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府長子洗三, 那是在興安城引起了轟動,興安城里的頭面人物都以收到陳知府的請帖為榮。
陳宗澤想著黃真如壓抑擔憂多年, 現在一朝得子可是得將這些虧欠都補回來。而且這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血脈最親之人,陳宗澤深覺要大辦一場, 才能將自己的這種喜悅之情表達出來。何況,自己在興安也呆不了多久了, 順便就此機會大宴賓客的好。
于是這幾天, 陳宗澤忙忙的吩咐人準備宴會事宜, 廣發請帖,務必要將這個宴會辦的喜慶熱鬧。
知府的大人發請帖,興安城的頭面人物那都是翹首以盼的。都以收到知府大人的請帖為榮。
二十八這天,天剛擦粉, 陳知府府上就熱鬧了起來。各處人等都在忙忙的準備著,呆會兒賓客就要上門來了呢。
天色還很早, 陳府就熱鬧了起來, 上門賀喜的人絡繹不絕的到了。
一群年紀不等的婦人都聚集在陳家大花廳里。等著看團團洗三呢。
吉時已到, 經過一系列的儀程之后,吳嬤嬤將小團子打理的白白凈凈。看到這白白嫩嫩,可愛的發光的小團子, 一群奶奶、姨母輩的人由衷的發出贊嘆之聲。
這贊嘆是發自肺腑的,不用違心的想夸獎之辭的,可是讓大家省力不少。
這邊將小團子秀夠了,陳宗澤也親自過來,將小團子抱出去秀了一番。在外面的這一幫男客也是不吝溢美之辭的將小團子好一陣贊嘆。
聽得眾人的贊嘆之聲, 陳宗澤那是照單全收,得意的不行。如果有尾巴的話,估計他的尾巴都能甩上幾甩了。
還是林淑芳怕孩子小在外呆久了不好。沒過多一會兒,就讓嬤嬤去將小團子抱了進來,送到房里他娘那兒去了。不然的話,陳宗澤還舍不得撒手的繼續炫兒子呢。
熱鬧的洗三過去,陳宗澤繼續投入到了公事之中。估計明年春上繼任官兒就要來交接了,可是得趕緊將這邊的事務安排好。
現在陳宗澤一直跟京城通著信的,聽說現在京中對于新任興安知府的競爭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之中了。在事情未定之前,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的,萬一真的被吳王的人拿下呢。
不過,不管是被誰的人拿下,陳宗澤都是想將興安礦產的事務理的清清楚楚,以備明年進京之時上報皇上,務必不能讓人有中飽私囊的機會。這可都是國之重本,不可輕忽的。
陳宗澤在這邊忙著安頓興安事務,京城這邊現在可是忙得不得了。
今年底有好幾個重大的人事任免,端王跟吳王現在已經爭的是刺刀見紅了。
先是戶部左侍郎鄭英起復的事兒,這吳王是勢在必得的。吳王勢在必得,端王也是畢不會讓他如愿的,一番較量過后,端王的人奪得了這戶部左侍郎之位。
本來視為囊中之物的戶部左侍郎竟然被人截胡了,吳王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這還不算什么,接下來,讓他更氣的事情又來了。兵部尚書王以訓要致仕了,在早朝之上,汪尚書直接對建文帝上書陳詞,以年事已高,難以再為圣上分憂解難的理由上書請辭。
關于致仕的消息,王以訓是早就跟建文帝通過氣了,君臣二人早就為此事溝通過了。今日上書請辭只不過相當于走過場而已。
他們是走過場,可是對吳王對朝臣來說,那就是個特大消息啊。先前王以訓這老匹夫可是沒有透出過任何要致仕的行跡。可謂是藏的深之又深。今天早朝這一出可算是爆出了一個大新聞了。
眾人一邊震驚,一邊趕緊在心里謀劃,想著自己的人脈等等。想升官的、想安插人手的,一時間心里活絡到不行了。
見到眾人這一片騷動之樣,端王卻很是得意。得益于先前陳宗澤的報信,端王是早有準備的。經過多次周密的商討,細細的推敲,可是將人選都定了下來的。
吳王聽了這消息,想著回去就立即找人商議此事。他也確實是這樣做了。
吳王一下朝,就立即命人請來了曹季道等人。聽到如此重大的消息,曹季道也趕緊忙忙的出謀劃策,務必要將這兵部尚書一職攬入囊中。
就在兵部尚書競爭白熱化之時,禮部尚書汪承宗提出了興安知府將要出缺之事。
這日早朝,只見汪承宗上前奏道:“皇上,這興安知府陳宗澤明年春上任期即到,先前他也有上折子請調回京。我們初步商討也是允準的。既然這陳宗澤要離任進京,那興安知府的人選年前可得定下來才是。”
