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浩…”顧惜君在熟睡中胡亂地揮動雙手,豆大的汗水不斷從額頭滑落,沾濕了散發著淡淡消毒藥水味的枕頭。
直至指尖撞上了微涼的掌心,顧惜君才徹底從噩夢中驚醒,一張熟悉的臉孔隨即映入了她的眼簾。
“醒了?”擔憂布滿了陳姨的臉。她關切地問道:“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
顧惜君想要撐起身體坐起來,可是右腳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楚,連忙停止了掙扎,惶恐地抓住陳姨的手臂追問:“程梓浩呢?他在哪里,有沒有受傷?”
她清晰地記得,在電梯下墜的瞬間,程梓浩幾乎是非條件反射地抱緊了她,不顧一切地護在懷里。
在失去意識前,程梓浩貼在顧惜君的耳邊叮囑說:“別怕,有我在…”斤名撲圾。
想起兩人在電梯里的爭執,顧惜君心如刀絞。經歷過生死徘徊,她才真切地體會到那種面臨失去的痛苦。才是最撕心裂肺的。
“顧小姐,程先生他暫時沒什么大礙,但傷勢比你嚴重些。”陳姨嘆了口氣,倒了一杯水遞到顧惜君的面前,勸慰說:“你睡了很久。先喝點水,等會兒我問過醫生你能下床了,就帶你過去看他。”
“不,我現在過去。”顧惜君咬緊牙關,撐起身體跳下床,不顧陳姨的反對扶著墻壁往外走。
陳姨連忙放下杯子,小心地扶住顧惜君的肩膀勸說:“你的右腳扭傷了,千萬別亂動…”
然而無論陳姨如何勸阻,顧惜君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她幾乎是單腳著地,扶著墻壁慢慢跳出病房的,迎面幾乎撞上了身穿白袍子的醫生,腳下一絆身體就要往前傾去。
“怎么你跟程梓浩一副德行,都弄成這樣了還不讓人省心。”白袍子醫生眼明手快扶住了顧惜君的身體,嚴聲責備說:“如果想過去看他,讓護士找張輪椅推你過去就行了。”
顧惜君感到耳際發紅,抬頭剛好對上醫生胸前的掛牌。尷尬一笑說:“沒關系。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江梓俊無奈地笑了笑,彎身把顧惜君抱在懷中,轉身就往走廊的另外一頭走去。他的臉容清秀,干凈如陽光下的薄荷草。
“醫生,請把我放下。”顧惜君被江梓俊突然而來的動作嚇到了,尷尬很快變成了難堪。
然而江梓俊并沒有任何回應,加快腳步往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在寬敞明亮的豪華病房里,顧惜君終于看到了臉色蒼白的程梓浩,正安靜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手臂上還掛著點滴。
“浩,你的小美人兒來了。”江梓俊小心地把顧惜君放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毫不客氣地敲了敲程梓浩綁著繃帶的左腿,戲謔一笑說:“要不我安排你們住同一間病房吧,免得折騰我們的小護士。”
疲憊的臉容閃過一絲嫌棄的神色,程梓浩突然伸手抓起一旁的枕頭,找準角度往江梓俊的臉上砸過去。低沉而嘶啞的男聲緩慢地響起:“誰讓你抱她進來的。”
江梓俊笑嘻嘻地不說話,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枕頭丟在一旁的沙發上,雙手斜插在白袍子的口袋上。他并沒有因為程梓浩的脾氣而發怒,還細心地幫他把點滴的速度調慢,最后朝顧惜君擠了擠眉提醒說:“我就不阻礙你們恩愛了,等會兒點滴打完了,再通知護士進來。”
也許是驚魂未定,顧惜君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到江梓俊在跟自己說話,連忙回應說:“好。”
江梓俊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忍不住落在顧惜君的臉上看了又看,才望向一臉慍色的程梓浩,調侃地笑說:“挺漂亮的,怪不得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你很閑嗎?這么多病人等著你去會診,怎么有空在這里亂叫?”程梓浩的脾氣暴躁,估計江梓俊繼續說下去,枕頭君會再次遭殃。
“我才懶得在這里當電燈泡呢,不過你受傷進醫院的事情,我已經瞞不住了,江美欣已經給你媽打了電話。”江梓俊一副幸災樂禍的口吻,瀟灑地朝兩人揮揮手,然后快速往門外走去。
程梓浩的臉色一沉,低聲罵道:“你姐真是長舌婦。”
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顧惜君,心里萬般滋味在心頭。她仔細打量程梓浩好幾次,發現他的左腳扎著紗布,額頭也受傷了,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應該沒什么大礙。
醒來沒看到程梓浩的時候,顧惜君的心情異常恐慌,嚇得魂魄都就會全丟了。現在看到他還懂得對醫生發脾氣,心里在暗自松了一口氣。
“在電梯里的時候,謝謝你保護我。現在看你沒事,我可以安心回病房休息了。”顧惜君許久才憋出這么一句話,蒼白的臉頰也滲出了潮紅。
“別走。”幾乎是潛意識吼出來的,程梓浩不顧手臂上還插著針管,一把抓住了顧惜君的手,緊緊地攥在掌心,語氣無比強硬:“不許再避開我,如果心里有什么話想說,直接告訴我好了,免得疑神疑鬼的。”
在啟凡辦公室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顧惜君的壞情緒被程梓浩的吼叫聲激起,終于沉不住氣反譏說:“你才疑神疑鬼,未婚妻都出來了,還有什么好解析的?”
