又沒受什么實質性的傷,真的什么都可以做了。
她匆匆跑進廚房,顧靖宸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終究沒有去拒絕。都說病來如山倒,顧靖宸好些年沒有生過病,如今突然發起高燒,整個人都渾渾噩噩、渾身無力。
沒過一會,蘇夏就端著碗面條來了,很普通的一碗水煮面,上面臥著兩個荷包蛋,幾片菜葉,幾片培根。
她小心翼翼地擱在一旁:“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顧靖宸似又睡過去了,雙眼緊閉,呼吸聲很重。蘇夏站在床頭半晌,本來舍不得叫醒他,又怕餓著,最后還是將他給叫醒了,并拿了兩個枕頭墊在他的背后:“我喂你吧。”
顧靖宸神色淡淡,也不應答她。
蘇夏夾了一口面遞到他的唇邊,他只是木然地看她,也不張口。蘇夏皺著臉:“喂,雖然難吃,好歹也給點面子嘛,嘗一口嘛。”
顧靖宸幽幽地說了一句:“燙。”
“這個到是我疏忽了。”蘇夏有些不好意思,忙吹了兩口才送到顧靖宸的嘴里。
喂成功第一口,后面就順利了許多。最后一碗面被他吃了光,連湯都被喝得干干凈凈。蘇夏看著他吃飽,她也很滿足,猶然自得:“看來我做得面很符合你的胃口啊。”
他一臉嫌棄:“難吃。”
確實很難吃,面沒有嚼勁,有點糊,味道也淡。
“……”好吧,脆弱的顧男神好傲嬌,好難伺候。不過蘇夏一點都不介意。
顧靖宸吃了熱乎乎的面,額頭上、鼻尖上都是汗,整個人似乎也松泛了許多。蘇夏拿了紙巾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聽說發燒了流了汗就會舒服一點呢,是不是?”
“沒有。”
“吃藥了嗎?”蘇夏記得他會習慣地在抽屜里備一些常用的藥,以免不時之需。
只是她才剛拿出來,他又重重地給丟回去了:“不吃。”
他又重新閉上眼睛,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的樣子。他整個人懶懶的,整個人看起來很疲倦,蘇夏直愣愣地盯著他的臉看,心里微疼,看著這樣的他,她只想保護他,就像他保護她那樣。
蘇夏掀開被子爬到他的旁邊,將他摟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討好著,聲音中帶著撒嬌的味道:“還生氣啊?別生氣了好不好,上次是我不對。”
顧靖宸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廓胖,比平日里還要炙熱一些。他的聲音幽幽的:“哪兒不對?”
“我答應你的事沒做到。”蘇夏一板一眼地認錯。
“不是。”
蘇夏明顯有些意外:“是因為我不讓你見到我爸爸?”
“不是。”
“呃?是你生病了我沒有第一時間來陪你。”
顧靖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蘇夏,我不喜歡你遇事就逃避的性子。”
蘇夏沉默了半晌,想到了什么:“對了,我花光了第一個月的工資,給你買了一份禮物,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顧靖宸的太陽穴猛然地跳了兩下。
蘇夏將顧靖宸推開一些,蹬蹬蹬地爬下床去將一個精美的包裝袋拿過來,她將里面的襯衫放在他的面前比劃:“怎么樣,是不是很襯你,我就知道你穿什么顏色的衣服都好看,遲些試穿一下吧。”
蘇夏點了點頭,只要他的氣色再好看一點,這件衣服襯他就很完美了,傳出去絕對能迷死個人。
顧靖宸看著這淺粉的顏色,覺得自己才剛舒服了一些,又要被氣病了。
他從來不穿這種顏色。
蘇夏見顧靖宸不屑一顧的眼神,可憐兮兮地沖他眨眼:“你會穿的吧。”
“不穿,拿去退!”顧靖宸別過臉去。
“不要吧……”蘇夏哀嚎,“我挑了很久,斟酌再三才買的這件。”
顧靖宸沉默了半晌,眼眸低垂:“禮物已經買了,大餐也做給我吃了……接下去是不是要和我撇清關系?”
蘇夏的視線與顧靖宸的四目相對,她不由一怔,他漆黑的眸子里沒有半分溫情,他也沒有同她開玩笑,他的目光里全是冰冷與嚴肅,還有一種極度的不悅。
在這種審視的眼中,蘇夏囁嚅了一聲:“不是……”
“我對你而言算什么?是玩具?高興的時候就拿過來哄一哄,不高興的時候就丟在一邊。你可以遠走高飛將我撇下兩年,下一次又會是什么時候?”
“不是……”蘇夏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她從未想過與他正面對峙時的場景,原來是這樣難受。
淚眼朦朧,他的輪廓影影綽綽,他的臉上全是疲憊。
“這次是什么原因回來?如果沒有這個原因你是不是準備不回來了?”顧靖宸只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厲害,急需要發泄點什么,“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來找我,你會同別人結婚、生子,是不是?”