要是平時,興安知府出缺的事兒,大家可不得狠狠的關注一把的。不過,現在有兵部尚書致仕的消息頂在前面,大家對這個消息卻是沒有那么關注了。
當然了,雖說關注的不如兵部尚書的多,但興安知府這個肥缺競爭者也是甚眾。這么多想要上的人,建文帝也不得不多關注一把了。
其實就算他想忽略也不好忽略的,這些天,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等人那是將興安的事兒掰開了揉碎了的跟他說。其它那些個茶啊、酒啊什么的都好說,左不過是當地民眾富足,最主要的是興安多礦啊,那些個鐵啊、銅啊的不用說,那也知道對國家意味著什么的。
因著陳宗澤的關系,建文帝本就對興安事務頗為關注的,現在幾個重臣又不停的在耳邊叨叨著,想忽略都難的。
也是,陳宗澤明年開年后,自己也是想將他調進京的,那興安知府的繼任人選是得趕緊選定,畢竟要明年春上就要赴任的。
這個興安知府的繼任者不光是建文帝上心,吳王那也是很上心的。就連端王也想分上一杯羹的。
還是曲佴勸了回去:“王爺,正所謂貪多嚼不爛。這興安的礦產是多,錢也不少。可王爺現在也不缺這些個錢的,這要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要不要的其實沒多大關系的。”
“何況這兵部尚書一職比這個興安知府可重要的多了,我們還是要集中力量將兵部尚書一職拿下才是正經。”曲佴對端王說道。
端王被說服了,也是,太貪了也不好,什么都想要,怕是啥也得不到的。不過,端王也沒有就此不理的。
端王對曲佴道:“雖說我們不打算去爭這個興安知府的,但老二那邊也必是不能讓他如愿的。”
曲佴道:“這是當然。如果讓吳王拿下興安,那還真是后患無窮。我們必是要阻攔一二的。到時,看看除了吳王之外,誰的勝算更大,我們就鼎力支持一下。”
對于興安知府的繼任人選,陳尚書他們那邊是早跟楊閣老通過氣了。楊閣老對陳家遞出的這個橄欖枝也是欣然接受。
要說楊閣老最得意的孫子就是這楊文道了。可是,因著楊閣老自己身在中樞,所以孫子只能外放了。楊閣老也早想讓這孫子升上一升的,以便為日后自己致仕之后回京做準備的。
可是一直沒有趁手容易出成績的地兒。現在有個現成的興安知府,看著興安府年年拔高的收入,只要好好的穩住,這成績是十拿九穩的,現在孫子是五品官兒,這次有了這個知府的職位,那不得順理成章的升了四品么。
雖說陳家找上自己,自有他們的打算。畢竟看端王那虎視眈眈的樣兒也知道了。不過,不管怎么說,這鐵礦都是不能落到端王的手中的。因此,這興安知府一職,于公于私都是自家拿下比較好。
跟楊閣老商議好后,這日早朝,在吏部又說了這興安知府繼任之人的事兒過后,戶部尚書陳伯恒出列舉薦道:“稟皇上,臣以為,讓現任揚州通判楊文道擔任此職是再好不過的。”
聽得陳尚書的提議,端王一派大驚,這楊閣老也想在此事上分杯羹?要是別人,端王道也不懼,可是楊閣老的話,還是要忌憚一二的。
不過,讓端王就此認輸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興安有那樣大一個誘人的鐵礦在那兒呢。
端王一系對此非常明白,也是一直都想爭下來的。見狀,趕緊不甘示弱的出面為自己這一系舉薦的人據理力爭。
又是一番爭論,建文帝也沒有當朝決定的。退朝過后,回到乾清宮不久,就聽得袁忠來報:“皇上,太子求見。”
聽得大兒子要來見自己,建文帝點頭讓進來。袁忠走到殿門口,對著太子躬身請進。
太子進殿后,趕緊對建文帝行禮道:“父皇。”
建文帝對這個長子一向是疼愛有加的,看著這個前世自己頗為內疚的長子,今生終于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建文帝頗是欣慰。
讓太子坐下后,建文帝放緩表情問道:“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聽得父皇動問,太子趕緊拱手答道:“回父皇,兒臣今日前來確實有事跟父皇說的。”
建文帝聞言道:“哦,何事?說來聽聽。”
太子道:“兒臣今日前來,主要是想說說那興安知府繼任人選。這興安現在昌盛一片,這興安知府的人選可是得早日定下才好,不然,怕到時興安的進展滯于一時啊。”
建文帝道:“嗯,此事,朕也認為要早日定下才好。不過,人選還有爭議,朕一時也沒有決斷。太子可是有人選?”