氣氛瞬間凝結成冰,程梓浩的臉色十分難看,不管顧惜君的掙扎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擁入懷中。先是微怒,然后慢慢變成嘲笑,取笑說:“你吃醋的樣子,還是那么好看。”
曖昧的情話,讓顧惜君羞紅了臉。她的頭靠在程梓浩的胸膛上,感受那種鮮活的心跳聲,心底的怨氣瞬間消退,眼淚止不住就要涌出。
“混蛋!”顧惜君抽了抽鼻子,努力把眼淚忍住,可是顫抖的身體卻出賣了她的痛心和難過。傷心的難過的,似乎因為程梓浩不經意的一句情話而消失。
“對,我是混蛋,但只對你一個人耍無賴。”程梓浩低頭吻上了顧惜君的發絲,熟悉的幽香鉆入他的鼻腔,心情才踏實一點。“我們的父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喜歡開玩笑說結成親家。但我一直把思雅當作妹妹看待,年輕的女孩子在國外待習慣了,見到熟悉的人親吻打招呼,也是很常見的事情。”
再看程梓浩,他的眼神真誠而不摻和一絲雜質,完全不像在說謊。其實他說得沒錯,這些日子以來的呵護,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玩弄感情,顧惜君看在眼里,感動由心。
是她太恐懼于失去,在愛情面前才會變得小心翼翼;想要傾心付出的時候,總會憂心失去時的痛不欲生。
顧惜君眸光一暗,想要從程梓浩的懷中掙脫出來,身體卻被對方抱得更緊。
他微微嘆氣,從懷中女人閃爍的眼神中可以猜到,源于心底的猶豫和不信任。淡淡的消毒藥水味充斥著酸軟的鼻腔,額頭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但更讓他心痛的,是顧惜君臉上無法掩飾的哀痛。
程梓浩一直很努力改變自己的浮躁和暴戾,半年時間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耐性去對待一個曾經戲弄過自己的女人。剛開始的時候是為了報復,但傷害顧惜君的時候,他的心卻并沒有好過。
她的倔強、冷靜和與世無爭的性子,在風花雪月中慢慢磨平了他心底的菱角。有時候你喜歡上一個女人,并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在某一瞬間,你覺得她就是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僅此而已。
“你對我沒信心?”程梓浩的臉上浮起了異樣的神色,語氣伴有幾分蒼涼。
顧惜君咬唇思索,許久才淡淡地說:“我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如果足夠喜歡你,就不會抗拒你的解析,直覺認為你在欺騙我。”
她有時候會想,對程梓浩的感情究竟是感動,還是因為習慣?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寵愛和呵護,似乎每天睜開雙眼,就能順著他安排的路走。
“每一對戀人的相處,都經歷過如膠似膝的熱戀期,以及平淡的磨合期。只要你愿意堅持,我們就能一起笑著面對所有的困難。”程梓浩的每一個字,均出于自己的肺腑之言。
這些年來,他經歷的感情不多也不少;但唯有眼前的女人,能輕易讓他動情,更能輕易地讓他動怒。
顧惜君笑了笑,收起唇邊的無奈叮囑說:“你給我躺回去好好休息,都傷成這樣還像個大媽似的跟我說教。”
苦澀的笑容再次掛在程梓浩的嘴邊,說起來他腿上的傷還伴有陣陣鉆心的刺痛。但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用生命去保護的女人相安無事,再痛也感到值得了。
“痛,說起來我渾身都痛。”程梓浩捂住了胸口的位置,重重地咳了幾聲,像個小孩子般撒嬌說:“電梯下墜的瞬間,我擔心自己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解析。”
回憶起意外時的兇險,顧惜君心有余悸,怒罵到:“我們不是好好的嗎,別說晦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