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間枯草隨微風(fēng)輕擺,一架樸素馬車踏塵從天際中風(fēng)塵仆仆地行駛來,碾出一道車痕。
“公子,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達京城?”小翠躺在馬車?yán)铮~上覆一條濕巾,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聲音虛弱。因著水土不服,又在外勞累奔波了幾日,身子本就嬌弱的小翠如同雪上加霜,還沒到京城就受了涼,在高燒中昏迷不醒。朱思章費了些銀子給她抓了藥,連著照顧她一日一夜才見她睜開了眼睛。
現(xiàn)在反倒是做公子的朱思章累得直打哈欠,小翠享受得像是個官家小姐。
昏昏欲睡的朱思章聽到小翠的聲音,心下欣喜,但何奈疲倦難耐,只能強撐著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四周仍舊一片荒蕪,怕是在天黑前趕不到京城了。
“你先睡會,到了京城我會叫你起來。”朱思章摸摸小翠的額頭,見她退了燒才放下心。
“不,公子去睡,奴婢撐得住。”小翠掙扎著要爬起身,卻被朱思章一把按回原處。
小翠細細打量著照顧她而不修邊幅的朱思章,沒了原本俊朗的面容,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精神。她忽然瑩然落淚,看得朱思章驚慌失措,不知她這又是怎么了。
“公子,奴婢只是高興,高興奴婢能跟著公子。”小翠欣喜而泣,白皙的小臉梨花帶雨。她是下人,就當(dāng)是生了病也不應(yīng)該由公子照顧她。她看著朱思章照顧她的模樣,他們兩人就像是一對平常人家的夫妻,不免得有些興奮。她知道公子是在乎她的,不然也不會沒日沒夜地照顧她。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暖意在小翠的心里慢慢滋生。
她忽然覺得這一場病來得太及時,小翠不信朱思章的心里對她是沒有一點心動的。
朱思章雖然不答應(yīng),但小翠還是堅持起身,她掀開車簾讓風(fēng)灌進來,混沌的腦子才清醒了許多。因為他們不能在天黑前到達京城,所以只能在有水的地方暫時扎營。
朱思章和馬夫到四周找吃的,小翠把臟衣服都拿下車,忍住不適,就著池水把每件衣服都洗了干凈。夜里的郊外最是寒冷,小翠輕咳幾聲,忽然聽見身后有腳步聲,連忙捂住了嘴。
“你快把衣服給我,你怎么就這樣跑下來,若是著涼了該如何是好?”荒郊野嶺地沒有可吃的東西,朱思章只采了些果子,盡數(shù)塞進小翠的懷里,把衣服接了來。
“奴婢無礙。”小翠說得乖巧,但眼里是掩飾不住的欣喜,“這是奴婢分內(nèi)之責(zé)。公子在進京趕考前要準(zhǔn)備好要換洗的衣物,免得這些瑣事影響發(fā)揮。”
馬夫累得斜靠在樹干上,聽著小翠說的話撇了撇嘴。這姑娘可真會裝好人,前些日子她找上他的時候,那可沒有再他們家公子面前這般怡人,那撒潑得只為少個幾個碎銀的模樣他還記在心里,這樣溫順的模樣大概也就是給他們家公子看的。
朱思章要小翠回車休息
,他把剩下的衣服都洗好,又給朱思章去尋了些干凈的水。
朱思章雖只是清平之家,但平日里也不缺吃不缺喝,他今日滴水未進,自然是撐不過來,又困得渾身難受,草草地用了些干糧,靠在馬車上熟睡過去。
小翠正就著微弱的燭光為朱思章縫補衣服,輕聲喚他卻沒有反應(yīng),回頭看去,見他歪著脖子睡著,心道他這些日子辛苦照顧她,費盡力氣把他扶到馬車上躺下。
“只剩這點錢了,哪夠我們挨過這些日子?”
小翠從腰間摸出錢袋,細細數(shù)了里面為數(shù)不多的碎銀,眉眼間滿是懊惱的神色。
殿試的那幾日,皇宮會提供他們住處,但現(xiàn)在為時尚早,還要過些日子才到殿試的日子,他們進城住下要花銀子,這點零碎斷然是不夠的,她要想想辦法。
小翠偷偷透過車簾往外看去,車夫正靠在樹干上,一下一下地用他的草帽扇風(fēng)。
“喂!”小翠打定了主意,她下了馬車,不動聲色地走到車夫面前,看他睜開眼看過來,傲氣跋扈地道,“對!本姑娘說的就是你!”