太子道:“父皇,我認為戶部陳尚書提議的人選極好。楊文道進士出身,又在揚州任通判多年,出身、經歷那都是夠夠的。”
建文帝當然知道楊文道是誰了,不過,他也知道吳王對此事也是想要推舉自己的人的。建文帝對吳王一直有一種內疚補償的心理。
從嫡庶來說,這個吳王是比自己更有資格問鼎的,當然了,如果這吳王先前就因這個太孫位子跟自己相爭的話,建文帝當然也不會手軟,更不會內疚的。可就是因為,當年吳王可是跟他沒有任何爭執的,那這樣的話,就值得人感念了。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建文帝因為有了前世的經歷,這個異母弟弟可是沒享過幾天王爺的尊榮,就被朱棣給殺了的。從這方面來說,建文帝更是想要補償他們的。
因著這個原因,建文帝自御極以來,對自己這一群兄弟、兒子那是厚待不已的。
太子說出了支持楊文道之后,見父皇沉吟不語。當然猜到父皇在顧忌著什么,他們父子二人本就親厚,且太子目前地位很是穩固,看他父皇也完全沒有要立他人的打算。因此,太子跟建文帝說起話來,還是能交心直接一些的。
太子見父皇不語,太子進一步說道:“這興安知府職位雖不高,可是架不住現在那兒發現了大鐵礦啊。這目前還只發現了一個,興安那兒山多,說不準日后還能有其它發現的。這鐵礦,可是必須要管制好的,因此,那必得派一個信的過的人去才行的。”
“楊閣老對父皇那是忠心不二的,讓他的孫子去那邊,兒臣認為是再合適不過的。雖說二叔一向對父皇那也是恭謹有加的,可,那畢竟是鐵礦啊。就算是為了二叔賢名之故,也不好讓二叔的人去那邊兒的。何況,二叔手上現在有個三千營。且兒臣看來,二叔對兵部尚書一職也是一副勢在必得之態。這事兒太多了,也怕二叔忙不過來啊。”太子將自己的看法對建文帝一一道來。
這些年來,建文帝對兄弟們確實寬厚,但不代表他對他們的動作毫無察覺。先前都有點隱隱不悅的建文帝,現在聽完太子的分析,想想也是,這些年來,吳王的勢力擴張的太快了。
嗯,太子說的有理,興安有鐵礦,那真是不能讓吳王的人再去的。
建文帝點頭捻須對太子道:“嗯,太子說的有理。”見到父皇的神情,太子知道,今日自己這一趟算是跑成了,于是也不再多話,又緊跟著跟建文帝說了幾句其它的。建文帝也趁機好好教導了一番自己這個溫厚的兒子。
帝王決策一向是堅決果斷的。心中計量好后的建文帝,在第二天早朝之時,直截了當的下旨,將興安繼任知府的人選定了下來。
聽得建文帝已然決定讓楊文道作為繼任興安知府的人選。朝堂之上當即默了一默,待楊閣老出列謝恩之時才又回轉了過來。
這個人選一出,讓吵鬧爭論的眾人都閉了嘴,就連吳王一系,也不大好說什么的。且不說此乃帝王旨意無可更改,單說這楊閣老都不是他們能輕易得罪的。
待早朝過后,眾人紛紛上前恭喜楊閣老。對眾人的恭賀,楊閣老也是來者不拒的一概領受。
楊閣老回家后,忙忙的趕緊親筆去信給孫子楊文道,告訴他,他已經是興安繼任知府了,要他今年過年前務必回京。
陳尚書、安定侯回府后也是趕緊忙忙的修書,給陳宗澤去信,告訴他新任興安知府人選已然定下。
此事終于塵埃落定,陳宗澤一系總算是得償所愿了。可是吳王卻是回到書房后,難掩怒氣,砸了好幾個杯子才氣咻咻的坐下讓人去將曹季道一眾謀士叫過來。
曹季道等人聽得吳王傳喚,心中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從侍從那里委婉的打聽道吳王非常生氣,砸了不少東西。眾人雖是有點擔心今日見吳王怕是有點難過,但也沒多意外的。
不怪吳王生氣的,這從戶部左侍郎到興安知府,吳王是接連折戟。可不是讓人惱火的?
