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皇上待你是真的好?!焙问鐑x閉了閉眼,狀似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些年來,我還真沒見過他對誰這般好過,你是第一個?!?
唯心朝著何淑儀看一眼,並不懂她所說的話裡的意思,也沒接過話茬,只是乾笑兩聲。
她聽何淑儀這樣講,怎麼好像還講出了慕容靳與她有什麼別的關係?慕容靳看得上她這個小尼姑?就算真的看得上,也不見他把她納入後宮。唯心這樣想著,臉上蹭地上了緋紅。她看何淑儀的模樣那像是瘋癲之人?這話說得清清楚楚的與正常人無異,還能記得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何來瘋癲之說?只是她面容蒼老,確實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
“看在你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我以過來的人的身份奉勸你一句,若是能離開,你不要再留在宮裡,即便你現(xiàn)在有皇上的保護,日後待久亦是會步步艱難?!焙问鐑x猛地睜開眼,眼裡含著飽經(jīng)滄桑後沉澱出的悠遠柔光,似乎在這世上再無能打動她的事物,但她看著唯心的目光卻是灼熱的,“我求你一件事,你若真的想救我,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想要我做什麼?”唯心疑惑,順著她的話道。她不知道她一個小太監(jiān)能幫她做什麼。
說來倒也奇怪,她竟真會耐著性子在這裡聽何淑儀胡言亂語,還答應爲她做事。這放在以前,她定會以佛教信仰爲緣由,可不知爲何,她是真心實意想幫她,幫助一個深陷在苦海之中苦苦無法掙脫的女人。她本該享盡榮華富貴的,卻一步錯,步步錯,最終淪爲這般下場。
何淑儀頓了頓不說話,她似乎想從唯心的眼裡看出她的想法再做決定是否把話說出來。
“我想逃。”
唯心眼裡滿是驚駭,她看著何淑儀的眼眸漸漸變得冷冽,如刀刃般尖銳的眼神不容得唯心失神。爲何要逃?難道她不知道,冷宮宮妃出逃是要被連誅九族的嗎?唯心再不濟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她絕不能輕易答應她,可看到她滄桑的臉,唯心又一下懂得她爲何要逃。與其留在這裡過生不如死的生活,她相信何淑儀這樣處於頻臨邊緣的人早已不在乎生命,他們願意以性命換取自由。冷宮就是囚禁她的監(jiān)獄,要她發(fā)了瘋地日日夜夜想離開。
何淑儀不再討論這個問題,方纔她所說的像是無心一說,連她自己都不在乎。
唯心耐心地聽她滔滔不絕地講她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那樣絢麗的人生像是一顆隕落的流星,僅僅在空中短暫地綻放出它應有的璀璨,隨即落入塵埃。
何淑儀的聲音驀然一聽,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大事,連忙掀起她的衣袖,手背上露出一片醜陋不堪的傷疤,黑得發(fā)焦,凹
凸如蚯蚓在上蠕動,這樣一個傷疤在她的手上,與她白洗乾淨的手形成對比。但何淑儀像是沒看到,一點也不心疼地說道:“你可知道我這本是一塊打自孃胎就帶下來的蝶形胎記,好看得甚至連皇上都曾爲此心動,他本想封我爲蝶妃,卻遭到一干重臣的阻撓,最後不了了之,所以我進冷宮前都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淑儀。”
與其後面所講的,唯心更在乎的是何淑儀手上這個傷疤是怎樣造成的。
何淑儀不可能是自行毀了這手,可唯心亦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敢對一位後宮宮妃下手,她忍不住輕輕伸過手去觸碰,又擔心她這樣的行爲會傷害何淑儀。一個貴爲宮妃的女子卻有這樣一雙手,放在誰身上誰都會不甘心,更會牴觸他人的觸摸。
但何淑儀沒有縮回手,也沒指責唯心,她冷眼看著唯心的行爲道:“你相我方纔說的話?”
“難不成你說出來嚇唬我的?”唯心聽她無厘頭地冒出這句話,不解地擡眼看著她。
“這事確實是真的,可胎記卻不是我的。”何淑儀收回手,用衣袖遮住傷疤,轉(zhuǎn)眸看唯心一臉傻呆呆的表情,一絲詭異的神情轉(zhuǎn)瞬即逝,“我沒騙你?!?
唯心歷經(jīng)前些日子她瘋瘋癲癲的模樣,現(xiàn)在倒也不再怕,只當她的病又發(fā)作了。
“就如同你相信我是何淑儀一樣,我確實是她,我沒騙你。”
唯心聽得雲(yún)裡霧裡,再忍受不了她的滿嘴胡話,憤憤地把藥碗拿好,站起了身道:“你好好休息,你手上的傷我會想辦法幫你消除掉?!?
