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話終于說得有一些累了,才住了嘴各自閉上眼神淺睡。沒過幾個小時,等她們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jīng)停飛了。
“已經(jīng)到了?”湯小依問道。聽到有乘客大聲的說“到東京了”才知道原來是到了中轉(zhuǎn)站了。湯小依推了推葉璟,“哎!小璟,到東京了哎!你看~”
葉璟的聲音很輕,“嗯……我看了幾年了。”
湯小依一臉遺憾,“可惜沒辦法看到東京的風(fēng)景了?!?
“你還沒有看夠?”葉璟側(cè)過頭望著她,“我在這里上學(xué)期間,你自己數(shù)數(shù)你來過多少次?”
“是啊……全中國沒有了你葉璟,我的生活也變得一片灰暗了呢?!睖∫赖穆曇袈犉饋砗軅械臉幼?,一點也不像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仿佛只是無意間說了真心話,又像是刻意在顧安遠面前調(diào)侃葉璟。這讓葉璟一時無從回答。
顧安遠,也那樣灰暗過么?
正好有日本的乘客正在登機,湯小依又立即恢復(fù)正常,“璟爺,不要忘記了我拜托你的事!”
葉璟點點頭,和湯小依一起等待著她們這一排最后一位乘客過來。湯小依一直在心里默念著,“最好是個帥哥最好是個帥哥呀……”
實事證明,湯小依的人品果然好到爆。一個斯文帥氣又儒雅如玉的日本男子朝這一排走了過來,讓湯小依一時芳心亂顫。最后,湯小依緊捂著就要跳出來的心臟,假裝斯文的給日本男子讓了位置讓他進到最里面的座位。
葉璟也開始不負湯小依所托,與日本男子聊了起來。葉璟講日文的時候,聲音輕且溫柔,就像是三月的春風(fēng)一樣拂過心頭,讓人覺得動聽又愉悅。
飛機起飛后的半個小時以內(nèi),葉璟終于用中文向湯小依介紹了日本男子的情況,“佐藤景吾,29歲,東京人。到夏威夷出差。單身。”
“那你向她介紹我了沒有?”湯小依焦急的問著。
“嗯。介紹過了,他還說你看起來很文靜。而且——他不會對我有興趣,因為我說了我是同性戀?!狈g葉璟盡職盡責,“現(xiàn)在,輪到你們自己交談了,他會一點點英文,恰好你也會,來吧。自己溝通?!?
葉璟打開安全帶迅速與湯小依換了位置,正為自己剛剛搭了一座中日兩國友好之橋而沾沾自喜時——才發(fā)現(xiàn),她和顧安遠只隔一條走道了。
那一刻,葉璟忽然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她又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一副極沒有安全感的樣子。顧安遠的余光瞟到葉璟這個慣用動作,心里升起一絲尖銳的疼痛——這個小女子,究竟在害怕什么?
沒過多久,空姐和空少們一邊通知大家晚餐時間到了,一邊發(fā)放著飛機套餐。望著眼前的飛機餐,葉璟蹙了蹙眉。一旁的湯小依正與日本帥哥用結(jié)巴的英文聊得正歡,根本無暇顧及葉璟的表情。
顧安遠看了一眼盤中的食物,忽然快速將面前那份例湯端到了葉璟的盤子里,又將葉璟盤中的小食端了過來,無比熟練又自然。就像幾年以前他們坐在一起吃飯時,他總會主動將葉璟盤中的肥肉夾走一樣。
做完這個不受控制的事情,顧安遠自己也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顧安遙正一臉疑惑的望著他,他才想起來,葉璟……已跟他分手好幾年了。
一旁的葉璟也是羞愧難當。向來感情直接的她這一刻也感受了走道上空彌漫正濃的曖昧氣息,就像她與顧安遠,從未曾分開過一樣。無意間又看到金磚疑惑的表情,以為金磚生氣了,才輕聲開口,“我……我沒關(guān)系的……別這樣……”
顧安遠低頭望向餐盤,溫柔地說了一句,“吃吧?!比~璟以為他那算作是給金磚的解釋而根本不是與她說話,才臉紅的低了頭開始享受她唯一喜歡的例湯。
即使是虛幻的溫柔,也讓她再多享受片刻吧。那么熟悉的人,就坐在自己的身旁。他的身上,還散發(fā)著她熟悉的味道。即使很早以前,那個人就不再屬于她,她也再不會害怕他先離她而去,卻還是在他將例湯拿過來的時候,讓人覺得,他們似乎仍然在一起呢。
飯后,空服人員撤走了餐盤與殘渣,湯小依繼續(xù)與佐藤聊了起來。
夕陽還沒有完全落下,葉璟卻覺得強烈的困意襲上來,想要立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望了望還在聊得興起的小依,也不再管她,徑直閉了眼睛開始睡覺。
似乎夢到了顧安遠。
夢到大二的時候被同學(xué)慫恿選修了地大最著名的珠寶設(shè)計課程,然后在多功能教室里遇見顧安遠。那時候的顧安遠如夢中干凈俊秀的王子一樣翩然出現(xiàn),晃暈了她初開的情竇。
那時候他說,“哎?你是葉璟嗎?”
她說,“是的,顧安遠。我是葉璟。小學(xué)畢業(yè)時你說十年后你若未娶我若未嫁,我們就湊合的,現(xiàn)在,還湊不湊合啊?”
顧安遠低頭淺笑,“可是,現(xiàn)在才八年,還差兩年怎么辦?”