今日曹季道等人進得吳王書房,對吳王躬身見禮后,除了曹季道外,其他人等卻是沒有得到吳王慣常的即刻請坐的禮遇,而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責問。
曹季道對這個早有心理準備,待吳王罵的差不多了,方才出言勸道:“王爺。此事雖然可惱,但也不全然是壞事。我方才還在想,如果我們這次拿下了那興安知府,這后面的兵部尚書恐怕不大好要的。至少在圣上那里,估計也怕是有想法的。”
聽完曹季道的話,吳王雖還沒消氣,但也是心平了很多。曹季道說的這個,他先前惱怒之時也有想到,也是,先不說皇上生不生疑的事兒,單說為求平衡之道,皇上也不會將這重要的職位給到同一系手中的。
算了,罵也罵了,氣也氣了,道理自己也懂,出一陣子氣就算了。也不能將這幫家伙罵的太狠了,畢竟自己還要用他們的。吳王靜了靜氣,那幫謀士看主子的氣消的差不多了,趕緊玩命的出謀劃策,以期順利的拿下那兵部尚書職位。
雖是快到年底了,天氣也越來越冷了。但各處的謀劃爭斗卻是不見停歇,還是在一種愈演愈烈的狀態之中。
陳宗澤就是在如火如荼的臘月收到了陳尚書跟安定侯的書信。展開書信一看,原來是興安知府的人選已然定下,人選也正是他們所希望的人選。
見是楊文道來接任興安知府,陳宗澤終是放下心來。這緊張爭斗了大半年的事兒總算有了個定論,可算是沒白忙活一場。
進入臘月喜訊不斷,接著又是王培的通判任命也下來了。就此,陳宗澤也松了一大口氣了,這樣自己總算不會食言了。
除了這幾樣大事兒,公事上的其它事兒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基本上公事上的事兒都比較順利。
公事順利,家里也是整天喜笑顏開的。團團現在是越長越開,簡直就是家里的一寶。陳宗澤現在也是公事一畢就立馬回去看兒子了。再不像之前,有時還會去書房忙上半天再回家的。
今天衙門的事兒一畢,陳宗澤立即匆匆忙忙的回到后院逗弄兒子。
回到自家房里一看,兒子不在。見陳宗澤在找兒子,丫頭趕緊說道:“奶奶帶著小少爺現在在太太那邊呢。”
陳宗澤聽了笑笑,也是,現在母親他們每天最重要的事兒就是逗弄孫子的,如果不在自己房里,那必定是去母親那邊去了。陳宗澤轉頭就往母親那邊走去。
來到母親院兒里,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一陣陣笑聲從屋子里傳了出來。聽到這暖融融的笑聲,陳宗澤也是會心的笑了起來,兒子就是寶啊。
一掀簾子進去,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大家都圍著團團在逗弄著呢。
見到陳宗澤進來,林淑芳抱著團團,對他笑道:“宗澤你回來了?”
陳宗澤笑著點點頭:“嗯,我回來了。”說著陳宗澤就想伸手去抱兒子,可惜剛伸出手去,就被林淑芳抱著團團躲開了。
陳宗澤不滿的抗議道:“娘,你都抱了團團半天了,就讓我抱一下好了。”
林淑芳嗔道:“看你那猴急樣兒。我有說不讓你抱了么?趕緊去將手烘烘,烘熱了再來抱團團。”
見婆婆嗔怪陳宗澤,黃真如在一旁抿嘴笑個不停。自從有了團團,只要團團醒著的,婆婆必是抱著不撒手的,現在白天啊,自己抱的時候還沒婆婆多呢。現在陳宗澤想抱,婆婆可不是第一反應就是躲了。
陳宗澤兒子沒抱到,反倒被娘說了一通。不過,他也覺得他娘說的有道理,趕緊乖乖的伸出手去在炭火上烘了烘。翻轉著搓了搓手,直到把手烘熱了,才又伸出手去抱兒子。
香香軟軟的兒子終于抱上手了,陳宗澤滿意的抱著兒子晃了晃,這兒子一上手啊,這一天的疲累都沒有了。
陳宗澤抱著團團好一陣親香,看到兩父子那親熱的樣子,林淑芳他們也是看得眼熱的不行。黃真如也是一臉溫柔的看著他們父子親熱。
待陳宗澤抱著兒子過了一陣癮后,丫頭也來請吃飯了。
這下陳宗澤才舍得將兒子遞到奶娘手里,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晚膳。又喝了一陣茶,說得一陣話,陳宗澤就要帶著老婆兒子回房去了。林淑芳戀戀不舍的將團團還給黃真如,還一迭聲的吩咐路上要小心,不能受風了啥啥的。
黃真如含笑耐心的聽著,陳宗澤卻是忍不住笑著對他娘道:“娘,我們知道了啊,這有這么多丫頭婆子呢,你不用擔心的。”
陳宗澤邊說,邊帶著黃真如他們就走。林淑芳見兒子這急吼吼要走的樣子,忍不住在后嗔怪的罵道:“臭小子,就這么急的?”
