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鈞武長身掠起,從綵棚裡飛躍而出,如從雲端緩緩下墜的謫仙一般落入高臺。
“宮主,在下也忍不住要領教幾招。”他清峭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滅凌宮主,嘴角挑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滅凌宮主也哼笑了一聲,“裴公子,我無心挑戰你們師兄弟,只是看不慣令師弟的狂妄行徑,冒犯之處還請海涵。還是按照你們的計劃進行下一場比武。”
裴鈞武看著他,“不急,能碰見宮主這樣的高手,不切磋一下,真是遺憾終生。”
還沒等滅凌宮主說話,拓跋元勳在臺下不停地做手勢,裴鈞武看了看他,元勳用口形說:蕭姑娘真氣岔了!
裴鈞武一皺眉,回眼看滅凌宮主,顯然他也看清拓跋元勳的口形,反倒一副悠然自在的樣子一擡手:“裴公子有事不妨先行一步,你我二人……來日方長。”
兩人雙雙躍下高臺,人羣中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
裴鈞武進了綵棚就看見蕭菊源面色紅赤,眼神散亂,果然是真氣逆行的徵兆!他趕緊上前一步抱起她,擔憂地搭上她的脈搏,還好,不算嚴重,但也需要及時救助。
怎麼會偏偏在這個時候?
裴鈞武深了眼神,一切都太巧太巧了。
“現在怎麼辦?”裴福充拍著大腿,壓著嗓子直嚷嚷。“杭公子都上臺了。”
果然,杭易夙已經沉默地站在那高臺上等著對手上場。
情況很明顯,他要去助菊源導回真氣,伊淳峻受了內傷,能上場的……只有拓跋師叔的三個寶貝徒弟。他抿緊嘴,這三個人——誰去都一樣,絕對不是杭公子的對手。
“我去吧。”拓跋元勳倒是躍躍欲試。
裴鈞武暗暗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
“不!”
裴鈞武忍不住皺眉,是她,李源兒!他看著她,表情隱藏在面具之下,眼神卻無比堅決,她想幹什麼?
“元勳不能去。”小源跨前一步。
“爲什麼?男人就剩我一個了。”拓跋元勳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功夫比我好,但我不能讓你去,太危險。”
小源看著他,像看一個孩子,“不是我功夫比你高才要去。元勳,你是西夏三世子,如果在中原被人當衆幾招打下臺來,王爺臉面何存?如果你受了傷,師父也不好向王爺交代啊。”
元勳動情地看著她:“小源……”
小源微微一笑,有些自嘲:“反正我功夫不好也是事實,一個女人,敗就敗了。”
“那我去,他……他肯定不忍心傷我的。”嚴敏瑜說的時候竟然有些害羞。源兒看著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小女兒之態,,她喜歡上杭公子了吧?
“好了,就我去。”源兒一笑,點了下頭,不容再爭辯。
她剛要轉身,胳膊卻被拉住了,她回過頭看見伊淳峻略帶懊惱的眼神,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皺著的樣子也很好看。
“小源……一定不能讓自己受傷!”
他是在擔心她嗎?小源也微笑向他點了點頭,不知何時,他和她已經超越了互相利用的關係,他說的很對,亦師亦友。
他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揉了下她的秀髮,有點寵溺更多的是擔憂。他親暱的觸碰並不讓她抗拒,反而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溫暖,心也安定下來了。
“小源,剛纔南宮展和裴師兄比試用的方法你看到了嗎?別怕,一定要靠近杭易夙,纏著他。他用的是長劍,離他越近其實危險越小,不然光是他的劍氣你都躲不開,明白嗎?”
他皺眉,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焦躁的神色。
“嗯。”她向他真誠的笑了,第一次真心感謝他。
蕭菊源的眉頭越皺越緊,因爲她感受到了抱著她的裴鈞武的異樣。他渾身僵硬,肌肉簡直都硌得她有些疼。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看她!
他渾身充滿的無可奈何也是因爲她嗎?
與他相伴十年,他的每一個異樣神色她都感覺得出!十年裡,他待她如兄如父,寵愛,嬌縱。可是……他看她的眼神缺少了男人看女人的激動和渴望。
原本,她也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裡缺了什麼,直到李源兒出現,她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這兩樣他眼裡從未出現的神色!
她恨!她妒!所以她不惜自逆真氣逼李源兒去和杭易夙動手。真是天助她了突然冒出了個滅凌宮主打傷了伊淳峻!她算準了只有李源兒能去!
