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賓館的某間雙人房里,昨晚還是一身農民工打扮的魁梧男人已經換上了一套正兒八經的黑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騷氣十足的金絲框眼鏡,手里還拎著個真皮公文包,如果不是身軀過于龐大,乍一看上去還真像個跑銷售的。
依舊樸素衣著的少年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魁梧男人換衣服,一張秀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也如死人一樣空洞無神,整個人就像一個沒有感情沒有思維的人偶。
直到魁梧男人刮完胡茬梳好頭發打上領帶,少年這才從枕頭下抽出一本厚重筆記本,快速地寫下兩個字,遞給魁梧男人看。
不像。
“那算了?!?
魁梧男人憨憨一笑,扯下領帶脫下西裝外套,他的身材幾乎可以跟阿諾德·施瓦辛格媲美,把一件大號的白色襯衫撐得鼓鼓脹脹的,顯然屬于那種可以輕松把人舉到空中攔腰折斷的彪悍角色。
少年拿起筆記本正想寫點什么,卻突然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抬起頭,警惕地盯著房間的木門。
魁梧男人的反應也不慢,蹲身從床底下拿出兩把MK23,這種在九十年代倍受美國特戰部隊青睞的大口徑半自動手槍威力極強,幾乎可以跟****媲美,近距離射擊頭部甚至可以造成“炸裂”的效果。
魁梧男人快速推彈上膛,雙手握槍,悄無聲息地貼到門后,全身的肌肉緊繃著,就像一只蓄勢欲撲的猛虎,隨時可能暴起傷人。
“唉……”
似乎是啞巴的秀氣少年卻輕輕嘆了一聲。
只見一聲轟鳴過后,本就脆弱的木門在某種巨力的作用下直接碎裂成兩半,目測體重在200斤以上的魁梧男人很夸張地騰空倒飛出去,狠狠砸在窗戶上,直接把不銹鋼打造的防盜鋼條撞得扭曲變形,可見沖力巨大。
少年在筆記本上寫下兩個字,撕下一頁,揉成一團拋向門口。門外的不速之客
接過紙團打開一看,啞然失笑:
“厲害?沒必要說得這么直白吧?”
起碼斷了兩三根肋骨的魁梧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無奈笑道:“俺們這些小輩過家家鬧騰來玩,你來干啥子喔。”
“我來不來,不是你能決定的,騰蛇小朋友?!?
納蘭走進屋內,抽出張木椅大大咧咧地坐在過道上,翹著二郎腿點了根煙,說:“最近閑得慌,過來跟你們小輩兒敘敘舊,你們不會不歡迎吧?”
少年把頭撇到一邊,臉上露出勉強可以稱作是不屑的表情。
綽號騰蛇真名叫樊青牛的魁梧男人把脫臼的肩膀接上,苦著臉說道:“你來了就不好玩了,沒意思?!?
“呵呵,別抱怨,今天要不是我心情好,剛才進門的時候就把你們宰了。”納蘭說:“過來顓南都不懂得先打聲招呼,目無尊長?!?
少年想了想,在筆記本上寫下三個字:我錯了。
騰蛇更加直接,狠狠甩了自己十個脆響的耳光。
“態度還不錯。”納蘭滿意道:“說來聽聽吧,來顓南干什么。”
“最近缺錢花,過來撈點外快?!彬v蛇說:“劉家小子的人頭老值錢了?!?
“值錢的是‘黑匣’和唐承影女兒身上那份文件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城南藏了一批人。”
騰蛇搖了搖頭,忒誠懇地說:“那批人不是我和勾陳的,俺們就是來公費旅游,順便瞧瞧熱鬧?!?
“呵呵,瞧熱鬧?踩點才對吧……”
納蘭摘下眼睛,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刃:
“滾回去?!?
少年抬起頭與納蘭對視,臉上毫無懼色。
死寂一樣的一分鐘。
“算了。”最先泄氣的居然是納蘭,他移開目光,淡然笑道:“終究是你們這些小輩之間的恩怨,我也不好太過份。不過‘黑匣’是我的東西,你們想拿,要么讓那個男人回國,要么讓長生蘭傾巢而出……至于唐承影留下的東西么,我沒興趣,你們愛搶就搶,不過事先提醒一句,劉家的小子還有他搗鼓出來的‘替天’,都沒有表面上的那么簡單?!?
納蘭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回頭一笑:
“白天最好別出門,小心無常索命?!?
直到納蘭走遠,騰蛇這才松了口氣,冷汗嗖嗖地冒了出來,濕透襯衫。
跟那種喜怒無常的男人同處一室,就連他這種常在鬼門關打轉的亡命徒都覺得壓力山大。
坐上床上的少年面癱依舊,不過騰蛇清晰地看到,他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字,外加一個感嘆號:
嚇死了!
“奶奶的俺們還沒開殺戒啊,怎么就把這個老王八給招惹出來了?”
騰蛇把掉在地上的兩把MK23撿起來塞進編織袋里,哭喪著臉說:“哥,俺們還是跑路吧,玩不起了?!?
少年在筆記本上寫道:我要殺人。
“回去殺成不?俺讓趙半括那孫子給你準備一車的人心,新鮮的!”
少年搖了搖頭。
騰蛇咬咬牙,發狠道:“兩車新鮮人心!外帶十個斂骨師給你練手!”
少年用筆在紙上亂畫,一副很糾結的樣子,苦苦思索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騰蛇松了口氣,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回去俺就把趙半括那龜孫子揍一頓,忽悠俺們過來找不自在……對了,哥,藏在城南那批龜蛋估計回不來了,你要不順手殺了,當開胃菜?”
少年搖了搖頭,在紙上寫道:沒意思(笑)。
“哥,咱們就不能好好說話么?是說,不是寫。”
不想說(偷笑)。
“咋還多了個偷字……”
面癱了十幾年也閉口不語了十幾年的少年幽幽嘆了口氣,突然伸手握住了騰蛇的脖子,動作迅如奔雷,根本不給騰蛇反應的時間。
莫名地就痛下殺手。
騰蛇清楚,只要少年稍微再用力一些,他那看似粗壯的脖子就會被扭斷,但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只是平靜地看著少年,沉默不語。
“呼——呼——”
少年深吸了幾口氣,終按捺住突然泛起的殺心,緩緩松開手,從床頭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掏出一顆還滴淌著血水的心臟,狠狠咬了一口,嚼碎,吞下,秀氣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騰蛇看著這詭譎的一幕,神色平靜。
有些事情第一次瞧見或許會覺得驚訝,覺得不可思議,但看多以后就漸漸麻木了。當初他們兄弟二人還住在一座偏僻小山村里的時候,年齡尚小的騰蛇就曾經目睹過那地獄一般的慘烈光景。
騰蛇清晰地記得,那是他最后一次說話,泥胚墻茅草頂的破舊小屋里無血橫流,到處都是砍成碎塊的骨肉內臟,父母的人頭被臘豬肉用的鐵鉤掛在墻壁上,渾身染血的他就坐在屋子中央,一手拿著柴刀,一手抓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他聽到聲響,扭頭看著站在門外嚇傻的騰蛇,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舉起手里那顆剛剛從人體內挖出的心臟,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你也要吃嗎……”
所謂殺人如麻,只因嗜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