現在正是數九寒天之時,外面風大,黃真如小心的抱著兒子,陳宗澤也趕緊用自己的斗篷在前面給兒子擋風。一行人快快的回到陳宗澤他們住的院兒里。
進門后,陳宗澤放下斗篷,看看黃真如懷里的團團。只見這小家伙絲毫沒有受到寒氣的影響,睡的正香著呢。
看著兒子那恬靜安然的睡顏,陳宗澤也不禁暖心一笑,看這小團子睡的這天昏地暗的樣子就是讓人舒心。
見團團已經睡著了,黃真如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后,將團團遞給了奶娘,讓奶娘將兒子帶去睡覺。
待兒子走后,陳宗澤黃真如二人方才坐下說話。見陳宗澤今天神色甚好,黃真如笑道:“宗澤,看你心情甚好,看來公事很順?”
陳宗澤點頭道:“嗯,這一段時間以來,公事一直都很順的。”
聽得陳宗澤公事很順,黃真如很是高興:“公事順就好,免得讓人籌謀焦心的。宗澤,你忙活了這一年了,也可以歇歇了。衙門快要封印了吧?我們今年是在這兒過年?還是回老家過年?”
陳宗澤答道:“嗯,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我們今年還是回陳家溝過年吧。我估摸著今年過了這個年,我們又得好多年才能回去的。”
黃真如聽了,趕緊問道:“你先前從京城回來就跟我說過,說是明年要進京。現在是確定了?”
陳宗澤道:“嗯,確定了。京中已經來信說了,皇上已經確定明年將我調回京城,不過具體職位現在也還未定下。但是興安的繼任知府已經選定了,就是楊閣老的孫子楊文道。所以,我這是非走不可的。”
黃真如聽了,高興的道:“確定了?那就好。那我可是得先行準備一番才是,我可是好多年都沒回京了,終于可以回京了。”
見黃真如這興奮的樣子,陳宗澤頓了頓,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陳宗澤對黃真如小心的說道:“真如,我想著明年我一個人先行進京。等我在京城安頓好了,再接你們去京城的。”
黃真如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就下去了:“宗澤,這是為何?我們為何不能一起回京?”
陳宗澤趕緊解釋道:“真如,我明年估計春上就要走的。最遲四五月間那是必要走的,那時團團才半歲呢,跟著我們千里奔波,可不大好的。”
黃真如定定的看了一陣陳宗澤,方才搖頭開口道:“你沒說實話。宗澤,你這話不足以讓人信服。明年那時團團才半歲不假,但是我們又不是那等小戶人家,這車隊人馬齊全,將團團抱在手里回京根本不是問題。”
“如果擔心孩兒路上有恙,吳嬤嬤還有白薇、銀朱她們都很懂醫理,對小兒方面也甚是精通;而且到時我們要走之時,必定會備好各類藥材的,這個根本不是問題。宗澤,你沒說實話,這次從京城回來,你都沒怎么跟我說實話的。宗澤,你到底在擔心什么?”黃真如一針見血的指出陳宗澤不讓他們一起進京更隱秘的問題。
想不到黃真如一語說破,陳宗澤想了想,黃真如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有些事她能理解更能擔當。陳宗澤決定對她說實話。
陳宗澤沉吟了一陣,在心里組織好語言,方認真的對黃真如道:“真如,你可真是聰明,這事兒可真瞞不過你。不過我擔心孩兒的事兒還真不是托詞,確實有這方面的考量的。當然,最主要的是,我明年進京,估計遇到的危險、阻力不小……”
陳宗澤一五一十的將今年自己進京遇到的危機說了出來,又將自己明年進京的計劃也提了一提,末了,陳宗澤對黃真如鄭重的道:“所以我才想讓你們母子呆在老家一段時間才好……”
黃真如認真的聽著,越聽神情越凝重,等陳宗澤說完,黃真如忍不住出拳擂了過去:“你這人?!這么大的事兒你還想瞞著我。我今兒個要是不問,你是不是就不說?!”
黃真如出拳沒有手下留情,雖說陳宗澤這么多年挨老婆的拳頭也不少了,今日可真是疼慘了。捂著肩膀嘶嘶只吐氣。要是之前,黃真如是早上前去心疼的安慰了,今天,雖然還是心疼,但她忍住了,只見黃真如還是拎著拳頭瞪著陳宗澤道:“說,你還有什么事瞞著我沒說的?”
