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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度玄功斗 一段武林秘

石瑤姑的幛面紗巾一揭,所有在場的人,都覺得眼前突然一亮。

呈現(xiàn)各人眼前的石瑤姑,實在太美了。

照時間推算,她至少也該是三十七八的人了,但由她的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看來,至少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

一個備受摧殘,歷盡滄桑的美人,到了中年,仍能如此美艷動人,不能不算是上天對她的特別嘉惠。

本來,一旁的湯紫云也是一個美人胚子,但與石瑤姑一比,就難免顯得黯然失色了。

現(xiàn)場中沉寂了半響之后,曹適存才首先發(fā)出一聲驚嘆,說道:“瑤姑,想不到你還是那么美……”

石瑤姑冷笑一聲道:“曹適存,我嚴重警告你,不許叫我的名字?”

“是是……”曹適存咽下一口口水,苦笑道:“那……我該怎么稱呼……”

石瑤姑截口接道:“叫我車主!”

曹適存連聲恭諾:“定是……車主。”

石瑤姑這才停了一聲,轉向杜家慶柔聲問道:“孩子,你還有甚么疑問嗎?”

杜家慶苦笑道:“疑問太多,一時之間,不知該由何處問起才好。”

“那不要緊,回去之后,咱們娘兒倆慢慢談,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疑問,我可以解答。”

“您……真是我母親?”

“孩子,你還不相信?”她苦笑著。

“不是我不相信,但你看起來,是那么年青,就像是我的姊姊。”

凡是到了中年以上年紀的人,誰不喜歡人家恭維她還年輕。

不管那是虛偽的恭維,還是衷誠的機美,聽起來都是很受用的。

目前的石瑤姑,不論她的成就有多大,畢竟還是一個凡人,跟一般人一樣,有血有肉,也具有七情六欲。

也因為如此,她對于杜家慶所說的話,同樣的未能免俗,而覺得非常受用。

何況,她也非常明白,杜家慶的話絕對是出自由衷,而不是故意奉承她。

于是,她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嬌,也那么自然。

對旁觀的人而言,她這一笑,有如春臨大地,具有使百花齊放,草木欣欣向榮的力量。

可是,也許她是突然感懷于她自己的飄零身世吧,那種溶匯人間一切美好于一爐的甜美笑容,竟然是那么短暫,一下子就消失了。

代之的,是一聲蘊涵著無限感的幽幽長嘆。

杜家慶生長于天一門那烏煙瘴氣的環(huán)境中,他本身又有著乃父杜少恒的風流天性,因而平常對于男女關系是很隨便的。

但目前,他卻是顯得非常老實,這,也許是由于母子天性關系吧!

盡管他心中還不相信石姑是他的母親,但對于這位外表像他姊姊的絕代佳人,他卻不曾有過一絲邪念。

而且,他還顯得很惶恐地,注目問道:“我……我說錯了甚么嗎?”

石瑤姑苦笑了一下,說道:“你沒有說錯甚么。”

“那你為甚么忽然嘆氣?”

“這些,你不會理解的,孩子,先讓我解開你心中的所謂年齡的問題!”

一頓話鋒,又輕嘆一聲道:“我是于十八歲時生下你的,我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你,是不是今年剛好十九歲?”

“是的。”

“年齡很同吻合,那么,這個結,算是解開了。”

“可是,你看起來,是那么年輕?”

“是我另有奇遇的原因,以后,你會明白的……”

說到這,忽有所憶地“哦”了一聲道:“對了,如果我能說出你身上的特征時,你該不再有甚么懷疑了吧?”

“唔……”他苦澀笑了一下。

“孩子,你小腹下方,接近大腿的腿彎處,是否有一塊約莫雞蛋大小的橢圓形的黑色胎記?”

此等部位的特征,如非是最親近的人,和自幼撫養(yǎng)他的親人,是沒法見到的。

因此,石瑤姑的話沒說完,杜家慶已是身軀一震地,朝著她跪了下去,悲聲道:“娘!

孩兒該死……”

石瑤姑強忍心中酸楚,但她的美目中已孕育著晶瑩的淚珠,語聲也略顯哽咽地道:“孩子,你沒錯,是你的爹娘對不起你……”

右掌凌空一托,便將杜家慶的身軀托了起來。

曹適存呵呵一笑道:“車主,你們母子劫后重逢,可喜可賀。”

石瑤姑冷哼一聲道:“你少說風涼話!”

曹適存笑道:“在下說的,可是由衷之言呀!”

石瑤姑冷笑道:“咱們之間的這筆賬,是有得算的。”

緊接著,扭頭向湯紫云說道:“湯姊姊,請即將慶兒的禁制解除,今宵,勢將難免一場血戰(zhàn)……”

曹適存截口笑道:“車主,別緊張,沒那么嚴重。”

“你以為我怕你?”

“我不曾這么說,也不敢這么想呀!”