何淑儀沒有挽留她,她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離開,唯心甚至能感受到背上如鋒芒的目光。
她想不通何淑儀爲何要與她說這些話,可她現(xiàn)在仔細想來,又並不覺得何淑儀是在胡說八道。她隱約察覺這其中可能有著些不爲人知的秘密,而直覺告訴她,用不了幾日,這個秘密就會重見天日。唯心一邊走一邊搖頭。她這是胡亂想些什麼!這樣可笑的想法是怎麼想到的?還是放放心,先處理好殿試的事情。
一想到過些日子就能見到朱思章,唯心的心情如撥雲(yún)見日,明朗起來。
因著殿試事宜的準備工作沒有做到位,唯心不得不再重做一次,她不忘每日給何淑儀熬藥,但卻發(fā)自心底地不願再靠近冷宮,而吩咐了下人把藥端過去。
“沒想到皇上竟這般看重你,連殿試此等大事都交由你親自來做?!?
忙得不亦樂乎的唯心聽聞回頭,看著門外一抹氣派身影背光而來,她看清楚來人的模樣,這才驚覺她這些日子忙得忘了探望淑妃,人家現(xiàn)在就找上門來了。
“奴才給淑妃娘娘請安!”唯心放下手中案牘向淑妃行禮。慕容靳午時後會在宣政殿與大臣討論朝政是宮裡早已知曉的,淑妃這個時候來,顯然不是奔著慕容靳。
“你快起身,”淑妃虛扶起唯心,命憐雁把端來的
食盒放在慕容靳的書桌上,她細心地一碟碟取出來,分作兩部分,指了指少的一部分道,“本宮給皇上送些吃食,你若是餓了,這也多給你備了幾分點心,快來趁熱吃,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唯心受寵若驚地直搖頭,她一個下人哪能受得起淑妃這般待遇,真是折煞她了。
淑妃見她不願也不多勉強:“這些日子養(yǎng)病,好難得才能出來走動,想到皇上愛吃本宮做的糕點便做了來,也當是你救本宮一命的報答。”
唯心並不覺得她做了什麼,若是換做別的下人,他們也定當會做她所做的事情。
“本宮聽聞你與雲(yún)遠御醫(yī)學醫(yī),還各處給宮裡的貴人們診???”淑妃的病在雲(yún)遠的調(diào)養(yǎng)下逐日恢復,白裡透紅,氣色好了不少,連帶著整個人都年輕幾歲,柔情似水,眼光中泠泠地惹人憐惜,她一微微笑,讓唯心頓時覺得世上最美的風景不過如此。
她與師傅學醫(yī)不假,但她何時到處給宮裡的貴人們診病了?她還不夠資格。
唯心正想要實話實說,忽然明白了淑妃所說的正是她去冷宮給何淑儀看病的事情。只是這事除了慕容靳和師傅,並沒有旁的人知道,淑妃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不知道這宮裡的幾個貴人身子如何?”淑妃含蓄地問道。
“各宮的娘娘身子都不錯,只是有個些娘娘的身體底子單薄,有些身子不適。”唯心同樣不著痕跡地回答淑妃。誰說淑妃不關心何淑儀的?只是她明面上不能表露出來,只能這樣旁敲側(cè)擊詢問何淑儀的狀況,畢竟這入宮的交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唯心沒有看到淑妃眼底裡一閃而過的冰冷,只聽淑妃道:“那位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奴才每日都會熬藥命人端去,只要調(diào)理好身子,娘娘的病會恢復的?!蔽ㄐ娜鐚嵒卮穑Z氣裡有些自豪。何淑儀是她的第一位患者,能看何淑儀一日比一日好,她自然比誰都開心。
淑妃驚訝地叫了一聲,挑挑眉,柔笑道:“雲(yún)遠御醫(yī)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好福氣?!?
她寒暄幾句,催促唯心趕緊把糕點吃了,領著憐雁就要回水合宮,領走前回眸對唯心道:“你定要好好照顧那位娘娘,本宮沒辦法去探望她,你記得要在她面前提提本宮?!?
唯心嗻一聲,送淑妃出了殿門。她佇立在門前凝視著淑妃走遠的身影,斜陽肆意揮灑在淑妃的身上,渲染在淑妃素白色襦裙上,把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你在這裡發(fā)什麼呆?”慕容靳一回來就看到唯心站在殿門往外看,他看去卻什麼也沒有。
“殿試的東西準備好了?你還有空閒在這裡發(fā)呆!”
不知是不是因爲殿試的臨近,慕容靳最近總是神出鬼沒,連她都不知道慕容靳會在哪裡,魅妃那邊總會派人來問她皇上的近況,她都答不上來。她一嘆氣,隨著慕容靳走進了休寧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