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窗外升起的煙花，似乎要籠罩整個世界。

中心醫院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單薄的女子獨自坐在護士站前的長椅上打點滴。

唐湛百無聊賴地看著吊瓶裡的水一滴一滴流逝乾淨。手機突然的震動把唐湛拉回現實，她慢慢收回視線，從大衣衣兜裡掏出手機，心想著是誰大過年的這麼閒，還有空給她打電話。看清來電顯示後，唐湛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數秒，才下定決心似的接起。

“你在哪兒？”男人沉穩的聲音伴著那邊熱鬧的人聲。

唐湛沒說話，咬了咬脣。

翟述似乎很有耐心，並沒有一再追問，而是靜靜等她回答，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半晌，唐湛才啞著嗓子答道：“醫院。”

她想著應該沒關係，就說是普通小感冒，他不會察覺的，再說，他們已經分手了，這通電話一定是翟媽媽叫翟述打的，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

電話那邊不說話了，傳來一陣穿衣服的窸窣聲，唐湛只聽到翟述和家裡人說道：“媽，我去接唐湛回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好，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是翟述媽媽的聲音。

唐湛一呆，忙對著電話講到：“不用不用，我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被翟述一句“在那等我”給掛斷了電話。

唐湛看著漸漸黑下去的手機屏幕，無奈，又將它揣回衣兜。

翟述到達醫院時，已經晚上七點鐘了，北方的冬夜總是那麼沉，讓人喘不過氣。

上樓，轉彎

整個醫院安靜的可怕。

護士站前的長椅上也空無一人。

翟述皺眉，走近一看，唐湛側身躺在長椅上睡得安穩，剪了齊耳短髮的她看起來像是不到二十歲。垂在外面的手上插著針管，吊瓶裡的液體卻早已流乾。

翟述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輕輕摁住唐湛蔥白的手，熟練地拔下針頭，有用棉籤按住不斷向外冒血的針眼，整個過程迅速又溫柔。

唐湛感覺有人在輕輕地擺弄她的手，睫毛一顫，微微睜開眼，看見自己面前半蹲著的男人，一時竟想不起是誰。

“醒了?頭還暈嗎?”翟述問

唐湛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可以自己走嗎？”

“能”唐湛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翟述。

“那走吧，媽媽他們還在家等著。”翟述站起來，向唐湛伸出一隻手，示意她起身

唐湛沒有拉他的手，自己站起來，整整衣服，搖頭道：

“我還是回宿舍吧，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這個情況去你家也不太方便。”

翟述沒說話，唐湛最害怕他不說話，明明沒生氣，卻徒增壓迫感。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你家人太多了，大過年的，萬一被阿姨知道我們分手也不太好，我還是不去了。”

“你就這麼著急和我撇乾淨？”翟述陰淡淡地問

唐湛神色一滯，低著頭不再說話了

翟述轉身往前走，沒有管身後的唐湛，唐湛只好慢慢地跟上，大過年的，她不想把場面搞得很不愉快。

一路上，唐湛始終轉頭看著車窗外，本來是團圓的日子，自己卻似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要去前男友的家裡蹭年夜飯。天空中炸起的煙花，映著唐湛微微發紅的臉，但誰也沒注意到她發紅的眼圈。

車子很快駛入翟家大門，小別墅的院子裡堆放著煙花，門前掛著的紅燈籠給人一種喜洋洋的感覺。

還沒等翟述敲門，翟盎然就早早地迎了出來，她穿著一身中式的小裙子，裙邊毛茸茸的一圈燈芯絨展現出她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春活力。

翟盎然一臉興奮：“唐湛姐，你來啦！快進來快進來，不回家過年怎麼也不說一聲，真是的。我們都好久沒見了呢,你不想我嗎。”唐湛被翟盎然拉進屋

果然，滿屋子人。

唐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小聲地一個個地問候

翟述的這些近親，唐湛是全部都見過的，但是現在，唐湛最害怕的也是這些人，她生怕他們發現自己和翟述已經分手了。但是在得到他們的微笑著的迴應後，唐湛鬆了一口氣，覺得應該沒有人發現。

這時，翟母端了一條清蒸魚上桌，說道：“小唐來啦，正好，菜也齊了！大家都來吃飯吧，來小唐，快把包放下，外套脫了，來挨著翟述坐。”

“阿姨過年好，又給您添麻煩了......”唐湛小聲說

“什麼麻煩不麻煩，翟述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和我們還見什麼外？”翟母佯裝生氣道

唐湛臉紅了紅，默默地跟在翟述身後落了坐。

“小唐啊，今年過年怎麼沒回家呢？”餐桌上，翟父突然問道。

“啊，我沒有搶到回家的票。”唐湛慢慢答道

翟父微微點頭“這樣啊，春運期間的火車票確實難搶，那過了初一讓翟述陪你回去一趟，我們兩家也抽空見一下，你們的事也是時候定一下了。”

“對呀，咱爸說的對。唐湛姐，你趕快和我哥結婚吧，我還等著當姑姑呢！我們叮噹也想要一個小夥伴呢，你說是不是啊，叮噹。”翟盎然抱著兩歲的小侄子叮噹，叮噹留著口水，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逗地滿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唐湛低下頭，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裡的肉，剛要開口，就聽見翟述說：“嗯，我初二帶唐湛回家，順便和阿姨商量一下我們的事。”唐湛一怔，只好又低下頭用筷子戳碗裡的米飯，一語不發。

