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縣令看到被選出來的詩魁, 高興的哈哈大笑。雖然他文墨不是很通, 但既然大家都說好, 那必然是好的。于是馬縣令又趁興拿出一匹綢, 十兩銀子作為魁首的彩頭。
縣太爺添彩,眾人紛紛上前捧場,恭維馬縣令仁愛大方。恭維完父母官,受賞的正主兒,那也得好好的恭賀一二才是。
眾人接著又紛紛走到江松濤面前恭喜他今日得中魁首。宗澤也隨大流上前祝賀一二, 原本想著寒暄兩句就走開的, 可這江松濤偏偏拉著他熱情的說起了話。
見狀宗澤也不好走開, 既然他有心結識自己, 剛好自己也有點好奇, 他為何用那種眼光看自己,那就好好侃侃吧。今天來雖然是吃酒的, 但也可看做是自己交際的開始,如果在這宴席中認識一兩個日后一起科考的同伴, 那也是美事一樁。
一個有心結交,一個無心拒絕,于是兩人還真認真的說起了話。
聊得一會兒,江松濤已是知道宗澤是從陳家溝來的學子, 當得知宗澤現在師從王仁光王老進士時, 當即大贊道:“陳同學真是有福啊, 能得老先生青眼, 陳同學真是前程無量啊。”
宗澤謙虛道:“哪里, 哪里,宗澤微末學問,只求別墮了老師的名頭才好。”
宗澤對江松濤也是有點好奇。別說江松濤剛開始看人的眼神讓人奇怪,宗澤今天在宴席上見到他,就覺得此人于風白縣的普通學子有所不同,觀他那通身的氣派,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但這種話不好直接問,不然,別人還以為你懷疑他冒籍呢。時下科舉冒籍時有發生,朝廷對冒籍的打擊力度極大,輕則取消學籍功名,重則坐牢流放的。
宗澤不好問,但江松濤卻是主動說了,他其實非常清楚自己于風白縣學子的不同。別人好奇是應當的,于是痛快的說了:“我出自運河江家,我家的堂號是濟陽堂。我從小跟隨爺爺在楚地長大,很少回來,這次回來也是因為要回原籍考試才回來的。”
哦,濟陽堂江家,這個宗澤知道。
濟陽堂江家,在風白縣那是鼎鼎有名的存在,父子皆舉人,簡直就是風白縣的傳說。宗澤聽到這個,趕緊拱手道:“原來江同學出自濟陽堂,失敬失敬。你不在風白縣長大,怪道我覺得你的口音怎跟我們不大一樣呢。”
江松濤笑道:“好多人見了都有點奇怪,但沒辦法,我從小在楚地長大,口音的事是改不了了。”
宗澤笑道:“這有什么,反正江兄日后用的多的也是官話,會不會家鄉話也沒什么打緊。江兄你說從小在楚地,那這次考完了,還要去嗎?”
江松濤笑道:“不去了,這次,我爹帶我們全家回來,以后就在老家了。我也是要科考的,不好來回奔波。”
兩人相談甚歡,末了,江松濤道:“陳同學,我倆這樣同學同學的叫著,有點太生疏了。我倆兄弟相稱好了,我忝長你一歲,就忝為兄了,你看可好。”
這也太快了些,這么快就稱兄道弟了?
不過,這也沒什么,只不過是個稱呼而已,時下,同輩在一起,一向是以年長者為尊的。宗澤也不是那等孤拐之人,雖這江松濤初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好像也沒什么惡意,既然他有心拉攏關系,那就親近一二又如何,于是宗澤笑答道:“這樣甚好,江兄,宗澤有禮了。”邊說邊站起來給江松濤作了一揖。
江松濤也趕緊回了一揖:“陳兄弟,為兄有禮了。”行完禮,兩人相視一笑。
宗澤覺得,原來看到別人鄭重其事的兄弟相稱、互相行禮,感覺好生奇怪;可今天自己做來,發覺也挺有感覺的,因此笑的頗是愉快。江松濤卻是松了口氣,終于向前走出了一步。
馬縣令這次的宴請算是很成功的。只余了趙永耀當場暈倒,出了點岔子。不過,郎中來看了后,說道,這人也沒什么大礙,只不過是因為原本有點受涼了,又不勝酒力,所以才暈倒了。
宗澤聽到趙永耀不勝酒力暈倒這茬兒,突想到,那馬建那日勸自己酒的話也不全是胡謅,看來,不管做什么,人確實要知道自己的斤兩才是啊。
這次縣令大家也算是趁興而來,趁興而歸了。辭別同學,宗澤回到家中,陳忠運跟林淑芳已是等在家中,見到兒子回來,都是有點興奮的連連問話。
宗澤一一答來,又說到了席間認識的江松濤。林淑芳聽了,驚訝的問道:“濟陽堂江家?他們家嫡枝不是都在外為官么?我記得他家老太爺跟長子都在做官么?怎么?他家有人回來了?”
