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無恥,死中爭活
蘇錦鈺、蘇錦寒(蘇七)、風(fēng)御塵三人一同進(jìn)殿行禮參拜,皇上也不問他們何事參見,只是一擺手示意他們歸于百官之列,位于兩邊站好。
蘇家人八百年不來上朝,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來了,不過是看看熱鬧,看能不能從亂中撈些好處。
鎮(zhèn)國公府畢竟有兵權(quán)在手,陌天放去世雖然半年多,但他的那一攤子的雜亂兵權(quán)到現(xiàn)在都沒有被人接手。不是不想,而是接不下來,蘇家自然想來分一杯羹。
風(fēng)家人雖受封一等世家,卻一直低調(diào)行事,老宅也不在京中,不年不節(jié)沒有大事從不派人入京,此時出現(xiàn)在大殿之上,只有一個緣由,那就是給陌千雪撐腰來了。
皇上自認(rèn)為把兩家的心思都摸透了,輕蔑冷笑,示意那心腹之言臣繼續(xù)說下去。“陌千雪當(dāng)街?jǐn)貧?shù)十民眾,絲毫沒有把皇威放在眼里,沒有把法紀(jì)放在心上,實在是罪不可恕……”
眾位大人拿不準(zhǔn)輕重皇上的態(tài)度,都不敢輕易開口。有人帶頭,那人還是皇上的心腹,自然揣摩出了皇上的意思,知道了皇上的意思身后之人當(dāng)然要往前沖了。
“陌千雪此舉,正所謂最大惡極,不知死活……不嚴(yán)懲不足以平民怒……”
“陌千雪兇殘成性,若不嚴(yán)懲,日后王公貴族有樣學(xué)樣,國將不國……”
“陌千雪仗著陌國公的功勞和威勢……”
“臣附議!”
“臣附議!”
真是無恥,這么多的大男人都在堂上欺負(fù)一個沒了爹娘的小女子。若是陌天放陌國公還在,哪個敢如此和他的千金說話,便是皇上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陌千雪聽著還沒有怒,蘇七卻是怒了,他瞳孔微收,手中之拳捏起,就要出列,把這一幫子不要臉的言官給打到滿地找牙。
旁邊感受到冰涼怒意的蘇錦鈺,扯了扯蘇七的衣角,暗示他稍安勿燥。等皇上表態(tài),再去求情,這樣才是最有用最有效的方法。
陌千雪對各位大人的氣憤之詞不置可否,她沒有認(rèn)罪,皇上便不可能輕易的判她的罪。皇上要做明君,便要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便是她真的犯了什么大錯,也必會想辦法讓她自己認(rèn)錯,為自己的行為痛哭流涕。到時他為難的糾結(jié)一下,憶一下父親的功勛,再在眾官的請旨之下‘迫不得已’的順民意,下旨賜死。
這么多大人眾口一詞,不就是想要瓦解她的心防,讓她自己俯首認(rèn)罪,自請一死么?
她偏不!
陌千雪隨手撿起身邊散落的奏折,她要看清楚這些個大人到底是彈劾羅織了什么罪名。
正所謂知已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只有把各個罪名一一推翻,她才能處于不敗之地。
她看得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不放過一個字,一句話,和一個可能出現(xiàn)的潛在意思。
蘇七被蘇錦鈺扯了一下回了神,正所謂關(guān)心則亂!他并不是沒有頭腦之人,回過神來見陌千雪一本一本的看著奏折,心里便有了幾分了然。
此時確實不是時候,就讓那群無恥的小人先做些口舌之爭,拖延一下時間也好。
蘇七注目望去……
他認(rèn)為他已經(jīng)淡然,他以為他早已放棄。這一瞬間,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嫉妒了,嫉妒那一本本的奏折,可以得到她如此專注的眼神。
蘇七不禁在想,若是被陌千雪這樣專注的注視著,帶著深情看著,他會怎么樣……
只是想想,蘇七就感覺到心跳回快,快到無法控制。
寧少卿何其有幸!
