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烏雲(yún)壓在燭火村上空，樹枝被狂風(fēng)吹的亂顫，豆大的雨點落下來，村長張老披著雨蓑仍然感覺雨水打溼了衣裳，涼氣不住地往身上冒，等葬禮結(jié)束，讓自家老太婆熬點薑湯喝，免得受風(fēng)寒。如果得了風(fēng)寒看病得去鎮(zhèn)上，鎮(zhèn)上的藥鋪看病抓藥都很貴，誰叫村裡唯一的大夫沒了呢。

張老望著正在下葬的棺木心裡不住地嘆息。

現(xiàn)在正在下葬的就是燭火村裡唯一的大夫魏安，前面跪著的就是魏安唯一的孩子魏念，小小一團披著雨蓑，雨水已經(jīng)透過斗笠滲透到臉上，眼睛直直的看著棺木下葬封土，沒有一絲哭聲。看到魏念，張老就不住地搖頭，咋就這麼命苦呢，先是出生剋死了娘，現(xiàn)在又害死了爹，平時就木訥不善言辭，以後要怎麼辦呢？等葬禮結(jié)束，那幫人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來。

隨著最後一塊土封好，張老上前說道：“辛苦大家了，都先去我家，讓你們嬸嬸熬點薑湯，每人喝一碗，免得感染風(fēng)寒了。”

張老說罷，與其並排而立的自己媳婦就上前幾步，低頭看著直直盯著新墳的魏念嘆氣道，“起來吧念丫頭，你爹的墳已經(jīng)弄好了，咱們回去吧。”

魏念沒有說話，雙眼仍是直直的盯著面前的新墳。

幫忙埋葬魏安的有七八個男人，裡頭有張老的兒子和長孫，此時拿著鐵杴站在墳邊的看著魏念，搖頭的，嘆氣的，但是沒有人說話。

張老嘆口氣，上前一步，“走吧，念丫頭，該回去了。”

魏念晃了晃，慢慢的站了起來，張嬸怕她跪久了站不穩(wěn)，立馬伸手扶著她的胳膊，看到魏念站直後，張老衝周圍人點頭，“走吧，東西都拿齊別拉了。”

張老年紀大，現(xiàn)在路不好走，張嬸怕他摔倒，跟上去扶著張老走在前，其他人拿起工具跟著張老和張嬸身後往回走。

魏念跟在最後，踩著他們踩過的腳泥印慢慢的走著，其他人跟著張老的速度走，幸好張老速度慢，魏念不至於被拉很遠。

張老和張嬸衣服沒被打溼多少，但幫忙埋葬魏安的七八個人裡，衣服全溼透了，剛忙起來沒感覺，現(xiàn)在停下來感覺冷的發(fā)抖，張嬸一進家門就去廚房熬薑湯，同時吩咐兒子和長孫趕緊進裡屋換衣服。其他人雖然也想趕緊回家換衣服，還是留下來準備喝完薑湯再走，畢竟他們幾家都不富裕，能省一點是一點。

魏念和其他人身上都是泥，就都跟著張老進了院子?xùn)|邊的空棚裡，雖然是棚子，因爲靠著牆能擋風(fēng)，一進去，瞬間感覺不那麼冷了。棚裡有兩個很長的凳子，大夥將取下的斗笠雨蓑掛著牆上，坐在凳子上等著薑湯。

魏念穿著蓑衣站在檐邊，大夥看了她幾眼，都沒有說話。喝完薑湯，張老看了魏念一眼，在想怎麼張口，畢竟女娃剛沒了爹，張老還是有一點不忍心。

張老兒媳婦看張老一直沒開口，實在忍不住了，張嘴說道，“年丫頭，你爹過世你家裡沒錢辦喪事，你將你家房子賣給我們家，請我爹幫你爹置口棺材並找人安葬嘍。這你爹已經(jīng)安葬好了，房子你什麼時候騰出來？”

“說什麼呢？念丫頭向來隨他爹重情重諾，這只是剛辦完事，沒來得及騰呢，等一兩天天晴了，年丫頭就回鎮(zhèn)上她外公家，不就騰出來了嗎？”張老呵斥兒媳，轉(zhuǎn)頭安撫魏念道，“如果念丫頭想繼續(xù)住就接著住，一間房而已，還是能給念丫頭騰出來的。”

“哪是一間房啊？咱家老大今年就要成親了，有個陌生姑娘在家裡，你未來孫媳婦會怎麼想？”張老兒媳婦聲音立刻高了幾分。

“是不方便，不過放心吧，念丫頭外公在鎮(zhèn)上開了那麼大一家藥鋪，哪捨得讓念丫頭自己留在咱們這吃苦，肯定馬上就該接過去了。”“就是就是，咱們村這麼窮，最好的房子就是念丫頭家的了，現(xiàn)在還賣了，怎麼可能還會留在這。”“這就是下雨了，不方便搬，等天晴了，就能搬了。”幫忙的幾人也是七嘴八舌。

魏念明白張老他們的意思，這是怕自己反悔，逼自己趕緊搬走。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就算真反悔，張老一家也不怕，只是張老不想公開落個欺壓孤女、強買房屋的的名聲。

“寬限我半個月吧，大力受傷了，要養(yǎng)幾天才行。”大力是魏唸的狗，前天父親意外過世時，被人踹傷了，現(xiàn)在還在屋裡躺著起不來。

“這麼久？一條狗而已，哪那麼金貴，養(yǎng)傷還用十天半個月的。”張老兒媳婦雙眼一瞪，一手叉腰看向張老。

張老也皺著眉，對魏念給狗養(yǎng)傷的說法不太很贊同。

“一條狗兩三天就好了，用不了這麼久的。”張老兒子也開口。

“我父親辦喪事只買了一口薄棺，幾位叔叔伯伯幫忙，我年齡小，回頭請村長爺爺幫忙置席答謝。這些開銷，賣房子用不完，多餘的錢村長爺爺留下一部分，作爲這段時間幫忙的心意，給我一點餘錢就行了。”魏念話一出口，張老一家就驚了。

“你不是說房子給我們，我們家?guī)湍愕k喪事。喪事辦完了，怎麼又開始要錢了。”張老兒媳婦看魏唸完全的眼神完全訴說著不滿。

“我家的房子是青磚青瓦，整整八間，院子裡還鋪著青磚，屋裡的傢俱也都不差，賣個二三兩銀子還是可以的。我爹的薄棺和村頭三虎子爺爺用的一樣，大概兩三百文錢，就算回頭請各位叔叔伯伯吃席，加起來也就一兩銀子。我家房子值個三兩，村長爺爺給我一兩銀子就行了。”魏念從小沒有母親，魏安又當?shù)之攱睦洞螅瑢ξ耗钸@唯一的孩子非常疼愛，不但偷偷教其醫(yī)術(shù)，連生活中各種事情都會教導(dǎo)魏念，就是怕別人說自己姑娘是沒孃的孩子不懂事。別看魏念年紀小，打?qū)W會說話起就不怎麼用魏安操心，大一點還能幫魏安保管錢財。

魏念性子安靜，從三歲魏安教她醫(yī)術(shù)開始，更是不怎麼和人打交道，每天待在房裡背醫(yī)術(shù)認草藥，除了和魏安去後山採草藥幾乎不出門。所以，大家對魏唸的印象都是木訥不知世事。

張老也是如此認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