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盼聽言, 手沒松,反而更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
“不行。我一放你就丟下我走了。”洛平思覺得他的聲音里有一絲耍賴的意味。
又覺得應該是自己過分緊張產生的幻覺。
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和不熟悉的異性如此親密的接觸,洛平思此刻腦子里除了緊張不安再也沒有別的想法, 甚至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緊張而死。
所以她鐵了心要掙脫他的手, 而黑夜里的顧子盼力氣也大的很, 洛平思掙脫半天無果, 最后終于放棄了。
她伸手扯上顧子盼的袖子, 輕輕抖了抖,緊張的建議道,“那, 那你別,別碰我, 我, 我拉著, 拉著你,成不?”
顧子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松開了她的手。
洛平思終于松了口氣,用手指輕輕的捏了他的袖子的一小角,“走吧。”
然后率先走了出去,手里扯著顧子盼的袖子, 顧子盼乖乖的跟在她后面, 默不作聲。
等兩人終于到了門口, 月光伴著對面的燈光, 讓走廊看起來沒有教室里那么黑暗。
“你, 你可以,可以自, 自己走了吧。”洛平思松開他的手,退開了一步。
洛平思想著都到外面了,祖宗你可以自己走了吧。
顧子盼卻搖搖頭,然后靠近了她,沒說話。
洛平思心里白了他一眼,盡管身體上顫抖的要命,心理上還是吐槽更多于緊張。
她只好再次拉上了他的袖子,剛要走,突然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洛平思剛把眼神轉向聲音來源,一個身影已經跑了過來。
是尤同。
臉上的焦急暴露在若隱若現的光影下,頭上有著細密的汗,正大步朝這邊跑來。
洛平思下意識就松開了顧子盼的袖子,她不想被別人看見她和顧子盼有接觸。
尤同終于跑到了顧子盼面前,他明顯松了口氣,彎著身,大口喘著氣。
顧子盼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尤同拍拍他的肩,“沒事吧。”
顧子盼搖了搖頭,“走吧。”
尤同點頭,轉身就搭著顧子盼往前走。
顧子盼回頭看了洛平思一眼,嘴里說了句話,洛平思看不清是什么,但她不在意,轉身就往另一條路走了下去。
后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這件事,洛平思還是和之前一樣,一接觸男生就膽怯緊張,顧子盼也依然是那副完美的樣子,對別人態度溫柔中隱含了一絲淡漠。
除了尤同,只有她知道顧子盼其實怕黑。
……
高二的時候,顧子盼談了戀愛。
女生是文科班的,但洛平思從沒見過她,雖然有些好奇,但還是沒有看見的機會。
洛平思本以為這三年自己就將沉浸在學習中,好好努力,考上一個好大學。
但,是大家把她的這個簡單的愿望摧毀的。
把她拉向溫柔一端的是他們,將她推入深淵那頭的也是他們。
……
事情的源頭其實是很惡俗的。
那時候已經是高二下了。
幾乎所有人都拋開了與學習無關的念頭,顧子盼也恢復了單身,據說是目前要以學習為主,等畢業了再去找女生。
學校也對學生之間有關非學習的活動開始嚴查起來。
看小說,沒收。
隨意亂動教室電腦,記小過。
玩手機,留校察看。
幾乎所有的業余活動都被禁止了,除了學習,就是看書。
但讓學生最不爽的,還是每周依然要進行的跑操活動。
“跑操這東西啊,就跟學習一樣,是要磨煉你們的意志的。你們學習之余,也不能忘了鍛煉,所以大家,操還是要堅持跑的啊。”
這是校長開會時的原話,他站在主席臺上拿著話筒講出這句話時,底下一片嘩然。
梁朝暮上前一步偷偷在她耳邊說,“他媽校長腦子有泡,累都累死了,哪個傻逼還會想跑步?”
洛平思點點頭,然后回了一句,“可能宋霖那個傻逼會。”
宋霖是他們班的體育委員,全身肌肉,八塊腹肌,是個視運動為生命的人。
她一說完,兩個人就忍不住捂著嘴笑。
接著校長講完了話,體育組組長就站到了臺上,吹著哨子指揮大家開始跑操。
洛平思在第一排,左邊站著梁朝暮。
每個班都會配一個帶操的,他們班本來是宋霖的,宋霖上星期打籃球受了腿傷,在教室里靜養。
所以帶操的人就變成了顧子盼。
前面的人跑了起來,他們班也跟在后面跑了起來。
顧子盼就站在洛平思前面右邊一點的地方,只要她快跑兩步,就可以和顧子盼同行。
每次跑步的時候,梁朝暮都會湊在她耳邊跟她說話,她也不拒絕,講到好笑的地方就會情不自禁的忘了身邊的人。
就算被警告了好幾次,她們也保證了好幾回,可一到跑步時還是會講,偷偷的講。
梁朝暮又湊到她身邊,開始跟她瞎扯。
“我們等下跑完操吃什么。”
“我今天不是很餓,要不去買個面包好了?”