石瑤姑黛眉一揚,冷笑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曹適存苦笑了一下道:“車主,借用你方才說的話,咱們之間的這筆賬,是有得算的,但不是今宵。”

“那你就趁早給我滾!”

“我會走的,只是,你那位親愛的人兒,你打算如何解救他呢?”

“這世界上,我沒有任何親愛的人。”

“你否認與杜少恒的關系?”

“不是否認,那已經(jīng)過去了。”石瑤姑一挫銀牙道:“即使是過去,也沒有任何名份的約束,所以,對于杜家上上下下,我只有恨!”

“也包括杜家慶孩子嗎?”

“孩子是我自己的骨肉,當然例外,而且從現(xiàn)在起,孩子姓石!”

接著,扭頭向杜家慶沉聲問道:“慶兒,你記下了嗎?”

杜家慶茫然點點頭,道:“孩兒記下了……”(以后,杜家慶即改稱石家慶。)曹適存呵呵大笑道:“一個人于不到半個時辰之內,接連改了兩次姓氏,傳開來,倒真是一段武林佳話……”

石瑤姑截口怒叱道:“給我滾!”

“行!在美麗的女人面前,我是最好說話的!”曹適存邪笑者揚聲說道:“本門中人,立即撤退……”

緊接著,向石瑤姑和湯紫云遙遙地抱拳一揖道:“車主表妹,在下告辭!”

目送對方那紛紛離去的幢幢魔影,湯紫云禁不住長嘆一聲道:“真想不到,以前那個仰人鼻息,沒有出息的曹適存,現(xiàn)在居然抖起來了,而聲威宣赫的杜家,卻沒落到目前這般慘景。”

石瑤姑淡然一笑道:“這叫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

微頓話鋒,又幽幽地一嘆道:“禍福無門,惟人自招,這話是一點也不錯的,杜家沒落到目前般情景,追究起來,實為杜家二老所一手造成。”

湯紫云也長嘆一聲道:“瑤妹,這倒是持平之論,我姨媽偏激,固執(zhí),我姨父則剛愎自用,如果兩人之中,能有一個比較理智一點,也許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也許兩位事先有過甚么協(xié)議,在彼此的稱呼方面,形成某些程度的差異。

盡管石瑤姑對湯紫云一直稱之為姊姊,但湯紫云對石瑤姑卻有人前人后之不同,人前,她有如一屬下恭恭敬敬地叫車主,但人后卻以姊姊的身份叫瑤妹……

石瑤姑幽幽地一嘆道:“過去的事,不談也罷!”

接著,扭頭向呆立一旁的石家慶說道:“孩子,咱們走吧……”

杜少恒雖然身處“禁宮”之中,但對于外間的情況,卻并不隔膜,因為,一切都有俏丫頭冬梅會轉告他。

他,可能是神經(jīng)麻木了,也可能是石瑤姑透過冬梅之口,對他有過甚么特別指示?或者是他自知對目前的局面無能為力?因而對于目前正邪雙方首腦人物的突然明朗化,不但根本無動于衷,反而更以醇酒婦人去麻醉自己。

至于那位天一門主,也就是他的表兄曹適存,也沒再去找過他。

經(jīng)常與他接觸的,是這兒的分宮二娘娘公冶十二娘和俏丫頭冬梅。

他,似乎是喧賓奪主,儼然成為這兒的主人翁啦!

另一方面,欲望香車也突然失蹤。

表面上看來,似乎是由于正邪雙方首腦人物突然明朗,而使得雙方劍拔弩張的局面,不了了之。

但骨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們雙方的首腦人物心中明白。

這種表面上一片詳和的日子,維持了將近四個月,已是綠肥紅瘦的初夏時光。

對洛陽城來說,將近四個月的時間,并無任何改變,只是由于季侯由隆冬轉入初夏,因而街頭上的行人,顯得多了些而已。

當然,大相國寺前,那百技雜陳的廣場上,也特別顯得熱鬧起來。

今宵,廣場上新添了一個說書的場子,不!說書的揚子是原先就有的只不過是說書的人兒換了新的而已。

原先那說書的,是一個老頭子,打雜的是兩個十四五歲的男孩。

新來的這個說書的,是一位年約三旬上下的文士,不但氣質上顯得文質彬彬的,面孔也長得非常清秀而俊美,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打雜的也換了,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一位青衣老嫗,滿頭白發(fā),滿臉皺紋,看情形,年紀至少在六旬以上。

少的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的美姑娘,一身玫瑰紅的襖褲,兩條大辮子,配上了她那宜嗔宜喜的俏臉蛋兒,和婀娜多姿的身裁,不論是男人或是女人,都會忍不住地,要多看她幾眼。

說書的青衫文士風流倜儻,打雜的紅衣妞兒柳媚花嬌,這已經(jīng)是夠吸引人的了。

但事實上,卻還有更吸引人的哩!