風(fēng)御塵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陌千雪一怒之下殺了幾十個乞丐,又見陌千雪跪在堂上無語,當(dāng)下便開始爭辨。
“微臣表妹陌千雪,今年還不及笄,初入京城,突然見到一群乞丐來討要飯食,一時沒有弄清楚,自然以為是遇上了劫匪,下手重了些也是有的,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風(fēng)家在朝庭之上自然是有一些人脈的,見未來的家主表了態(tài),于也也紛紛的站了出來為陌千雪說話。
“據(jù)臣所知,有些貴族買了奴隸,與人打賭,看誰射殺得多,便讓奴隸在前面奔跑,自己和友人騎著馬,在后面追殺……這些人把人命當(dāng)兒戲,殺人只為取樂,這才是國將不國的根源所在……”
“這些個貴族殺的人,比起陌千雪這樣一個小女子來說,不知多了多少,是不是也都該弄到殿前來治一治罪……”
還有一些平素佩服鎮(zhèn)國公為人,瞧不上這些文官所做所為的武將,本著一絲憐憫和亡齒寒的心態(tài),也開始為陌千雪說話。
“鎮(zhèn)國公一生清明,這才去世不到一年,陌小姐流落在外,才剛回京,被一幫流民乞丐包圍,慌亂之中,出錯總是難免……雖有錯,卻也是罪不至死……”
“鎮(zhèn)國公戎馬一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一生只至一女,便真是犯了什么錯處,還請皇上看在國公的份上,放陌小姐一條生路……”
陌千雪身上穿著的白衣是皇后三尺白凌所賜,皇上知道,謝家知道,蘇家知道,可是那些個消息并不靈通的言官并不知。
這廂有人為陌千雪說好話,那廂自然也有人挖空了心思,想著如何再去挑陌千雪的錯處。一個言官終于把視線放在了陌千雪的白衣之上。
于是又參奏陌千雪的一大罪狀,居然敢身穿白衣孝服上殿,圣前不整儀容,藐視皇恩,不尊皇權(quán)……
陌千雪眼睛看著奏折,耳中對場上各種爭議自然都是聽在耳中的。當(dāng)下心中道好,面上卻是敬意,合了正在看的折子,朗聲回道,“稟皇上,這孝衣乃皇后體諒臣女喪親之痛,昨日親賜?!币话阈⒁律仙恚阋呷辗侥艹ァ?
若是提前除去,便是孝心不純。天齊以孝治國,自然是不會強行讓人除孝。所以,有孝之人,一般都會丁憂在家,等孝期過了再來上朝。
可,陌千雪不是有意頂撞,是被皇上給宣召而來……那提孝衣的言官一頭的冷汗。
此時不拿皇后的錯處說事,何時是時機。
只此一句,皇上的腦門便突了兩下,在大殿上如此丟臉,還是頭一回,不過這帳皇上卻也沒有記在陌千雪頭上,而是在心中暗想回頭一定讓人好好的訓(xùn)斥訓(xùn)斥皇后。
皇上眸光冷冷的盯了那個提孝衣的言官,那人便腿打起了哆嗦,軟倒,跪地,匍匐,一氣呵成。
如此境況之下,陌千雪一個女子犯了那么大的事,腰桿筆直,這人只是皇上一個掃眼,便匍匐在地。
頓時高下立判。一個言官的膽子,還不如一個女子萬一,皇上的心中頓時有些涼。
不過,此時,無人會在這個小節(jié)上糾結(jié)。其它的言官見機也快,馬上又把話題外,再次的轉(zhuǎn)到當(dāng)街殺人之上,好像剛才之言從未聽到過。
一時之間,兩派又爭得甚是激烈。
不過,百官之中更多的卻是面無表情的旁聽,并不上前表態(tài)。比如份屬謝家的言官,與寧家有關(guān)聯(lián)的,再比如殿前最有份量的皇族璟親王和譽郡王……
就在眾位大人在那里唇舌之爭時,陌千雪已經(jīng)看完奏折,將散落在身邊的奏折擺好,雙手捧過頭頂,朗聲道,“回皇上,臣女已將奏折全部看完?!?
