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爾,胤禛竟還有點不習慣。
莫非我天生有些賤骨頭?
胤禛自嘲一笑。
朝堂上,太子胤礽二度被廢,失勢已是必然。但聖天子仍未明確立儲。
帝位之爭如火如荼。
前日,年妃次兄川陝總督年羹堯私下來拜訪。
年羹堯位高權重,之前雖因姻親之事與胤禛親近,但一直若即若離,始終不願綁死在胤禛這輛戰車上。此刻卻明確向胤禛表示歸附之意。
更負荊請罪,主動爲之前與三皇子胤祉門下與九皇子胤禟牽扯之事解釋並道歉。
——即便九皇子的親信是自己主動貼上來,那也不該見。
向來自恃功高,而頗有幾分妄自尊大的年羹堯如此謙遜反省,姿態低到了塵埃裡。
這不是對胤禛的忠心與看重,還能是什麼?
胤禛心中大悅,立刻寬言撫慰。
自此卻看所有年家人都順眼許多。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病逝於北郊暢春園,遺命胤禛繼承皇位。
諸事紛雜。
陳石身爲胤禛側妃,身體素來不好,卻不願被人說不遵禮儀,強撐身體下了病榻,按宗室要求完成哭泣,舉哀,行禮、磕頭,無休無止。
當夜,陳石於守靈時便暈厥過去,氣若游絲。
急請太醫把脈,說是向來體虛又操勞太過,若不安心休養,定然死在靈堂。
陳石服下蔘湯仍欲硬撐,只說不願讓胤禛爲難,但一下榻就再次暈倒在地。身邊丫鬟近侍無不淚珠滾滾。
胤禛得報,命內待及烏喇那拉氏代去看望,皆言年妃形銷骨立。
胤禛亦知其“體素羸弱”,終下旨免她參於大喪。
陳石得旨,病中仍掙扎拜謝皇恩,只言自身不孝,望削減位份以贖己過。
胤禛得暗報後,眼神終柔和數分。
陳石房中,霜月神情淡淡。
終得寧神靜養,陳石垂眸掩去眼中冷色。
歷史上,年妃便是因爲即將生產時遇上康熙的大喪期,明明分娩在即,卻不得不無止境的舉哀,磕頭,行禮,終致難產。幼子福沛出生即亡,或者說,在腹中已被折騰成死胎。
年妃的身體就此一落千丈。
命都沒了,還說其它?
……
胤禛正式登基後,帝號雍正。
按例分封后宮。
烏喇那拉氏根紅苗正,自是正牌皇后。
陳石被封年妃,與齊妃李氏並列。
年貴妃?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發展軌跡。
對於這種用腹中孩子與自身健康換來的高貴封號,陳石表示絕不羨慕。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只會親手去拿。
輕撫手邊僅一歲多的次子福惠頭頂細柔的小軟毛,陳石微垂雙眸下眼神如冰:自此開始,歷史已開始改變。
但就算將這個世界變得面目全非又如何?與其屈就本心完成任務,倒不如在一世過得風風光光,活得稱心如意。
……
爲分化瓦解諸皇子集團,雍正下旨欲將十四皇子胤禵從西北軍前召回。
胤禵臨行前,有神秘黑衣說客來勸,言曰,胤禵至京後必然軍權被奪,非囚則死。
“十四皇子莫非忘了聖天子遺詔的‘十’‘於’之疑。”
胤禵向來是直腸子,氣憤憤的解釋,“四哥應知,我向來絕無此心。”
黑衣人冷笑,“你有沒有這個念頭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那張位置上的人對你到底怎麼想。”
胤禵躊躇再三,終於暫緩返京。
雍正大怒,連發數道聖旨催促。胤禵越發謹慎,廣結恩於西北軍內。只是稱病不走。
胤禵雖然不愛讀書,但至少聽過宋高宗與岳飛那十八道金牌的故事,
雍正欲以逆反之罪舉兵征伐胤禵,手下心腹苦勸。
彼時雍正剛繼位不足一年,錢糧皆不足,天下思定。
剿滅倒不如懷柔,以免逼得胤禵行險一搏,舉兵謀反,那就真正天下大亂了。
等多兩三年,待得雍正錢多糧足之日,自可慢慢將她拿捏。
雍正在御書房內踱了半個時辰,還是決定忍下這口氣。按謀臣之言,雍正派使者厚幣甘辭,撫慰胤禵。
朝內,雍正晉封八皇子胤禩爲廉親王。
同時,任命胤禩爲總理事務大臣的計劃暫緩。
九皇子胤禟無根無底,在郭絡羅氏的淚眼中被髮配到青海西大通。
臨行前,有神秘黑衣來客與胤禟同至胤禩府中。
胤禩自此謙虛低調,停止爭取總理事務大臣職務的謀劃,又暗自聯絡其他各皇子。
雍正亦有所覺,手下暗子頻動。
各類消息傳入陳石耳中,他只是嘴角微勾。
一切,纔剛開始。
……
鑑於之前康熙帝時期諸皇子互相傾軋,內耗不斷的局面,雍正元年八月,他宣佈秘密立儲法。
雍正將心中繼承人的名字寫好,與御筆《夏日泛舟詩》軸一起放入匣中,置於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後。
將來皇帝駕崩後,衆宣詔大臣自匣中共同拆啓傳位詔書,確立新君。
又有相應密旨藏在內府,以備覈對。
衆臣子皆言聖天子英明。
次年,噶爾丹之侄策妄阿拉布坦支持青海和碩特部首領羅卜藏丹津糾集二十萬人進攻西寧反清,雍正命年羹堯、嶽鍾琪率兵討伐。
大勝。
青海完全歸入清朝版圖。
歸來後,年羹堯毫不貪戀軍權,小意謹慎。堅辭不受大將軍與一等公的賞賜。對雍正的誇讚只說是聖天子庇佑,自己僅爲隨附其尾的一員小兵而已。
朝中衆人皆驚歎他深藏不露的擦鞋功力。
雍正帝明面上板臉斥責,私底下卻龍心大悅。
時隆科多炙手可熱,兼任吏部尚書、步軍統領、兼理藩院,賜太子太保銜,更被雍正尊稱爲“舅舅”。
已告老的年遐齡因嫡孫年熙出繼一事約隆科多飲茶。
清靜無人的花園內,年遐齡拈著黑棋笑道:“若當今天子亦爲隆公子侄輩,則我等臣子該如何定與隆公往來之輩分?”
茶杯傾倒,青碧的茶水汩汩灑落花梨木桌上。
同樣一頭白髮的隆科多滿身冷汗,繼而臉色變得慘白。
“老夫……老夫……”
“現在做什麼都遲了。”年遐齡笑瞇瞇,“你難道還不知道聖上的性情?”
仰天無聲長嘆,隆科多惡狠狠瞪著年遐齡,“不管你們做什麼,都算我一個。”
全族老小數百口,爲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便是將老天捅出個窟窿,隆科多也已絲毫顧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