那是棚柱上的一副對聯(lián),紅紙黑字,龍飛鳳舞地寫著海大的草書:誰識得座前黑尺?

我說段武林秘辛是“絕對鮮”。

華燈初上,說書場中,已經(jīng)是座無虛席,不但座無虛席,而且,那本來只能夠坐三個人的條凳上,居然擠了四個人,卻是誰也沒有怨言。

兩個打雜的剛剛將客人的茶沖好,說書的青衫文士也緩步由幕后出場,從容就坐。

青衫文士剛入座,人群中立即有人揚聲問道:“嗨!說書先生,你那‘絕對新鮮’的‘新鮮’二字,作何解釋?”

青衫文士笑了笑,說道:“這有兩種解釋,其一,是在下說書不落俗套,立論新鮮,其二,是……”

他揚了揚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如果有人能識得我手中這柄黑尺,在下所說的武林秘辛,也是絕對新鮮,此外……”

他忽然住口不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人群中,那人又揚聲說道:“嗨!說下去呀!”

青衫文士道:“我看,此外的這一點,還是不說也罷!”

“為甚么話說一半又不說了?”

“因為,最近五年來,在下足跡,遍及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可從來不曾遇上一位能識得我這黑尺的人,所以,這附帶的一項,也就毋須多說了。”

“這是說,這附帶的一項,就是識得你手中黑尺之后的贈品?而且,也是新鮮的?”

“對了,閣下真聰明!”

“既然被我猜中了,何不索性將那贈品說明一下呢?”

“有道理。”青衫文士抬手一指俏立一旁的紅衣女郎道:“這是在下劣徒小云,也是我方才所說的贈品,諸位不妨仔細瞧瞧,夠不夠新鮮……”

人群響起一陣狂呼怪叫:“夠新鮮!夠新鮮……”

青衫文士向紅衣女郎笑了笑道:“乖徒兒,咱們雖然走南闖北,一直沒遇上一個識貨的人,但這回卻有點兒不同啦!”

紅衣女郎嬌笑道:“徒兒回并未覺得這兒有什么不同之處。”

青衫文士道:“你不知道,洛陽城,是文人薈萃的古都,也是江湖人物的臥虎藏龍之所在,我想,這一枝黑尺,一定會遇上識貨的行家的……”

這時,人群中最先問話的人又揚聲問道:“嗨!說書先生,既然已備有如此美好而又珍貴的贈品,為何不事先用文字說明呢?”

青衫文士不答反問道:“閣下此問,想必還另有解釋?”

“不錯,據(jù)先生方才所說,業(yè)已走遍大江南北,歷時五載沒遇上一個能識得這枝黑尺的行家,是嗎?”

“不錯。”

“在下愚見,先生這枝黑尺的質料和來歷,必然都是很奇特?”

“那是當然。”

“同時,也是由于先生那珍貴無比的贈品,事先未用文字說明,因而不能引起廣泛的注意……”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不!這點,在下要特別加以補充。”

人群中語聲道:“唔!小可正恭聆著。”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有關劣徒這項贈品,雖然不曾以文字寫明,但在下每新到一地在第一場白中,必然以口頭加以詳細說明,但今宵,在下剛剛坐下來,閣下就開始發(fā)問……”

人群中語聲截口苦笑道:“哦!如何說來,倒是區(qū)區(qū)我的不是啦!”

“不是倒也說不上,只是閣下的性子,未免太急了一點。”

“有道理,有道理……”

“閣下稍安勿躁,如果還有甚么問題,請等在下說完這一段開場白之后,再行發(fā)問。”

“行!行……”

青衫文士把手中黑尺在桌子上輕擊三下,目光環(huán)掃全場,揚聲說道:“在下劫余生,攜小徒小云,走南闖北,說書糊口是假,以兵會友,代徒擇婿才是真。”

一頓話鋒,揚起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諸位請仔細,在下所說的黑尺,就是這一枝,能同時說出它的名稱,質料,和來歷者,才算合格。”

人群中那原先發(fā)問的人,又揚聲問道:“現(xiàn)在,在下可以發(fā)問了嗎?”

“可以。”

“在下請教,是否只要如閣下所說的合格了,就可以長侍令徒妝臺……”

“不!婚姻大事,自然還得他們雙方當事人互相認為滿意才行。”

“那豈不是一個騙局?”

“此話怎講?”

“因為,即使有人合格了,閣下都可以藉口令徒不滿意而作為罷論。”

“說得有理,但閣下也得為劣徒想想,如果那合格的人是一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兒,或者是一個殘廢者,豈不貽誤她的終身。”

“那你也該事先加以說明才是。”

“在下已經(jīng)開場中說明了,‘以兵會友,代徒擇婿’,這是說,縱然是擇婿不成,憑著對這一枝前古奇兵的認識,也可以結為朋友……”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聲冷笑道:“恐怕是冤家吧?”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朋友與冤家之間,有時候是很難劃出一道界限來的,閣下以為然否?”