翟父瞧唐湛不說話，以爲唐湛是因爲害羞，就當她是默認了，點點頭，翟母則招呼著大家吃飯。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開動了。

酒足飯飽後，一羣小輩纏著翟述和幾個大人出去放煙花。翟述走到玄關處穿好鞋子，回頭問唐湛要不要一起去，唐湛擺擺手。不是她不想去，是自己自開始就一直暈暈乎乎的，不想掃了大家的興，於是就隨便找了個藉口上樓了。

唐湛回到翟述的臥室，坐在牀上拉過被子，晤著冰冷的雙腳和雙手，整個人縮成一團，但不知道爲什麼還是抵不住寒氣的入侵。北方的冬天是有暖氣的，但是唐湛仍然感受到的是無邊的寒冷。

院子裡孩子們的吵鬧聲清晰地傳入唐湛的耳朵，聽著那童趣的笑聲，唐湛也不禁跟著微笑起來，身體也似乎暖了一點點。

叮

唐湛的微信有消息發來

“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和媽媽都可想你呢，給你看我們的年夜飯”

緊接著是一張餐桌的圖片，上面的飯菜雖然沒有翟述家的種類多，但是看著也是非常可口的，唐湛笑笑，剛準備回消息，只聽見臥室門咔噠一下開了，翟述帶著一身寒氣進來，唐湛不禁又將腳往裡縮了縮。

兩個人四目相對，但都一語不發，唐湛堅持了一會兒就把頭低了下去，自從自己提出分手後，她就很害怕正視這個男人。

唐湛掀開被子下牀，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慢慢往外走，邊走邊說：“你要休息了嗎？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唐湛走到門口，正準備擰門把手時候，卻被翟述大力地拉住了手腕。

唐湛感覺有點痛，轉身想要甩開，翟述卻先她一步放開了手。

“對不起，剛有點失控，弄疼你了。你今天去打點滴，醫生怎麼說”翟述站在原地，輕聲問道。

“沒什麼大事，嗯……就是有點感冒加低血糖。”唐湛低垂著睫毛，不願意看翟述“我先回學校了，給你添麻煩了”說完，唐湛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麻煩三年了，也不差這一會兒，除夕夜，你叫不到車的，今天就在這睡吧，我打地鋪，不碰你”

唐湛怔了怔，抿著嘴，權衡了一下利弊，感覺翟述說的不無道理，便微微點頭。算是答應了。

“哥，唐湛姐，你倆休息了嗎，快倒計時了，還沒吃餃子呢不能睡！”只聽見翟盎然在門外咚咚地敲門。

“知道了，我們一會兒下去”翟述應道，轉頭看向唐湛“走吧，都等著呢。”

兩人下了樓，被翟媽媽和翟盎然招呼著坐到沙發上，外面的煙花越放越多，空氣中充滿了煙火氣，煙花映的每個人的臉都喜氣洋洋的。不一會兒，所有人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家裡其樂融融，一片歡聲笑語，翟述輕輕把手搭在唐湛的肩頭，用力捏了捏唐湛的肩膀，唐湛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翟媽媽和大家一起倒計時完後，就去了廚房下餃子。這是北方過年的習俗，十二點一定要吃餃子，餃子裡面有鋼鏰，誰吃到了鋼鏰就是今年一年最幸運的人，而且還會得到長輩的紅包，是北方人家每年過年不可或缺的儀式。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了，滿滿兩大盤，一家人又都去餐桌上吃餃子。翟盎然爭著搶著，還沒等翟母放下盤子就往自己的碗裡夾了一個，咬了一口燙的直吸溜舌頭，卻發現沒有想要的硬幣的觸感，撇撇嘴，又想把筷子伸向另一個餃子，結果被翟母衝著後背來了一下：“這孩子，嘴那麼急，其他人還沒動筷子呢。”翟盎然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翟述夾起一個餃子放到唐湛的碗裡，在她耳邊輕聲說：“有點燙，你吹一吹再吃”

唐湛點點頭，輕聲道了句謝謝。吹吹餃子上的熱氣，咬了一口，突然感覺牙尖上有一種不屬於餃子的觸感，慢慢的把嘴裡那個亮閃閃的硬幣吐了出來。翟盎然見狀，大叫起來：“媽媽媽!快看！唐湛姐吃到硬幣了，她是今年最幸運的人！一定是老天知道唐湛姐馬上要成我的嫂子了，就把我的硬幣給了唐湛姐！太棒啦！”

唐湛突然被這麼一點，一時愣在哪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小唐，你可趕快嫁過來吧，我和你叔叔都等著抱孫子呢。”翟媽媽笑瞇瞇地說道。

“知道了，媽，我們儘量”翟述接過話，也算沒讓唐湛再陷入兩難的境地。

吃完餃子後，翟述和翟盎然一起洗了碗，其他人都回屋休息了，唐湛原本想留下來幫忙的結果被翟述推上了樓。

唐湛在翟述臥室自帶的洗手間裡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和衣躺在了翟述的牀上，她儘量躺倒牀的一邊，沒佔太大的地方。她也不願意讓翟述睡地板，她相信翟述的爲人，他不是那種喜歡乘人之危的人。

翟述洗完碗上樓，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看見自己的牀上靠窗的一邊微微隆起的小包，就知道唐湛已經睡下了，簡單洗漱後，翟述也躺在了牀的另一邊。兩人都沒有睡著，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2021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