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說得平靜，蘇立為聽得心驚。

眼前的這個人知道的不會比自己少，耍起手段不會比自己光明，她怎么可以說得這么平靜？

蘇立為為她關上浴室的門，走到露臺上，燃起一支煙。

周遭的人，哪一個不是生的比一般人好，誰又能平靜如她承認自己的優勢？生得好的人，哪一個沒有抱怨？他從母親生病開始，無數次愿意自己是生在一般的家庭。他羨慕那些自己上學的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自由。他羨慕那些合家看房子的人，可以有那么多的日子一起出行。甚至，在給大學生演講的時候，他會妒忌那些貸款上學的年輕人。他們努力，為自己，為父母，為愛他的、他愛的人。

他呢？他努力，是為了向父親討母親的愛與恨？

他生得好，卻找不到平靜。

這幾天，他借工作避開了與父親的接觸，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緒，一下子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那會便宜了戴家。

他也與國外的哥哥們通了電話。這么多年，他們不回家，不代表他們忘了曾經的傷害。他們想知道得更多。

丁家在這里充當了什么角色？

戴家用什么讓父親下的手？

舅舅，在這件事情中又做了什么？

穆辰，她又是什么樣的人？她做的，僅僅是因為她好奇？僅僅因為他們是合作者？那么，她要的只是確保合作案的順利？

蘇立為又燃起了一支煙，穆辰，剛才也提醒了他對細節的疏忽。

穆辰從浴室出來，換了天藍色的背心與白色運動短褲，清新可人。

“老公，今天爸爸他們不在家吃飯，我請你外邊吃飯好不好？”

蘇立為看著她，傻！

“你……”

他還是楞，找不到要說的話。

“衣服，很可愛。”

是的，可愛！她看起來，和那些初中生沒什么區別，不，或者，還沒有那些初中生世故。

“是嗎？謝謝！童裝店買的。”

她上前，拉過他的手，不介意衣著。

“我會困擾，這樣像不像是欺壓祖國的花朵啊？”

蘇立為吻了她一下，問得認真。

“是哦！那好吧，你可以安撫我們幼小的心靈。”

“哦？”

“叔叔，我們要過節了，你可以陪我們玩一天。”

穆辰掛在他的脖子上撒嬌，對他身上的煙味皺了皺眉頭。

“臭。”

“臭？”

他做勢兇她。

“再叫聲叔叔就饒過你。”

“叔叔，叔叔，叔叔……”

剩下的聲音都被吞進蘇立為的嘴里，那一晚的晚餐，真是晚啊！

“六一”兒童節前夕，蘇立為提前休假，陪他的妻子去看孩子。

穆辰用來接他的是吉普車，蘇立為瞪著車子怎么也不能理解。

“不是村村通公路了嗎？”

“通了，村里沒通。”

好吧，蘇立為還是感謝了一下神明不讓他出生在這里。

他們從公司出發，開了三個小時，終于看到了山。他在與穆辰換開的時間吃了她準備的簡易午餐，穆辰接著開了兩個多鐘，終于，在天快黑的時候來到了她說的學校。蘇立為很累，坐車坐到累，之前那半小時的路，顛得他想下來跑步。

“到了。”

蘇立為顧不得形象了，他跳了下來，舒展筋骨。

“這是學校？還好啊。”

“兩年前剛建的，以前是平房。”

“阿辰！”

不知道從哪跑出了一個女人，穆辰上前，與她擁抱。

“謝老師，你好嗎？”

她回身，指了指蘇立為：

“我老公，你可以叫他小蘇。”

蘇立為微笑，打量著謝老師，四十開外的人，微胖，膚色偏黑，笑，整個人都在笑，是個樂天派。

“你好。”

“他說我們學校不錯。”

“是不錯，這三層樓花了不少的錢，來，我們都等著你們吃飯呢。”

蘇立為跟在她們身后，拐進了教學樓旁邊的小門。蘇立為有點不適應，他看見幾畦種著青菜的菜地，還有雞籠，水井邊排放著幾張洗衣凳。

右手邊是一間大平房，他們走了進去。蘇立為覺得穆辰帶的東西太少了，這里有那么多的孩子。食堂吧？“三”字型地排坐著二三十個孩子，他們看見有人進來，齊刷刷地叫著：

“穆老師好。”

穆辰也回禮，她笑著問好，還向大家介紹蘇立為。

“蘇叔叔好。”

“好，我們也開飯了。”

里間走出了幾個年輕男女，蘇立為估計是老師吧，他們笑著向他們點頭示意，為孩子們端上了飯菜，穆辰也上前幫忙。

坐上飯桌，蘇立為知道了這些年輕人都是支教的志愿者。呆的時間也不一定，有的一年、有的兩年。也有人覺得他面善，穆辰也不解釋，反而問起：

“當我老公是大眾臉嗎？”

話題轉開，又繞到孩子身上。

孩子要上晚自習，幾個年輕老師幫著把東西搬到廚房，等他們需要會分發給他們。蘇立為的倦意很快又襲來，穆辰領著他，到她常住的房間。

“明天，我們一早就回去。”

“哦？”

“我們可以繞道看看蘇夫人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