現(xiàn)場一下子靜了。
不管是彈劾陌千雪的,還是維護(hù)陌千雪的,還是站在群臣中不表態(tài)的,此時內(nèi)心深處都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女子的鎮(zhèn)定自若。
不少人捫心自問,異地而處,自己可有如此氣態(tài)。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否定的,于是滿背冷汗。
現(xiàn)場靜了,皇上也已經(jīng)滿意了。
就在剛才,各人發(fā)表意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剛才所有人的態(tài)度、派系一次弄了個清楚,沒想到通過這樣一件事,還能得到這種意外的收獲。
但是,他卻并不出聲,他要磨一磨底下這個女子的心性。
奏折很重,沒多久陌千雪就覺得手很酸,好在她毅力強,勉強還能堅持住。
“看完了?”算好了時辰,皇上終于開口了。
他的語氣比之前平靜了許多,看得出來眾位大臣吵架也是有用處的,至少皇上對鳳輕塵的怒氣少了許多。
“回皇上的話,臣女看完了?!笔殖种靥靡延行┪⒍?,聲音雖是充滿敬恴卻還是一如往昔的鎮(zhèn)靜。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后果,不過皇上對陌千雪的態(tài)度卻很是滿意。
讓太監(jiān)收回奏折,皇上又問:“你可知罪?”
陌千雪手中奏折被收走,便又抬起頭來,奏道,“回皇上話,眾位大人文采自不可批判,可臣女卻實在不知,臣女罪在何處?
眾位大人見臣女當(dāng)街殺人,便指責(zé)臣女的挑釁皇權(quán),臣女敢問眾位大人,可有查清,臣女為何殺人?久未表態(tài)的璟親王開了口,“那你是為何殺人?”
這句話,問得實在太是時候了。別的大人心中也有此一問,卻是迫于身份,在這個當(dāng)下不敢問。皇上是不會去問,因為他還不想這么輕易的便給陌千雪一個辨解的機會。
璟親王是皇族,是當(dāng)年圣上的叔叔,他的問話自然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皇上。
陌千雪暗自謝了這位璟親王的解圍,“回皇上話,臣女在大街上被一群乞丐圍攻,臣女見狀立刻讓拿了銀錢撒落在街上,卻不想那些乞丐根本不要銀錢?!?
璟親王道,“天下竟有這等奇事,乞丐居然會不要銀錢?”
璟親王看似無意,卻句句都問在點子上,分明便是在幫她。陌千雪不傻,抓住這機會,又道,“皇上明鑒,這些個乞丐不但不要銀錢,還個個會武。且,臣女的馬車走的是官道,他們明知臣女身份還圍攻上來。臣女就算是再笨,也知這些乞丐絕不是良民,而是亂民?!?
反正那群乞丐已死,怎么說都由她。
“如若不是臣女的丫頭嬤嬤還會些武藝,護(hù)衛(wèi)們也是拼死一戰(zhàn),臣女怕是橫尸街頭了?!蹦扒а┐蚱鹆烁星榕?,適當(dāng)?shù)臅r候,還是要顯示一下女子的柔弱的。
且她此時頰上有血跡,白衣上也是紅梅點點,皇上看在眼里縱是鐵石心腸,此時也軟了三分。
觀察到皇上的態(tài)度有所緩和,陌千雪又道,“臣女自然是死不足惜,可臣女實在擔(dān)心,這些亂民今日能當(dāng)街刺殺臣女,他日也許就能潛入皇宮,刺殺皇上。
皇上乃九五之尊,曠世名君,天齊在皇上的治理下,四處都是一片繁榮昌盛,怎能出半分差錯。所以。臣女斗膽肯請皇上徹查此事,查一查此事身后是否有人主使,不然,憑他一群乞丐,怎會有如此的膽大,禍亂皇城,刺殺權(quán)貴……”
這天下最怕死的人就是皇上,這天下最貪權(quán)的就是皇上,這天下最喜歡聽好話的人,也是皇上。
皇上先前的殺意在那百官的爭吵之中,已經(jīng)消了不少,現(xiàn)在又聽陌千雪說得有理有節(jié),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那些亂民今日敢攔陌千雪的車馬,來日就敢攔帝王的御坐……
京城哪里還有安定,京城都沒有安寧,那才真的是國將不國的大事。
在這件事情上給陌千雪點教訓(xùn)就夠了,沒有必要現(xiàn)在就打殺了。
給她些責(zé)罰,讓她長點記性的同時,也能顯出自己的仁厚。
當(dāng)然,他還有更多的顧慮……
陌千雪所道的內(nèi)情遠(yuǎn)不如表面那般簡單,他先前失慮了,只想到其一沒有想到其二。他是皇上,陰謀里來,陰謀里去,此時自然想到,一定是有人借此想要陌千雪的命。想通這節(jié),皇上便收了殺意。