怪的是,那個突然發(fā)出一聲冷笑的人,于說過一句之后,竟沒了下文。

劫余生精目環(huán)掃全場,沉聲問道:“誰還有疑問的,請盡管問。”

等了半響,再沒人發(fā)問之后,他才正式開始說書,說的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

嚴格說來,他不是說書,而是說故事。

表達的方式不落俗套,立論更見精辟,將這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美化得不能再美了。

在一般人的觀念,司馬相如是一個潦倒窮途的落拓文士,十足是一個窮小子。

以一個窮小子,去勾引一個年輕,貌美,而又多金的小寡婦卓文君,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盡管這塊天鵝肉被他吃到了,但一般人的心目中,對司馬相如都是或多或少地,存有某種成見的。

至于卓文君,以一個新寡的富孀,不耐寂寞,竟然降尊紆貴地,接受一個窮小子的勾引而相偕私奔,去當爐賣酒以維生,一般人,尤其是所謂有著冬烘頭腦的道學先生們,更是不齒其人。

但目前的劫余生,他卻很技巧地將這個一般人所認為有缺陷的愛情故事,美化成完美無瑕。

首先,他由不同的時代背景中,不著痕跡地,替兩位男女主角辯解。

他說:我國的男女關系,在漢,唐時代,是很自由,也很開放的,直到宋代理學大興之后,才有著那么多不合理的禮教……

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教條,是殺人不見血的咒語……

那些制訂那些教條的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他們視男女關系為世間最污穢,最丑惡的事……

但事實上,那些人對男女閑事,卻是特別喜歡得不得了,他們板著面孔去教訓別人,這不行那也不可以,但他們自己,卻是三妻四妾還不夠,還要廣置年輕貌美的婢女,供他們隨時消遣,自己玩膩了,又將那些婢女賣給別人……

在漢唐朝代的宮廷,父親搶自己兒子的妃子,哥哥奪弟弟的老婆的事,屢見不鮮,不但沒人說他們不對,反而傳為美談……

那些宋代以后的一般假道學先生們,也不曾見到他們對那些父納子婦的事,作過甚么針貶……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是漢代人,他們是生長在一個自由而開放的社會,有權利去愛自己所愛的人,為甚么后代的人,要受那些假道學的影響,而以一種異樣的眼光去衡量他們……

在當時的封建社會,這是非常大膽的論調。

普通人,不但不敢在大庭廣眾中說出來,甚至于連想想也會被認為是禮教叛徒的。

但目前的劫余生,卻是大膽地,在大庭廣眾之中說出來了。

這,當然夠新鮮,也夠吸引力。

開宗明義既然說得那么獨特而精辟,以后的故事,自然更為動聽,也更為吸引人。

也由于故事說得太精彩,太吸引人了,因此,在整個說故事的過程中,揚子里面鴉雀無聲,除了終場時的那一陣有如春雷爆發(fā)似的掌聲之外。根本沒人插口說過一句話,當然,也更沒人過問那枝黑尺的問題了。

一連十天,劫余生這個說書場子,場場都是爆滿。

至于那柄黑尺,除了第一天時,人群中有人問過之外,在十天當中,似乎被人遺忘掉了。

當然,聽說書的人可以遺忘,當事人的劫余生,他是不會遺忘的。

于是,在第十一天的夜場開始之前,劫余生一揚手中的那枝黑尺,忽然沒來由嘆了一聲。

人群中有人訝問道:“先生,你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干嘛反而嘆起氣來?”

劫余生苦笑道:“在下嘆氣不為別的,是為我手中這枝黑尺叫屈。”

“哦!難道說,這十天來,一直沒遇上識貨的人?”

“是啊!原先,我以為洛陽城是臥虎藏龍之處,一定能找到大行家的,但結果我是失望了。”

“先生預定在這兒待多久?”

“半個月……”

“啊!那么,連今天在內,已經(jīng)只有五天啦!”

“不錯。”

“如果今宵有人能識得這枝黑尺呢……”

“那么,這一場就是最后一場……”

“這么說來,如果這兒真有人能識得你那枝黑尺的話,我倒希望他再過四天才來。”

場外有人笑道:“世間事,那能這么盡如人意。”

語氣雖很平常,但卻聲如洪鐘,使得全場的人,都循聲瞧去。

那是一少,二老,三個身著長衫的人,正緩步進入場中,循過道向劫余生座前,緩步而來。

三人中,年輕的一個,就是天一門中的總巡察曹子畏現(xiàn)在,他應該是天一門中的少主了。

另外兩個,是年約半百的灰衫老者,一個身裁魅偉,右頰上有一道刀疤,一個是中等身裁,目光陰沉。

三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三個人都佩著長劍。

三個人一字橫排,在劫余生面前站定之后,立于正中的曹子畏才冷笑著問道:“閣下,對聯(lián)上所說的黑尺是否就是這一枝?”