沒有想到滿了十年以后,他們面對的,并不是湊合,而是葉璟執(zhí)意提出的分手,那樣固執(zhí),那樣絕決。
又夢到在一起后的某一天,顧安遠打電話給她,“小葉子,對不起……對不起。”她心里一驚,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結(jié)果聽見他說,“小葉子,我舍友把你送我的情侶杯打破了……我不應(yīng)該拿出來顯擺的……對不起……”
一杯子。一輩子。他們的一輩子,就是在那時候碎掉的嗎?
葉璟睡得極不安穩(wěn),眼珠一直轉(zhuǎn)著,總會不時的皺眉。夢到那些過往時,又像是醒著時在回憶一起,想到甜蜜又傷心處,心就開始不自覺的抽痛。嘴唇還不停的伸縮著,時不時發(fā)出一聲夢囈:“安遠……”仿佛喊一聲他的名字,那抽痛就會過去一樣。
為什么她在夢里時,也會如此害怕?
顧安遠望著身邊的葉璟,在聽到她在夢里喊聲他名字的時候亦是一驚,隨即又回復(fù)了正常。見到她的手還搭在椅邊上,不自然的向側(cè)邊下垂著,顧安遠終是忍不住伸了手去,用掌心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手很涼。在這六月的天里,她的手像在寒冬里一樣冰冷。
顧安遠輕微嘆了一口氣,取出行李中的西裝外套,輕輕蓋在葉璟的身上,又小心翼翼將她的手拿下來放在那外套下方取暖。葉璟活動了一下身體,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裹上那件大外套,繼續(xù)沉睡。
顧安遙安靜的看著做完這一切后坐定下來的顧安遠,輕聲問:“是她嗎?”
顧安遠明白她的意思,又不想過多的解釋,只低沉的回了句,“嗯?!?
聽到弟弟的回答,顧安遙忽然就笑了,“還以為你真的是因為我和你姐夫離婚變成了孤家寡人心疼我才邀我出來旅行的?!?
“這也是主要原因?!?
顧安遙不再說話,然后也趁著天色變黑而側(cè)頭淺眠。顧安遠又轉(zhuǎn)過頭去望向葉璟,有了來自外套的溫暖,她似乎睡得安心一些了。機艙內(nèi)的暗黃燈光已打開,照在她純凈的小臉上。她的眼睛看起來無比安詳,細長的睫毛被光影一照,拉長了身姿打在臉頰上,隨著她呼吸的起伏而細微擺動。
有那么一瞬間,就想沖過去將她緊緊的摟在懷里,再也不放開,再也不讓她逃走。
分手以后,顧安遠仔細分析過葉璟要分手的理由。除了她個人所說由于她某方面冷淡不能許他終生幸福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是他有一天畫著設(shè)計圖的時候忽然就想明白的事情。
——他們戀愛的那兩年,凡事過于完美。金童玉女,女才男貌。從未爭吵,從未鬧過別扭。因為,葉璟永遠在無條件的忍讓??蛇@種建立在忍讓和強大意志基礎(chǔ)上的愛情,要如何才能維系得久?她的心再大,也必定早已不堪重負了吧!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湯小依與佐藤聊得意猶未盡卻又睡意襲來,只得轉(zhuǎn)了身準備淺寐片刻。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葉璟身上多了件男式的西裝外套,看那尺寸,立即明白是顧安遠的。抬頭向顧安遠望過去,發(fā)現(xiàn)他正一動不動朝葉璟望著,而睡著的金磚還靠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地?他想腳踩兩只船?湯小依憤憤的想著,白了他一眼,不行,我一定要保護小璟。心里暗暗下了決心才開始睡起覺來。
飛機在夜空里飛行。整個機艙里的人們都開始睡覺以捱過這漫長的時光。唯有顧安遠就那么一直朝葉璟望著,舍不得閉上眼睛。
這個智商160情商卻為零的小女人,她的心底,究竟有著怎樣的恐懼。而他,究竟有沒有辦法治好她心里的陰影,潛到她的心里去,擺正她的愛情?
許是長期保持一個姿勢不動背頸有些酸疼了,葉璟忽然轉(zhuǎn)了個身。顧安遠以為她馬上就要醒過來,趕緊伸出手臂去拿她身上的外套。剛剛拿過來又聽到她呢喃的夢語,“好冷……”顧安遠一恍神,又將衣服給她披了回去。
這一夜下來,葉璟的夢就是甜蜜的了。
夢到了小學(xué)的時候,與顧安遠是同班同學(xué)。那時候她是班長,他是小組長。他總在她的指導(dǎo)下“工作”,非常服從她的安排。那時候的他,個子小小的,完全看不出有一天會長得那么高大英俊。
他總穿著灰色的小外套,就像個小大人一般。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仿佛在他眼里,他的思維已超出其他學(xué)生一大截。
小學(xué)畢業(yè)典禮的時候,他坐在她的身邊。那時候文藝愛情劇剛剛開始泛濫,他學(xué)著電視里的人說,“葉璟,若是十年以后,我未娶,你未嫁,我們就湊合一下怎么樣?”年少的他只當那是一句玩笑吧,只是一句清楚自己絕不可能沒有退路的玩笑。
卻還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他戀愛。緣份真是種很玄的東西,在分別了八年以后,選修了他的專業(yè)課才發(fā)現(xiàn),竟然他與她已同在地大兩年。
多么溫馨美好的過去。如同她身上那衣外套般溫暖,葉璟再一次夢囈:“安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