他原本的意思便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是想起那個身影,才一時怒氣沖了頭。
他還要借這件事與風(fēng)家,與寧家與謝家博弈,怎么就會先把這顆棋子給毀了呢。
陌千雪在王家村一呆半年,紙是包不住火的。風(fēng)聲從謝家放出來的,連皇后都知道陌千雪和寧少卿在王家村夫妻相稱,皇上怎么會不知道。
只是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情給抖出來,因為知道實情的人,沒有人愿意看到陌千雪跟著寧家回寧家。
寧家便又如虎添翼,他本就有財勢,有暗勢力,如今若是再有了兵權(quán),那便是再也動不得半分。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在第一時間內(nèi)找個莫須有的罪名,賜死陌千雪,絕不能讓陌千雪入住寧家,不管是為妻還是為妾。
只是這種危急的時候,不但寧少卿沒有現(xiàn)身,寧家也沒有出手的意思,是他始料未及。
他有些看不透。
據(jù)可靠消息,那寧少卿可是把陌千雪看得很重的。
鎮(zhèn)國公的死,為兵權(quán)帶來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可是各方希望越大,卻也失望越大。
西邊的邊界好幾座城池都是陌天放收回來,打回來的天下,那幫雜牌軍只認(rèn)陌天放,不認(rèn)朝廷。朝廷好幾次派人過去招那些將領(lǐng)入京敘職,卻總是被重重的理由給擋回。
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
何況這些人,都是和陌天放一樣,草莽出身,沒有家族的負(fù)累,家眷也全都帶在軍中,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若是逼得太狠,又怕那些人一時間給反了。若是他們反了,朝廷是去剿滅,還是放任不管,這都是傷腦子的事。
朝廷若是去剿滅,能不能剿滅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又要軍費,又要派軍,動一發(fā)而牽全身。
若是能就此剿滅還好,若是沒剿滅,真的就給逼反了,日后就會成心腹大患。
本來這事已經(jīng)打了個死結(jié),卻也因為陌千雪的回歸,又有了一次解開的生機。
政治就是各種妥協(xié),皇上之前因為一時的氣氛而有的殺意怒意又去了七分,那陌天放他再不喜歡,到底還是?;庶h。
他不該如此計較,當(dāng)然,這個乞丐之亂,對于他,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將自己人安插到重要的職位上去。
名正言順的加強守衛(wèi),名正言順的撤一些人的職,換上一些人去守護(hù)皇城之安。
皇上不語,陌千雪也不再多說,只是跪在那里沉思。
她可以預(yù)料到的是,皇上會借此來一場大的動作,天齊會有一次大的政治風(fēng)暴,而這場風(fēng)暴到底誰才是最后的贏家,誰也說不準(zhǔn)。
各大世家,各方勢力都拭目以待。
趁亂才好摸魚,不亂的話如何得利。
這一點,很多人心里都有數(shù),皇上在謀劃的同時,大家都在謀劃,如何在接下來的大亂,獲得最大的利益。
至于陌千雪這個導(dǎo)火線,眾人卻不是那么在意。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不到最后誰也不知。
“這么說來,你斬樣數(shù)十人,不但無罪,還有功?”皇上已經(jīng)在心中思量好了,便想起了地上還跪著的陌千雪,語有譏意。
“回皇上話,臣女雖無罪,卻也不敢稱功,臣女相信不管是哪家貴族小姐遇到此事,都會稟著一果顆愛國之心,去斬殺不守法紀(jì)之人?!?
“嗯?”皇上悶聲一哼,“這么說,朕不但不能罰你,還得賞你了。”
這哼聲之中,已有了不滿之意,只要陌千雪再敢為自己辯在一句,估計又會引來雷霆之怒。
真是伴君如伴虎!
陌千雪微一思量,“皇上的賞賜,臣女可不敢當(dāng)。在此事之中臣女自然還是有錯的。
臣女錯在沒有連夜將此事上報,以此鬧來如此多的烏龍誤會,讓皇上震怒,又讓百官為了此事大傷腦筋,大動干戈……為了反省臣女所犯之罪,臣女自請閉門思過七日,再請罰奉三年?!?