說著,并抬手向劫余生手中的黑尺一指。

劫余生點點頭道:“不錯。”

曹子畏接問道:“我可以仔細瞧瞧嗎?”

“當然可以,但不能動手。”他很大方地將黑尺放桌上。

“不動手,怎能瞧得仔細?”

“年輕人,這兒燈光如晝,你又不是老眼昏花,何況,距離又這么近……”

他的話沒說完,曹子畏已是劍眉一揚,揚手凌空向那枝黑尺抓來。

別瞧他年紀輕輕,但一身功力,卻已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盡管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五尺以上,但隨著他那凌空一抓之勢,那枝平放在桌上的黑尺,竟然應手而起,向他的掌心投射而去。

當然,曹子畏的俊臉上,也浮現(xiàn)一片得意的笑容。

不過,他那得意的笑容,有如曇花一現(xiàn),一下子就消失了。

原來那枝眼看就要被他以“凌空攝物”的功力,抓到手中的黑尺,忽然迅疾地沉落桌面上,并發(fā)出一聲“砰”然震響。

劫余生仍然若無其事地,端坐原處,只是條桌一端,已多出一個身裁高大,有如矗立著一座鐵塔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就是四個月之前,將他自己當給利民當鋪的傻大個拾得兒。

才四個月不見的拾得兒,像是已經(jīng)脫胎換骨似的,氣質方面,完全變了。

此刻,他身著一身藍布短裝,足登千層底的布鞋,打扮仍然有點土氣,臉上也似乎還透著那么一點兒傻味兒,但神態(tài)之間,卻有著一股無形的懾人英氣。

他,沉穩(wěn)如泰山似地,卓立條桌的一端,一支右掌搭在條桌上,目注曹子畏微笑道:

“曹總巡察,這兒,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曹子畏是大行家,自然是明白遇上了扎手的高明人物。

同時,對于拾得兒,他也并不陌生,并且邊一度想將其殺掉過。

盡管他心中有點暗自震驚,但卻同時有著更多的不服氣。

只見他俊臉一變之下,突然一揚雙眉,冷哼一聲道:“小爺高興!”

隨著這話聲,那枝靜臥條桌上的黑尺,猛然一下跳了起來。

但也僅僅是那么跳一下,卻又靜臥不動了。

原來曹子畏那支凌空抓向黑尺的右掌,一直是原式未變地比擬著,而拾得兒那支搭在條桌邊緣的右掌,也仍然是老樣子。

這是一種別開生面的內功較量法。

一個是“凌空攝物”,另一個是“隔物傳力”。

由距離上看,似乎是拾得兒占了點便宜。

但在行家想法上卻不同。

因為,曹子畏雖然在距離上是比拾得兒要遠了一點,但他是直接施為,并且毋須分心。

但拾得兒可不同,他除了藉著桌面透傳真力,吸住那枝黑尺之外,還得分心去化解對方所施的吸力,這道理,就算是外行人,想想也不難明白的。

像在羞刀難以入鞘的情況之下,曹子畏已使出了全力,但見他俊臉一片鐵青,衣衫也無風自揚。

但拾得兒所表現(xiàn)的,卻仍然是那么一派安詳。

誰高誰低,由雙方所表現(xiàn)的神態(tài)上,已不難想見。

而更便曹子畏難堪的是,不論他如何施展全力,那枝黑尺,頂多也不過是在桌面上微微跳動幾下而已。

拾得兒咧咀一笑道:“曹公子,你高興,這枝黑尺可不高興跟你走哩!”

劫余生這才含笑說道:“杰兒,別那么小家子氣,咱們就破例讓他拿去瞧瞧吧!”

“是!”拾得兒恭應一聲之后,才接道:“只是,師父,如果曹大公子存心不良,將黑尺取走了呢?”

劫余生道:“那時候,你可以放手活動一下……”

不等乃師說完,拾得兒已含笑接道:“多謝師父!”

緊接著,目注曹子畏笑道:“曹大公子,放輕松一點,現(xiàn)在,你可以瞧個仔細了。”

話聲中,勁力一卸,桌面上那枝僵持著的黑尺,立即飛上曹子畏的手中。

曹子畏攝取到那枝黑尺之后,根本不理會拾得兒的話,立即和分立他左右約兩個灰衫老者,仔細地端詳起來。

那枝黑尺,實際上相當于一枝普通長劍的長度,沉甸甸,黑黝黝地,四面光滑,根本看不出有甚么特別之處。

他們三個人以真氣傳音交談了少頃之后,只見曹子畏點點頭道:“錯不了!”

劫余生笑問道:“年輕人,看情形,你已經(jīng)知道這枝黑尺的來歷了?”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首先,我要說明一點,這枝尺的原始來歷,已成了一個沒法解答的謎,這一點,我想閣下也一定同意吧?”