宗澤答道:“江兄今天仿佛提到大伯什么的,看來他爹肯定不是做官的那個。”
聽了宗澤的話,林淑芳也點頭道:“那想來就是他們二房回來守灶來了。”
見他們母子說的熱鬧,陳忠運也插話到:“既然他有心結交,你就跟他來往一二也好,不可輕易開罪了人去。”
宗澤點頭道:“爹放心,我省的得。”說完,又好奇的問他娘道:“這江家在風白縣也太有名了,一提,大家就都知道。他家怎這么厲害?” шшш◆т tκa n◆¢ O
林淑芳笑道:“他家在風白縣也是大家,家里有不少土地,祖上好像也出過讀書人,說起來,他家還真能算上耕讀之家。我做姑娘時就經常聽你外公嘆他家有好兒郎,守的住家業,又能讀書上進。”
說到這兒,林淑芳噗嗤一笑:“每次你外公一嘆起這事兒,你大舅舅可就會挨頓打的。”林淑芳還沒笑完,又幽幽的嘆了口氣道:“是啊,家里有讀書做官的人可是能避禍呢,當年我家要是也有讀書做官之人,也不會……”
宗澤見好好的說話,卻將傷心事夠了起來,知道他娘的性情,光是寬慰是沒用的,趕緊岔開話題:“娘,你不是說等我這邊的事了,你要帶我去還愿的么?我們明天就要去的吧?我要做些什么準備呢?”
果然,林淑芳聽到這話兒,立即想到還有還愿的大事要準備呢,可不能耽誤了,趕緊道:“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對對,我們明天可得好好的謝謝菩薩。現在天兒也不早了,你快去沐浴更衣,早點歇息,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走。”
第二天,宗澤一家,傾巢出動,往觀音寺出發。
來到觀音寺,宗澤虔誠的祝告菩薩,保佑自己這世及前世家人一生順遂,保佑自己科舉之路步步得中。
跟著家人祝告完畢,宗澤他們又四處游玩了一番,時近午時,方來到寺院的廂房隨喜。
今天是法會,人來的特別多,宗澤他們走了幾間廂房人都滿了,于是就打算不再等了,先下山去好了。正在這時,東邊盡頭的廂房出來了兩個人,打頭婦人一看到林淑芳他們就笑道:“陳家妹妹,你今天也來了。你們在哪個廂房歇息,我過來找你說說話兒。”
林淑芳笑答道:“張家姐姐也來了?我們來晚了,沒找到廂房,正準備下山去呢。”
那張姓婦人笑道:“哎呀呀,這馬上就是吃午食的時候了,來了觀音寺,怎能不吃吃這兒的素齋呢。來來來,陳家妹妹,到我們廂房來擠擠,我們姐倆也好說說話兒。”
一邊說,一邊走過來,熱情的將林淑芳往他們廂房拉。林淑芳無法,只得跟著這張婦人去到廂房,陳忠運見狀,趕緊對這他們一點頭,算是招呼一下,然后對宗澤說道:“我到前面山門處等你們。你要照看好你娘跟你姐姐她們。”說完轉身避了開去。
陳忠運是要避開,宗澤未成年,卻是無礙的。于是宗澤就跟著她們進了廂房。
進得廂房,屋里有一個十六七歲少年模樣的男子,還有三個較小點的孩子,另有兩個仆婦模樣的人伺候在側。
剛進屋站定,林淑芳就對宗澤幾姐弟道:“宗澤、芬兒、香兒,快快上前見過張家伯母。”宗澤他們趕緊上前行禮,張娘子笑瞇瞇的受完禮,一手拉過宗澤,一手拉過良芬,嘖嘖的夸著:“陳家妹妹,你可是有福氣。你看看你,兒女個頂個的聰明伶俐;又好看的緊,嘖嘖,看,長得多體面。”
很是夸了一陣子,夸完,放開宗澤他們,又轉頭叫過站在一旁的幾個兒女:“毓兒,你們快快過來見過陳家嬸子。”
那叫毓兒的少年帶著弟弟妹妹們走過來,對林淑芳行禮道:“張毓見過陳嬸嬸。”
林淑芳笑著受了,這張毓又轉過頭來跟宗澤互相見禮。然后又對著良芬兩姐妹作了一揖。從來沒有陌生男子給自己行禮,眼前這溫文爾雅的男子的一個揖,只把良芬羞得粉面通紅,趕緊匆匆的彎腰回禮,然后羞怯的退回到林淑芳身旁,咬唇低頭站在那兒,再不敢抬頭。
那男子看了良芬一眼,原本淡定的神情,有了淡淡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