還什么本姑娘呢,不過就是個做事的丫鬟。馬夫鄙夷地瞥一眼小翠。
小翠一下抓住他眼中的不屑,她在栗洲出門行走都是橫著的,誰敢這樣瞧不起她?被馬夫這樣看一眼,小翠感覺她像是被人侮辱了一般,頓時怒火中燒,眼中燃氣怒火,指著馬夫的鼻尖破口大罵道:“你拿的什么眼神看我?你信不信我這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她拼命地把身邊能夠拿起來的東西都往馬夫身上丟,馬夫還想多活幾年,趕緊收了眼神,在躲閃中不停地求饒,小翠這才滿意地收了手。
“不知道大小姐找我這么個卑賤的馬夫做什么,我這可沒有什么好東西。”
馬夫把被打掉在地上的草帽撿起來,心里怨憤但不敢表現(xiàn)出來,陰陽怪氣地問道。
“我找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小翠傲氣凌然地道,她要馬夫把身上帶真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嫌惡地在其中掃視著,最終落在一個錢袋上。
馬夫看她的目光游走,警惕地一把把錢袋拿起來護在懷里道:“你想做什么?”
“不就是想看看你還有幾個錢,這樣緊張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搶你的。”小翠像是看鄉(xiāng)下人的目光看馬夫,從鼻翼里哼出一聲氣道,“我是來找你商量價錢的。”
哎喲他的姑奶奶呀!還商量什么價錢?看他一個車夫好欺負(fù),壓榨了一次不完,還要再壓榨一次。他一趟下來賺的本就不多,他們再這樣,他可要空手而歸了。馬夫想也不想地回絕了小翠,卻見小翠一個健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的錢袋搶走,攥在手里拎了拎。
小翠看馬夫欲哭無淚的模樣冷哼一聲,把錢袋又丟會給他道:“我看你這錢袋里還有不少的錢,既
然如此,就算便宜了我們的錢也不過分吧?”
“這還算不過分?你們這簡直就是強盜!你們租不起馬車就不要租,就是個窮酸樣還要裝什么公子小姐的!”馬夫雖不愿和小翠多爭吵,但這次他若再不爭取,眼見這小丫頭就要騎到他頭上了。但他這樣說,無疑是惹怒了翠兒。在翠兒眼里,說誰都可以,就是唯獨不能說3,她高舉起手就要往馬夫的臉上扇去,卻被他輕巧躲過。
就在兩人爭執(zhí)不下之時,一輛馬車徐徐而來,從上面下來個錦衣華服的男子,昂藏七尺,儀表堂堂,牙白色的袍服更是顯得他威風(fēng)凌凌,顯然不是個普通人。
小翠哪見過這樣英俊不凡的人,她本以為公子已是溫潤如玉,可眼前之人卻更讓人移不開眼。她也忘了和馬夫爭吵,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來人。
“姑娘,在下準(zhǔn)備進京趕考,可無奈天色已黑,所以在這找個落腳點,能否行個方便?”沈子晉朝小翠行揖手禮,目光停留在馬夫身上,似乎在猜想兩人的關(guān)系。
小翠反應(yīng)過來,順著他的目光朝馬夫看去,心里的虛榮心作怪,見狀急忙出聲把沈子晉的目光吸引過來:“正巧,我們也是為進京趕考而來。”
沈子晉一訝然,心道這兩人都不可能是進京趕考的人,就聽小翠解釋道:“我家公子奔波勞累,正在馬車?yán)镄菹ⅰ!彼犅劊@才注意到身后有輛馬車。
“如此甚好,沒想到我會在路途上遇到同道中人,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多打擾,明日再與你家公子見上一面。”沈子晉笑著對翠兒說道,看得翠兒眼睛一直。
沈子晉向翠兒一鞠躬,轉(zhuǎn)身又回了馬車內(nèi)。
馬夫見沈子晉的馬車氣派,上前用手肘戳了戳翠兒的肩膀,被她掃來的凌厲目光一震,姍姍地收回了手道:“你還準(zhǔn)備找我要錢?你看這個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你若是真的缺錢,倒不如去找他問問,我想他該不會是這樣吝嗇的人。”
馬夫心里祈禱翠兒趕緊走,翠兒遲疑一下,邁開了腳往沈子晉的馬車走去,她要沈子晉的馬夫別出聲,卻聽到里面?zhèn)鞒錾蜃訒x的聲音:“姑娘若是有事,不妨進來。”
翠兒聽沈子晉所說,忍住興奮進了去,這才發(fā)覺馬車比外面看著要大,裝飾得金碧輝煌。
沈子晉看翠兒在打量馬車,一時也沒有先開口,等到翠兒發(fā)覺過來,羞紅了臉,他才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
翠兒開不了口。她忽然覺得她才像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在沈子晉的面前顯得自慚形穢,這等才見上了一面就問人要錢的事她可做不出。何況那些碎銀若是省省,還是能夠用上幾日的。翠兒改變了想法,一臉尷尬地瞥一眼等她說話的沈子晉,編著幌子道:“我只是,只是想進來看看。這里面真的很好看,我,我還是先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