“我同意。”

“那么,請聽好,這枝黑尺,名為量天尺,系用北海海底的萬年磁鐵研制,對一般金屬品制成的暗器,有克制作用,對嗎?”

“對,請說下去。”

“這量天尺,相傳是峨嵋派中一位得道飛升的劍仙,行道江湖時所使用,那位劍仙飛升之后,這量天尺,也隨之失蹤,至于那位劍仙,究竟姓甚名誰,傳說中,言人人殊,已無從確定。”

“唔……以后呢?”

“約莫是七十年前,此尺為白云山莊少主江自強大俠所得,自江大俠歸隱林泉之后,也就沒再聽到有人提到這枝量天尺了。”

劫余生笑道:“年輕人,這些傳說,你又是如何得知。”

“自然走由我的尊長處聽來,”曹子畏冷然接問:“閣下是否可說一段武林秘辛了?”

劫余生連連點首道:“可以,可以……”

拾得兒插口接道:“曹大公子,請將量天尺送還原處。”

曹子長冷然一曬道:“放心,我一點也不稀罕這玩藝。”

話落,隨手一甩,那枝量天尺,有如離弦激矢似地,向劫余生胸前疾射去。

勢疾勁猛,并激起一片破空銳嘯。

雙方的距離不過五六尺,那自然是一閃而至。

但當事人之一的劫余生,對這突然的襲擊,竟然是視若無睹地,仍然端坐著,沒有任何行動。

出人意外的奇跡出現(xiàn)了。

就當那枝量天尺一閃而前,激射到劫余生胸前寸許距離時,就像是碰上一張無形的網(wǎng),不但那激射之勢為之一頓,還被彈震得往回倒退了尺許,才“砰”地一聲,墜落在條桌上。

不錯,那枝量天尺所碰上的,是一張網(wǎng),是劫余生以無上的內家真力,所構成的無形之網(wǎng)。

曹子畏碰上一個軟釘子,俊臉為了一變,連一旁的兩個灰衫老者,也為之蹙緊了眉鋒。

沉寂了少頃之后,左邊那灰衫老者才訕然一笑道:“閣下好精湛的內家真力。”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多承夸獎!”

右邊那灰衫老者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進沙子,能否請以真面示人。”

劫余生目光一掃對方三人,笑問道:“三位之中,是誰作主?”

左邊那灰衫老者道:“自然是咱們少主作主……”

劫余生截口接道:“那么,二位就免開尊口。”

所謂打狗欺主,劫余生的話,自然是有損曹子畏的顏面。

因此,曹子畏臉色一變之下,立即冷笑一聲道:“他們二位說的,也代表我的意見。”

劫余生注目笑問道:“這是說,你也想先行知道我是甚么人?”

“不錯。”

劫余生道:“很抱歉,依規(guī)例,我只說一段武林秘辛!”

曹子畏沉思了少頃,才點點頭道:“好!說吧!”

劫余生揚聲說道:“杰兒,替三位貴賓看座!”

“是……”

拾得兒恭應著,飛快地由幕后取出三張竹椅,放在曹子畏等三人身旁,含笑說道:“三位請座!”

“謝謝!”

曹子畏冷然道謝,三個人都將椅子挪正了一下,坐了下去。

拾得兒并立即替他們三個砌了一杯香茗,說道:“三位,請放心飲用,茶中絕對沒有毒藥。”

劫余生也含笑接道:“年輕人,我想你心中急于想知道我的來歷,別忙,既然大家都同在洛陽城中!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的。”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那你何不乾脆先行說明!”

劫余生笑了笑道:“年輕人,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拾得兒你是認識的,有著拾得兒在這兒,你還不能猜想我是誰嗎?”

“你……你就是欲望香車車主?”

“不錯!”

“可是,欲望香車車主是石瑤姑女士,兩你卻是……”

“在這等場合中,我能拋頭露面,以本來面目示人嗎!”

“那么,石車主此行目的是?”

石瑤姑神色一整道:“我此行目的,就是要找尋認識此量天尺的人。”

曹子畏微微一怔之后,才冷笑道:“現(xiàn)在,你的目的算是已經(jīng)達到了?”

“不!現(xiàn)在,只是開端,要談達到目的,可能還得經(jīng)過一番摸索才行。”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說句實在話,到目前為止,我還弄不清楚你石車主的葫蘆中,究竟賣的是甚么藥。”

石瑤姑笑了笑道:“也許你說的是實情,現(xiàn)在,我保證,以你的聰明,聽完我這一段武林秘辛之后,對于我葫蘆中賣的是甚么藥,也就心中有數(shù)了。”

“是嗎?”

“我想,錯不了!”

“好!我正恭聆著。”

石瑤姑端起面前茶杯,徐徐地飲了一口之后,才注目問道:“曹公子,對于七十年前,白云山莊少主江自強大俠等人平定那一場浩劫的經(jīng)過情形,是否也曾經(jīng)由你的尊長口中聽說過?”