杭易夙,她的眼冷冷地瞟向臺上站著的孤絕男子。千萬別讓她失望!狠辣的杭家劍法即使不能要了李源兒的命,也讓她受些傷,只要她這陣子不用出現在武哥面前就好!這段時間……老天一再幫她,再多一次又何妨?她一定要他娶她!
“怎麼是你?”杭易夙瞇了瞇他迷人的鳳目,不算太吃驚。
“嗯,動手吧。”多說無用,小源一提真氣,纏上他是吧?事到臨頭,他那把寒光凜凜的長劍還是讓她有些害怕,她覺得心又開始亂跳了,真不是個好兆頭!
杭易夙一擡手,剛想說:你先來。一道疾風“嗤嗤”劃來,帶著深濃寒意。他一閃,以爲是有人要偷襲他,那疾風卻與他擦面而過,目標竟然是——李源兒!
“小心!”他低喊,沒用,如果這人暗算的是他,他也未必能躲開,更何況是根基淺薄身形纖弱的她!
“啊!”小源一聲低呼,冰寒的風擦著她的耳朵飛過,精準的震落了她的面具。耳邊鬢角的髮絲掛了些許霜意。
她穩住心神,確實被嚇了一跳。她瞥了遠處綵棚裡一臉陰冷的伊淳峻,這隻狐貍是想讓她用美人計吧?!她瞪了他一眼,他厚臉皮的微微一笑,臉色緩和了些。
“動手吧。”她又回眼看杭易夙,他卻沒有出聲,愣愣地盯著她的臉看,半天沒有反應。
她有些難爲情,本能地側過臉想躲開他直直的眼神,卻發現原本喧鬧的人羣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癡癡地看著她,沒有一個人說話。
她羞惱地暗暗跺了下腳,突然被這麼多人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真是心煩意亂,手足無措!該死的伊淳峻,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被他驟然當衆把僞裝揭破,她簡直有些狼狽!
他只好對著她苦笑一下。只要能迷惑了杭易夙,讓他不忍傷她,她怎麼恨他怨他都無所謂。
“動手。”看杭易夙僵在那兒半天也沒反應,她只好再催了一遍。
“我……”杭易夙胸膛一陣起伏,話卻沒了後半句。
趕緊結束!她真有些心浮氣躁!乾脆自己飛身上前一掌劈出,誰知道杭易夙竟然沒躲,結結實實捱了她這一下子。
幸虧她內力淺薄,打的他只微微一聲悶哼,不然勝負已分。
臺下還是沒有聲音,都直直的看著,沒人對杭易夙的失常行爲起鬨喝倒彩,木雕泥塑一般。
“杭公子!”她越發羞惱,“你苦戰三天就是爲了在這兒發呆嗎?!”
杭易夙一凜,慢慢垂下眼,“那……姑娘小心!”
他終於動手了,每一招即使收斂再收斂,她還是應付的非常吃力。每當他的劍刃堪堪掃過她的身體,人羣中就發出一陣擔憂的驚呼,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心……都糾纏在她身上!
“嘶”地一聲,杭易夙的劍尖劃破她的衣袖,殷紅的血噴濺出來,在她的袖子上染出觸目驚心的圖案!
“啊……”所有人都在驚叫。
“李姑娘!”比她這個受傷的人更驚慌失措的是那個傷了她的人,杭易夙乾脆放下手中的劍,苦惱地看著她。
“不!再來!”她被他的憐惜激怒了,是,她是很弱,但她不需要憐憫!他是看她漂亮才這樣的吧?如果她不美,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打落臺下吧?
當著天下豪傑,他的憐憫反而是對她的羞辱!她寧可他一招把她擊敗!
杭易夙煩亂地皺著眉,“李姑娘,總該有個瞭解,在下……”
“不用多說,你早該動手!你讓我在這臺上丟的醜還不夠多嗎?!”她也煩躁地瞪他。
杭易夙舉劍掠來,突然李源兒長身而起,衣袂飄擺,她一臉驚慌,如同被人牽著線的木偶,胳膊被拉著似的一推,“嘭”的一聲竟把杭易夙硬生生震落臺下,狂噴幾口鮮血,顯然受了極重內傷。
所有人又都震驚的無以復加,慘聲大呼,都傻了眼。
小源被一股大力緩慢輕柔地放回臺上,她半天才回過神,手壓著胸口,這麼強的力量……是誰?
這人的內功就連裴鈞武和伊淳峻都略遜一籌!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