看著母老虎亮獠牙了,陳宗澤趕緊捂著肩膀搖頭:“沒有了,沒有了,該說的我都給你說了。”
陳宗澤這話一出,不但沒有讓黃真如放心,反倒讓她抓到語病了:“什么?該說的都說了?那也就是說,你還有不該說的就不準備說了咯?”
陳宗澤見胭脂虎一直拎著拳頭不松手,趕緊將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真如,真沒有了。真的,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啊。你要相信我啊。”
說完,為加重自己說話的可信度,陳宗澤還重重的對著黃真如點頭狗腿道:“夫人,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我都說了。要是還有隱瞞,你就罰我……罰我一天不許抱兒子.”
見陳宗澤這狗腿樣兒,黃真如實在板不住臉笑道:“我信你才怪呢。你看看你這人,說要受罰都不誠心,什么罰一天不許抱兒子,你這懲罰好嚇人吶?”
見老婆總算笑了,陳宗澤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趕緊道:“真如,一天不能抱兒子,這懲罰可是很厲害了,真的很厲害了,你看我有誠意吧。”
黃真如瞪了他一眼:“看你這樣兒?”剛瞪完,黃真如又將歪了的話題又扳正了來,對著陳宗澤認真的道:“宗澤,你我夫妻一體,有事兒你一定要跟我說,也讓我有個準備不是。”
說到這里,黃真如走到近前,握住陳宗澤的手道:“宗澤,我知道你很有擔當。可我也不是那等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女子,有些事兒你可以跟我說的,也讓我能幫你分擔一二。”
陳宗澤反手握住黃真如的手拍拍,感念的道:“嗯,我知道,真如。我會的。”
不過,脈脈溫情還沒一會兒,黃真如卻是想將回京的事兒一次敲定:“宗澤,我決定了,明年我們一同進京。”
見黃真如這么堅決,陳宗澤想了想,一同進京也可。說實在的,俗話說的好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如果自己有個什么事兒,就算將他們母子放在興安也未必能保全,還不如一同進京,還能有安定侯府的庇護。
想定了,陳宗澤點頭道:“行,我們一同進京吧。”
聽得陳宗澤答應自己跟著一同進京,黃真如立馬展顏笑了。陳宗澤看她開心,也忍不住面露笑意看著她。
答應了帶著老婆兒子一同進京,陳宗澤又想著還要給爹娘他們說一下自己明年的打算的。
有了多次經驗,陳宗澤現在下衙回來都不直接回自己房里了,都是先到母親林淑芳的院兒里去。
這次也是一樣,陳宗澤下衙就來到了母親院兒里,果然,一進院兒就又聽到歡笑聲。陳宗澤大步走了進去,自己找位子坐了下來。
這要是之前,陳宗澤一進門,就有幾個人招呼他坐啊、喝茶啊啥的,可自從有了兒子后,他立馬就從最受關注的人退居二線了。不過,這樣的改變,陳宗澤也是毫無怨言的。
陳宗澤坐定后,自覺的湊到火前烘烤了一陣子方才伸出手去抱過兒子。逗弄了一陣兒兒子后,陳宗澤開始跟爹娘說起話來,將自己明年要進京的消息說了。
聽得兒子明年又要進京,陳忠運很是高興,哈哈笑著:“宗澤出息了,出息了。這次進京怕是又能升上一升了。”
陳宗澤笑呵呵的答了父親的話:“爹,這次進京要說升估計也升不到哪里去的。這地方官做京官不大可能會升的,能平級都算是不錯了。”
陳宗澤這樣說是一點都沒打消陳忠運的高興的勁頭,陳忠運還是樂呵呵的道:“我雖是不懂你們官場那一套,可我也知道,皇上能調你進京,肯定是不錯的。”
對于兒子進京的事兒,林淑芳是又是欣慰又是憂愁的。一方面為兒子加官進爵而高興,一方面又舍不得兒子,怕又是幾年見不到兒子的。
見狀,陳宗澤趕緊好一番安慰:“娘,你放心。如果你們愿意進京,我進京安頓好后,就讓人來接你們。如果不愿進京,我但凡有空兒必是會回來的。”
聽得陳宗澤的話,林淑芳一偏頭看著他嗔道:“我信你的?京城離這邊這么遠,你哪有空兒回來的。我們啊,還是跟著你去京城。就如你說的一樣,你進京安排好后,就來接我們。”
對于家人的安排的事兒,就此也就說好了。