閉門七日,正好無人來騷擾,利用這七日好好的整頓府中上上下下。
罰奉!便更妙了。
她早就從管家那里得知,這五年里,父親不在京中,國公府俸祿都是陌族的人給領(lǐng)了。如今她回來了,自然不能讓那群見利忘義的人好活。
陌族美其名曰,又是幫著安置的父母的后事,又是讓族中子弟為她守孝,她若是提出收回俸祿,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說不定他們還在那里等著她呢。
如今,又討好了皇上,又?jǐn)[了陌族一道,讓陌族少了一個經(jīng)濟來源,她何樂而不為。難道任由他們拿了她的錢,再來買兇殺她?
她沒那么傻!
這個,便是給他們的第一個警告。
陌千雪的這一席話,一下子把皇上全身上下都被縷得透透的。恭維了皇上的同時,又獻(xiàn)了錢財,兩樣都是順了皇上的心意之舉。
此時國庫正是空虛,國公府的俸祿不少,一罰便是三年,還真為國庫添了點收入。
皇上心中已經(jīng)滿意,口中卻好似被形勢所逼似的,假笑道,“既然你有此忠心,那朕就準(zhǔn)了。退朝……”
早點退朝,他也可以早點和心腹之人,商議如何換人,如何利用這件事讓一些?;庶h得到好處。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反正,現(xiàn)在的陌家一定歡喜不起來就是了。
這樣一場災(zāi)難,就這樣消于無形之中。下朝的百官都羨慕陌千雪的好運,羨慕她的皇寵,可有誰知她心的怨恨。
走出金鑾寶殿,陌千雪才敢去碰自己的傷口,伸手一摸,生疼生疼。陌千雪便拿了帕子開始沿著血跡擦臉。
在殿上不擦,是想讓皇上心中有一絲歉疚,不再加重責(zé)罰。
蘇七從后面上來,滿不在乎的笑著打招呼,“國公府的陌小姐,請留步……”
陌千雪在殿上看起來鎮(zhèn)定,心里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又一直跪在前方,便也沒有注意到蘇七也在百官之列。回頭一看,是蘇七,陌千雪眼神愣了愣。
那次的事,在陌千雪的心中完全沒有影子,是不可能的。
畢竟兩人是那樣的靠近,這次,也是繼上次之后第一次再見蘇七。
忍不住去看他的那處脖頸處,皮膚完好沒有留下疤痕,心中好似一塊大石落了地。
陌千雪回頭看來,蘇七便看到了她額頭上,那個猙獰的傷口,心口一疼。再看她掃眼看過自己的脖子子,心中又是酸又是暖。
但,更多的是震憾。
他想不到一個小女子身上,竟有這樣的能量,能夠從容不迫的在百官之中,理清思緒,死中求活。
各有心思,兩人視線相織,便是滯在一處。
陌千雪是不知道說什么,蘇七是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蘇七先回過神來,“我送你回府?!彼f好要護(hù)她的,剛才在大殿之上,她表現(xiàn)的太過強大,他沒有表現(xiàn)的機會。
現(xiàn)在,他便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家。
讓那些個想來踩一踩,打點秋風(fēng)的人心里估算一下自己的份量夠不夠。
皇上宣告了退朝,風(fēng)御塵還似在夢中。
這個堂上鎮(zhèn)定如期的女子真的是那個性子柔弱,有什么事就倚在他或嬤嬤身后的雪兒么?
等他回過神來,陌千雪已經(jīng)出了大殿,他匆匆追去,卻又聽見蘇七說要送陌千雪。
想起剛才在大殿之上,蘇家雖然沒有落井下石,卻也沒有出言幫助,這會子見雪兒無事又來獻(xiàn)殷勤,心中頗有些不快,便拱手道,“多謝蘇公子好意,在下的表妹自有在下相送,不敢勞動蘇公子大駕?!?
蘇七卻并不理會于他,只是看向陌千雪。
她的身后有風(fēng)家,是眾所周知。
可是,風(fēng)家雖有權(quán)勢,大本營卻是如何也比不上在京城之中經(jīng)營了數(shù)百年的蘇家。
她要對付陌族,不能引寧少卿之勢,那便先用一用蘇家之威。
狐假虎威之下,即可混淆陌族那幫人的視聽,也可以在這個關(guān)健的時候為自己增點勢。
再還有就是,她信得過蘇七這個人的為人。
只一個思量,陌千雪便笑了,“表哥也不用多慮,七公子本是舊識,送一下也是無妨的?!?