梁朝暮拍她一下,明顯的不贊同,“不行。怎么能不吃飯,等下去食堂吃,你吃少一點。”
她點點頭,一邊跑一邊跟她繼續扯。
突然一陣力量抓住了她的后衣領,然后她就被拉了回去。
她一看,發現是顧子盼。
顧子盼把她扯回到正確位置上,好笑又無奈,“你看點路,跑的都超過我了。”
看見這一幕的人有些驚訝,顧子盼向來是不愛觸摸別人的。
風細細曾經向顧子盼借過橡皮,攤開了手,放在他面前。
顧子盼從桌上拿了橡皮,在她手上方把手攤開,橡皮落進了她的手里,而她的手,和他一點也沒接觸到。
她那時候就知道了顧子盼可能并不喜歡和女孩子接觸。
結果今天,他卻拉了洛平思的衣服。
頓時,風細細看向洛平思的眼里帶了一絲異樣。
洛平思被顧子盼拉回去,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
梁朝暮靠近她,低低在她耳邊說了聲,“嗨喲,少年,艷福哦。”
她一巴掌就拍開了梁朝暮,低低的罵了一聲,“走開!”
……
洛平思和梁朝暮洗過澡去了教室,空氣里的風微弱而不可聞,使人覺得有些燥熱不安。
她一推開門,里面圍在一圈的人一下子抬起頭看向門口,看見是她,眼里閃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心下有些好奇,卻不甚在意。
晚自習時同桌坐到她身邊,她湊過去打算問她問題,一向同她關系不錯的同桌突然把桌子往旁邊移了移,然后冷漠的告訴她別跟她說話。
她這才意識到,可能今天,發生了什么。而這個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是會毀掉她平靜生活的一樣東西。
她后來終于知道了該怎么稱呼這個東西,流言。
先是同她關系不錯的女生開始拒絕和她說話,后來除了梁朝暮,所有的女生都開始拒絕和她說話。
班里男生本就和她交流不深,發生這樣的事后,和她也更沒有交談了。
后來梁朝暮也跟著被孤立了,洛平思讓她不要和自己在一起了,回到集體里。
梁朝暮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看她,“首先,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一有難就走的過客;然后,這事估計一開始也是風細細她們慫恿的,元依舊本來就因為尤同而膈應我,現在變成這樣,肯定也是無法避免的,只是你比我早一點遭受了這件事;最后,我了解真實的你,無論外人怎么說,你都只是我愛的洛平思。”
洛平思突然就落了淚,被孤立時沒流淚,被指著罵胖子時沒流淚,被別人拿眼神嫌棄時沒流淚,卻因為梁朝暮的話突然流了淚。
梁朝暮抱著她,之前都是洛平思輕撫著她的背安慰她,終于,她也能安慰她一回了。
后來孤立成了習慣,參與其中的人忘了當初究竟為什么孤立她,回想這一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參與這件事很久了,連退出也難了。
除了顧子盼和尤同。
尤同本身就是八卦絕緣體,不愛參與這些流言紛爭中,他的女朋友和洛平思又是好朋友,所以更不可能參與孤立者的行列中,雖然洛平思和他交流也不多。
而顧子盼,洛平思一開始也以為他和其他男生一樣,默認的加入了實施孤立暴力的陣營。
直到那天。
尤同和梁朝暮去約會了,她一個人從寢室里出來,慢慢往教室走。
走到教室門口,還沒推開門,她就可以感受到里面吵雜的聲音。
就算不去細聽,她大概也能知道里面在討論著什么。
這次數學測試她的數學拿了滿分,班里唯一的一個。
老師說最后一題很難,一般情況下大家想不到第二種解法。
她正好在一本課外習題上看見了這道題,并告訴了梁朝暮。
梁朝暮聽過就忘,所以全班就她一個寫了兩種答案。
老師的試卷就放在抽屜里,沒有上鎖。
她正好收了作業,那時候辦公室里沒人,她放了作業就出了門,正好被后一個進來的同學看見。
于是數學老師走的那一刻,大家的眼里滿是懷疑。
她一推開門,果不其然,大家立刻停了一下聲音。
看見是她,又開始吵嚷起來。
“唉,我說,她還真惡心。連試卷都敢偷看,被抓住的話,是要退學的吧。”
“老師辦公室又沒安監控,再說了,那時候不看,什么時候看,只有那時候辦公室沒人啊。”
“嘁!真的是挺惡心的,不過腦子也不行,一次小測試而已,看的這么重要,要用這么下三濫的手段。”
一開始的時候,她內心還滿是委屈,她想說,為什么什么都不和她說一句就突然開始孤立她,她明明什么錯事也沒做啊。但現在一顆心已經麻木了,只是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一個個臉上散發著說人壞話的惡趣味的光,嘴里吐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如果梁朝暮在她身邊,一定會瞪了眼罵回去,她向來是這樣直爽,所以招惹到的也多。
她在門口停了下,打算進去。
突然有人從她后面靠近她,她可以感受到那人貼到自己背上時傳來的熱量。
“一個個都這么有閑情在這詆毀別人,不如多花點時間讀點書,腦子里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搖一搖就滿是水聲。”
洛平思回過頭,看見他精致的下巴,一貫柔和的眼底滿是寒意。
洛平思的世界里曾是黑暗,顧子盼進來時,帶來了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