衙門封印后,陳宗澤就帶著一家老小趕回風白縣。幾個姐姐是早讓人送了信的,良巧幾姐妹,在陳宗澤他們還沒到家時,就已經趕到了風白縣了。
等陳宗澤他們趕回家時,姐姐們熱情相迎。見姐姐們在自己家里迎接自己,陳宗澤笑得不行:“看姐姐們這么熱情,我差點以為我走錯地兒了。”
聽得小弟說笑的話兒,良巧快人快語道:“宗澤啊,我們可是等了好久的。不跟你說笑了,快讓我們見見侄兒是正經。”
陳宗澤趕緊道:“讓你們見,肯定是要見的。走走走,我們快點進門。大姐,二姐,三姐,你們的紅包可是要準備好啊。”
良芬笑得不行:“瞧你這樣兒,哪有父母官的樣兒,竟然在門口就要紅包了。”
良香也笑道:“就是,宗澤,看你這樣兒。快進屋吧,紅包是少不了的。”
陳宗澤嘿嘿笑道:“那是,紅包肯定是少不的。不過,幾位姐姐,我可是跟你們說啊,紅包可是要大啊,小了我可是不依啊。”
陳忠運他們樂呵呵的看著他們姐弟斗嘴。一群人說笑著進了屋去,又是好一陣熱鬧的敘說。知道陳宗澤明年要進京去做京官兒,幾個姐夫都真心誠意的道賀著。
在家里修整了一天,陳忠運就帶著一大家子兒女往陳家溝趕去。
隨著陳宗澤官位日漸升高,這陳宗澤回家受到的禮遇就愈見不同了。知道陳宗澤要回來,那是四里八鄉的士紳族老都紛紛趕過來相迎。
陳宗澤剛剛一進村,就是烏壓壓的一片人前來相迎。其中那周家族長周稟昌更是格外熱情相迎。這陳宗澤說話算話。當日自己辦成他交待的事兒后,女兒嫁到陳家不說;大孫子周成卿也是被陳宗澤送到了紫利縣王家族學。
轉眼幾年過去了,周成卿現在也到了陳狀元當年考秀才的年齡了。今年去紫利縣接大孫子回家時,是周稟昌親自去的。
周稟昌特意跟夫子詢問了周成卿的學業,夫子說周成卿還欠些火候,說是明年的縣試或可一試,但是府試、院試恐怕是難得有好成績了。
周稟昌雖是信任夫子,但還是心有疑慮,所以,這次來迎陳知府回家,他將孫子周成卿也帶來了,想當面聽聽陳宗澤的意見。
陳宗澤對著前來相迎的人團團一禮,寒暄兩句就要往陳家院兒里走去。
這時周稟昌輕輕的拉過站在自己旁邊的周成卿,對他道:“來,成卿,給陳大人見禮。”
周成卿趕緊對著陳宗澤拱手行禮道:“學生周成卿拜見陳大人。”
看到這周成卿,陳宗澤目光一閃,溫潤一笑:“免禮。周賢侄長高了不少啊,走,我們進去敘話吧。”
圍著陳宗澤的一眾人等,趕緊點頭道:“對,對,進去說話,這外面天兒怪冷的。”
這邊,陳宗澤跟前來相迎的鄉紳族老們寒暄時。那邊黃真如一行人早被一眾女眷迎進了屋子里。
團團是今日當之無愧的主角人物,陳二婆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要抱這個盼了多年的曾孫。
黃真如趕緊走上前去,輕輕的將團團放到陳二婆手上。陳二婆小心的將團團抱在懷里,掉的只有殘牙的嘴笑得都合不攏了,一徑聲兒的說著:“乖孫,乖孫。”
黃真如也在一旁小心溫柔的看護著。知道團團來的不容易,何況又是聲威赫赫的陳宗澤的兒子,一眾女眷都圍著林淑芳、黃真如婆媳二人恭喜奉承著,好話真是倒了一籮筐又一籮筐的。
被眾人圍著的黃真如,也是得體自如跟大家應酬著。這次回陳家溝,黃真如的腰桿是前所未有的挺的筆直,對大家的奉承她也是毫不客氣的照單全收。別以為她不知道,現在對著自己奉承不已的人中,好些人先前可是沒少在背后嘲笑自己的。
這次,自己抱著團團回來,看誰還敢說什么閑話黃真如心安理得的受著眾人的奉承,雖是知道大家都是些恭維之辭,但就是很爽。
不過,黃真如可是在這一片羨慕討好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同的眼神注視。黃真如循著這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陳宗青的妻子周氏的目光。
看到黃真如射過來的利劍般的目光,周氏趕緊低了頭去,不敢對上黃真如的眼光。
黃真如掃視一眼,看到是周氏,平靜的轉開了眼光。現在再看到落魄的周氏,黃真如沒有快意、也沒有怨恨,對于一個低落塵埃里的人,實在沒有必要耗費自己的心力,哪怕放上一點關注那都是一種浪費。