曹子長道:“聽是聽說過,但由于年代已久,他們所聽到的,也是傳說,所以,可能不太真實。”

石瑤姑點點頭道:“唔,年代久遠,以訛傳訛,失真之處,自所難免……”

曹子畏忽有所憶地,截口問道:“石車主所要說的武林秘辛,莫非與白云山莊有關?”

“不錯,而且,我保證不但絕對新鮮,也絕對真實。”

“但愿如此。”

“曹公子,想必你也已經(jīng)知道,你我的武功,都跟白云山莊有關?”

“唔……”

“你可也知道,詹老怪與白云山莊的淵源嗎?”

“我只知道詹老怪與白云山莊有關,卻不知道他和白云山莊有甚么淵源。”

“那么,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詹老怪本來是白云山莊一個的侍僮……”

“哦!這可的確是夠新鮮……”

“更新鮮的還沒說到哩!”

“那么,就請車主快點說吧!”

石瑤姑沉思著說道:“年輕人,當詹老怪詹恨天于五十年前,橫行江湖時,一直沒遇過敵手,這一點,我想令尊也必然跟你說過?”

“不錯。”

“如所周知,白云山莊少主江自強大俠,自協(xié)助朝廷平定七十年前的那場大劫之后,聲威震朝野,一般人都尊之為無雙大俠而不名。雖然由于當時永樂帝朱棣之不易相處,而歸隱白云山莊,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但以他那嫉惡如仇的天性,對于像詹恨天那種為害江湖的人物,決無坐視不管之理,何況,當詹恨天為禍江湖時,江大俠才不過四十不到的英年,而詹恨天又是他府上的侍僮,怎么說至少他也該暗中出手,加以清理才對,但事實上,白云山莊的人,卻始終不曾出面……”

曹子畏截口笑道:“車主,我有話說。”

“請講。”

“據(jù)家嚴所聽到的傳說,詹老怪的下場,是被一個年約十多歲的少年押走的……”

“不錯,這一點,我也聽說過。”

“難道那少年不是白云山莊的人?”

“我說不是。”

“車主說得如此肯定,想必另有所本?”

“當然!”

“小可敬謹請教?”

石瑤姑正容說道:“事實上,當五十年前,詹老怪橫行江湖時,白云山莊早已化作一片劫灰……”

“啊……”

不等地說完,人群中已爆發(fā)出了一片驚呼聲。

白云山莊雖已不過問江湖中事,但卻是近百年來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圣地,所以,這一消息引起江湖人物的震驚,自是不在話下。

曹子畏也是臉色一變之后,才注目問道:“此話可真?”

“信不信由你。”

“請車主原諒,傳說中的白云山莊,似乎還沒聽說過,有誰知其確實地點,所以,小可才不得不有此一問。”

“白云山莊的地點,我知道,但我不會告訴你。”

“車主認為,白云山莊,是遭到仇家的偷襲?”

“唔……”

“當代武林中,誰能有此力量,將武林同道目之為圣地的白云山莊,毀于一旦呢?”

“這問題,我暫時沒法回答。”

“那么,車主又怎能斷定,那位將詹老怪押走的少年人,不是白云山莊的人?”

石瑤姑淡淡地一笑道:“我自有證據(jù),但目前,我不會告訴你。”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車主所標榜的一段武林秘辛,就只有這么一點兒?”

“難道這還不夠新鮮嗎?”

“夠新鮮,也夠刺激,只是,僅僅是這么一點兒,令人心癢難搔。”

“那么,回去問令尊吧……”

“車主認為家父知道這些?”

“即使令尊不知道,也自然會另外有人給你解答的。”

忽然,一個陰沉的語聲接道:“石瑤姑,別在年輕人面前要花槍,你有甚么話,請跟我說。”

那人使的顯然是武林中極難練成的“六合傳聲”功夫,但覺語聲有如由四面八方傳來,令人莫如其藏身所在。

但石瑤姑仍然表現(xiàn)得那么鎮(zhèn)定,也那么從容地說道:“閣下終于沉不住氣?”

那陰沉語聲道:“你以為我是誰?”

石瑤姑道:“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擺句話過來。”

“好!三天之后,夜三更,北邙山頂恭候大駕。”

“我準時赴約!”

“好的,死約會,不見不散……”

這回,辨清那陰沉語聲的發(fā)聲去向了,那是來自東面的屋頂上,但語聲卻已變陰沉為熾烈,一字字如天鼓齊鳴,震人耳鼓,而且,當最后那個“不見不敬”的“散”字出口時,人都顯然已到了百丈之外。

這情形,使得全場的人,一個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連石瑤姑也禁不住雙目中為之異彩連閃不已。

那一直不曾開口的,陪在曹子畏身邊的兩個灰衫老者之一,忽然長嘆一聲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石車主,你這是何苦來!”