蘇夏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顧靖宸低低地呵了兩聲,苦笑:“其實,我只是沒那么重要而已。”
他說的話語極其平常,并無多少情緒波動,可那種落寞的語氣讓蘇夏覺得極為心酸。
他可知道,他在她心里無人可替。
“你怎么會不重要?可你要我怎么辦呢?”蘇夏終究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慢慢地蹲下來抱著自己的雙膝,將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嗚嗚嗚地哭出來。
她哭著,說話也語無倫次。
“你明知道的,我有多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地忘記了自我。”
“你明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能夠嫁給你,從前是,如今亦是。我不止一次地在夢中嫁給你,醒來卻知道這是妄想。”
“沒有人比我體會更深什么叫做求而不得,猶如錐心之痛。”
“我也不想碰到事情就逃避,可是我該怎么做?爺爺臨終前,我答應他遠離你,我該怎么辦?”
她哭得快喘不過起來。
他見不得她哭,一聽到她哭,頓時脾氣都沒有了,他舍不得她傷心難過的樣子。他走過來蹲在她的面前,將她嬌小的身軀輕輕地摟在懷里:“不要哭。”
她哭得更委屈了,哭得身體一顫一顫的。
顧靖宸就這樣抱著她,眼底一片黯然,她自責愧疚,他亦是,她爺爺的死與他也脫不了干系。可他仍舊舍不得她,他甚至還想爭取他們的未來,他想象不出如果沒有彼此,未來會是怎么樣一番場景。
他不想逼她,可他真的忍不住。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像哄個孩子。
午后的陽光靜靜地灑落在窗前,房間里靜悄悄的。
蘇夏哭累了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明明是她哄他,到最后倒反過來成了他哄他。
她的腦袋一直埋在雙膝里,都快窒息了。
她抬起頭來:“你還怪我嗎?”
蘇夏臉上的妝都哭花了,整張臉跟小貓一樣臟兮兮的。
顧靖宸忍不住給她拿了一張紙巾:“不怪。”
她小心翼翼地問:“穿襯衫嗎?”
“不穿。”
她抽抽搭搭:“禮物很貴。”
“以后刷我的卡。”
“……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蘇夏郁悶地撅起嘴巴,然后又有點開心道,“你原諒我了么?”
“不原諒。”他看著她緊張的模樣,故意板著臉,“除非你今天留下來。”
“你為難我。”蘇夏咬了咬唇,她明知道這樣不可以,可腦子里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留下來、留下來。他還生著病,身體虛弱,她根本沒法安心離去。
明明知道她不會留下來,可她直接拒絕,他難免覺得失落。顧靖宸站了起來,背過身去,聲音越發淡薄:“你當我、沒有說過。”
蘇夏看著他的背影,那么孤單、落寞,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心疼,她不想讓他因為自己難過。
蘇夏從口袋里拿出電話,給爸爸打了電話:“爸,你遲一些不要來接我,我有事不回去了……我明天會自己回去,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那邊傳來片刻的沉默。
蘇夏現在腦海里一片空白,她生怕爸爸問她緣由,而她連個借口都沒想好,她的語速很快:“我這里很吵,先掛了啊,再見。”
蘇夏飛快地掛了電話,按了關機鍵。
掛了電話之后,她下意識地去看顧靖宸,他也在看她,他的眼睛很亮,猶如夜空中的燦爛星辰。
他支起腦袋看她,唇角一點點勾起,眼底逐漸滲透出笑意。
她知道,他在高興。若是說,掛下電話的那一刻,她還有些驚魂未定,如今看著他久違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做對了。
蘇夏將手機丟在一旁,然后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我可知道我今天留下來,明天要直面多么慘痛的人生。”
他眼底的笑意還在:“我知道。”
“你看,你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下次不許說那些話。”
“好。”
蘇夏又坐了起來,將襯衫折好:“算了,花了將近四千塊的襯衫你不穿,那我就送給白芷好了,讓她送她男朋友。”
顧靖宸將襯衫抽了回來,眉頭蹙起:“沒見過送禮物還出爾反爾的。”
“我今天走得腳都疼了呢,才挑得他。你又不喜歡,總不能讓它當擺設啊。”
“我的東西我做主。”顧靖宸將襯衫裝回袋子,塞到床旁的抽屜里,見蘇夏還想說話,拍了拍她的腦袋,“再陪我睡會兒。”
“哦。”蘇夏見他肯收下禮物,笑得甜甜的。
蘇夏睡在他的旁邊,一會兒摸摸他的額頭,一會摸摸他的臉,然后是脖子、后背,顧靖宸有些惱羞成怒,將她的手拍了一下:“你這動來動去的毛病哪兒來的?”
蘇夏委屈:“你要是退燒退不下來要去醫院的。”
他漫不經心道:“睡一覺,出身汗就好了。”
蘇夏想了想,睡覺?出汗?運動?難道是那種意思?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想這種事?”
“蘇小姐,你想多了。”顧靖宸失笑,鳳眸中露出些許無奈,他將她的手攬在自己的腰上,“抱緊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