見到黃真如的眼神轉移開來,周氏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是難堪不已的,這個妯娌現在可真是視自己如路邊的泥土一樣平常呢。
周氏現在心中是懊悔不已,當日自己要不是走錯一步,自己現在估計也是在興安城那些繁華地兒受著眾人的奉承討好吧。
不會像如今這樣困在這個小山溝時不時被陳宗青打上一頓不說,身邊還多了個姐妹,一個讓人心底流血的姐妹。陳宗青自從被斷了出去跑外的機會后,在家對她都沒有好臉色,搞不好還得挨頓打。
還有自己那妹妹周彩芬,可真是自己的好妹妹。別看她臉毀了,但是勾引男人的工夫卻也不小,幾年間竟然讓她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想到這個,周氏心都像啐了毒汁一樣。這賤人,跟自己搶男人也就罷了,日后她兒子還會跟自己兒子搶家產呢。
看看黃真如現如今過的日子?再想想自己過的日子?想到這里,周氏心頭都不順,扭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周彩芬吼道:“你還杵在這兒干什么,還不趕緊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周彩芬經歷了人生的劇變后,可是變了很多。現在見到她姐姐那一臉扭曲的樣子,哪會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呢?竟然妄想跟黃真如這天之驕女相比,真是不知所謂。
周彩芬不屑的撇撇嘴,也不多話,趕緊下去。爺可是說了,今日要跟陳宗澤說說跑外的事兒呢,自己可得早點回去等著聽消息的好。要是成了,自己日后說不得也能出去走上一遭,見見那繁華之地的。
周彩芬現在臉雖毀了,但女人該有的她都有。加上自己悟出來,要討好男人的。剛開始陳宗青看到她那臉確實不爽的,但在家呆久了,沒有新鮮肉吃。這周彩芬臉雖不好看,但是勝在年輕啊。反正上炕了,燈一關也看不出啥的,于是陳宗青也是好好受用了她。
現在,被周彩芬盼著的陳宗青正在陳宗澤身邊轉圈圈呢。但圍在陳宗澤身旁的人實在太多了,不好說話的。陳宗青雖然心急,但還是忍住了,想著還瞅空兒再跟陳宗澤講好了。
陳宗澤在這邊跟眾人應酬周旋著,很快,陳家的洗塵宴也擺好了,陳家眾人請大家入席。
今日本就為歡迎陳知府回家的,眾人熱熱鬧鬧的入席吃酒,哈哈笑著奉承恭維陳家眾人。吃罷了陳家的洗塵宴,家住的近的就告辭回家去了;那家離的遠的,就在陳家客院歇下了。
見吃酒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陳宗青就摸到陳宗澤面前求他道:“宗澤,哥哥這幾年呆在家里也實在太閑了些。看著弟弟們都出去做事了,就我還在家吃閑飯,感覺實在不該啊。宗澤,你看,還是給我找個跑外的事兒怎樣?”
陳宗澤知道自己這個堂兄的脾性,也不跟他虛與委蛇,直接了當的拒絕了:“宗青哥,你日后就在家里幫著長輩們守著陳家溝這一攤子事兒就行了。跑外的事兒有其他兄弟做著呢,宗青哥不用擔心。”
陳宗青一聽有點急了,還想上前說好話。陳宗澤今天趕了一天路,也累了,見他還想再說,干脆將話再說的白了:“宗青哥,你定力不夠,跑外風險太多,尤其是現在,我們家的產業越來越大,你更是做不了的。我跟你明說了吧,我是不會再讓出去了的。”
陳宗青一聽大急,還想再努力一把的。這時,祖父陳漢鼎進來了,見陳宗青在這里,哪里不知道他想干嘛,立即對他嚴厲的吼叫了一番:“宗青,你竟敢來纏宗澤。你看看你先前做的好事?哪條都夠將你逐出陳家的。還不快出去!再敢說什么,我明天就請族長開祠堂!”
見祖父發怒了,陳宗青不敢再說什么,趕緊跑了出去。祖父這話可不光是威脅的,他們兄弟都清楚的很,只要他們兄弟一旦有危及到陳宗澤的,祖父他們真有可能將他們出族的。
陳漢鼎將陳宗青趕出去后,對陳宗澤道:“宗澤,宗青剛才說的那些話兒,你不用理他。我會管住他的。”
陳宗澤點點頭:“嗯,我知道。勞煩爺了。”
祖孫倆剛說了兩句話,這時,門外傳來丁全的通報聲:“爺,周族長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