這個風(fēng)御塵,她答應(yīng)過雪兒,自然還是會努力的再待他好,卻也不會給他干澀自己的權(quán)利。
于是,行走在街道中央,國公府的馬車兩邊一邊一人護(hù)衛(wèi)。
兩護(hù)衛(wèi)都是神色冷冷,氣勢駭人,卻又掩蓋不住品貌風(fēng)流……
一個一等世家未來的家,一個是超級世家的嫡子,都是人中龍鳳,都是閨中女兒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
放眼天齊王朝,只怕還沒有哪個女子能有陌千雪今日如此的風(fēng)光,有如此身份來歷之人,甘心為她充當(dāng)護(hù)衛(wèi),隨于馬車兩邊送她回府。
蘇錦鈺就這樣目送著蘇七送了陌千雪上馬車,椅著高頭大馬,一路護(hù)送,若有所思。
如此膽識!如此心思!
若是他蘇錦鈺尚未成婚,他一定要去爭一爭……
他的妻子是隱世家族絡(luò)家的嫡女絡(luò)采荷。他已經(jīng)迎娶她,已經(jīng)三年了,這三年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樣,無喜無悲地過著。
這位絡(luò)家嫡女的為人處世,得到蘇家上下的贊賞,好家世,好教養(yǎng),文雅內(nèi)斂,穩(wěn)大方,上慈下孝,家里的事也都安排的妥妥貼貼。
甚至為他早早的納了妾室,安排通房,對待下人也沒有半點架子,外面的人都說和他是絕配,可是,他卻總是覺得缺點什么。
她和所有的大家閨秀一樣,是美麗而矜持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睛卻如含淚般的,帶著讓人心疼的淡淡憂傷,只是無倫是微笑還是憂傷都太淡了,若有若無,反而顯得錯暗而富強寂,顯得沒有生氣。
哪有陌千雪的那種張揚和尖銳,那種臨危不亂的大氣。
從早朝上回來,蘇錦鈺在他們院中的花廳里,無論今日絡(luò)采荷親手做的小菜有多么精致,他的筷子總是心不在焉的游走,有些個懶懶的沒精神。
他終于知道缺的是什么了,是激烈,是生氣,是……
絡(luò)采荷倒是沒有看出蘇錦鈺的不同,和往常一樣和他話些家常:“李家五夫人最近剛生了個千金,相公與李公子相交甚密,是不是該送分體面些的禮物?”
蘇錦鈺收回心神,略一思量,“前幾天里我看到庫房之中,玉礦開采了和田玉雕的一批玉娃娃到了,就拿兩對再添上兩匹凌羅綢子給他家送去吧,新奇又喜氣,還不小家子氣?!?
雖然蘇錦鈺吃飯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對于這些往來的家事,他總是上心的,處理得絲毫不亂。
這些事不能小看,這些人情往來更是必不可少,有些事情的成敗靠的就是夫人外交。他現(xiàn)在還不是家主,有些事情不可掉以輕心。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了幾句,飯后和往常一樣,絡(luò)采荷招呼陪嫁的丫頭細(xì)兒進(jìn)屋子,打水梳洗完畢,放下羅帳,準(zhǔn)備午睡,蘇錦鈺卻起身走了。
他能坐穩(wěn)未來家主的位置,心思自然是收放自如,此時和絡(luò)采荷家常坐坐聊聊,心中的那些不安逸便消散不見。
陌千雪在他心中雖然是不同的,特別的,便卻不是屬于他的。屬于他的,是這個為他有后院奔波,各夫人間往來交際的絡(luò)采荷。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那樣的女人,自己可以欣賞,可以佩服,可以遠(yuǎn)觀,唯獨不能傾慕。
放開的自己的心扉,聯(lián)想到蘇七的態(tài)度,蘇錦鈺便知道陌千雪一定便是那個畫畫像之女。
蘇七從小到大,從未對哪個女子表示過好意,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這般上心。
一個是自己欣賞的女子,一個是自己最親的弟弟,他一定要幫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