石瑤姑微笑問道:“閣下是認為我多管閑事?”

那灰衣老者道:“試問,數(shù)十年前的疑案,跟你石車主何干?”

石瑤姑不再作答,卻是目注滿臉困惑神色的曹子畏笑了笑道:“年輕人,你該走啦!”

曹子畏道:“車主,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石瑤姑道:“別客氣,請講。”

曹子畏道:“車主手中這枝量天尺,的確是當年白云山莊無雙大俠的兵刃之一?”

“不錯。”

“車主也說過,白云山莊已于五十年前,成了一片劫灰?”

“唔……”

“那么,這枝原來屬于白云山莊的量天尺,又怎會到車主手中?”

石瑤姑笑問道:“年輕人,如果我猜想不錯,你應該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為何知道這么一個既新鮮,又刺激的消息?”

曹子畏點點頭道:“正是。”

石瑤姑道:“可是,這些問題,我暫時不會回答……”

“為甚么?”

“不為甚么,你且拭目以觀事實的發(fā)展吧!但愿你們父子倆能逃過一場大劫。”

說完,竟然深長地嘆了一聲。

曹子畏一怔。

道:“這宗疑案,與本門有關?”

“但愿我所料不確……”

狂妄,輕佻,而又目空一切的曹子畏,可能是方才企圖奪取那量天尺時,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的影響,居然一直表現(xiàn)得斯斯文文的,甚至于連石瑤姑所說的,猜中那枝黑尺時的“特別贈品”,也就是代徒擇婿的事,也不再過問就走了。當然,曹子畏的走,由于石瑤姑的武林秘辛太過新鮮與太過刺激,也是原因之一。

曹子畏走了,說書場也打烊了,聽書的客人懷著曲終人散的心情,紛紛離去。

約莫半個時辰過后,大相國寺前廣場上的夜市,也紛紛打烊。

深重的夜幕,遮掩了大地的一切,但它卻遮掩不住夜行奇客的行動。

通往北邙山的大道上,一道纖巧的影人,正以普通速度在踽踽獨行著。

那是一個頭戴瓜皮小帽,身著黑色短裝,面色黝黑的年輕人,黑夜中看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顯得格外有神。

年輕人的后面,也就是由洛陽城的來路上,一道幽靈似的人影,有如風馳電掣地追了上來。

一個是以普通速度前行,一個是以上乘的輕功身法追趕,那自然是不消多久,后面的人就已超越前面的黑衣少年。

那人超越黑衣少年之后,猛然一個轉身,冷笑一聲道:“丫頭站住!”

原來后面追上來的那個人,就是天一門的少主曹子畏。

黑衣少年顯得泰然自若地,笑問道:“誰是丫頭?”

“你!”曹子畏冷哼一聲道:“冬梅,別以為插上幾根羽毛,就可以冒充公雞了。”

“但我事實上已瞞過了很多人。”黑衣少年顯然已等于承認她就是冬梅所喬裝了。

“但你瞞不過本少主的法眼。”

“瞞不過又怎樣?”

“那你就該老實一點,說,方才跟你談話的是誰?”

冬梅徐徐揭下頭上的瓜皮小帽,披散一頭如云秀發(fā),淡然一笑道:“既然你看到了,何必明知故問!”

“方才,距離太遠,我沒看清楚……”

“想不到,你也有膽怯的時候。”

曹子畏一揚劍眉,沉聲叱道:“冬梅!你這是對本少主說話的態(tài)度!”

冬梅嬌笑道:“少主,我可是實話實說呀!你如果認為方才跟我說話的人有問題,就該當場抓住,才算是-賊-贓。”

“抓住你也一樣。”

“少主,別像吃柿子似地,盡揀軟的撿,我冬梅可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噢!”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我非常相信……”

不等他說完,冬梅又笑問道:“想不想知道,方才跟我談話的是誰?”

“廢話!冬梅,你自動招出來,也許我可以從輕發(fā)落。”

“多謝少主!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是招供,而且,你必須先行站穩(wěn)……”

“丫頭放肆!”

曹子畏已被激怒到極點,隨著話聲身形一幌,揚掌向冬梅俏臉摑下,恕叱道:“你既沒上沒下,別怪我辣手摧花……”緊接著,卻是傳來一聲無限詫訝的驚“咦”聲。

原來曹子畏那十拿九穩(wěn)的一摑,居然落了空,但覺人影一閃,冬梅已到了八尺之外。

這一來,自然使得曹子畏更加憤怒,除了立即飛身追擊之外,并連連冷笑道:“怪不得你膽大包天,居然敢吃里扒外,原來……”

“嗨!湯少俠快幫忙呀!”冬梅的驚呼,打斷了曹子畏沒說完的話。

原來曹子畏怒極之下,不但施展出看家本領,也使出了全力。

試想:以他在天一門中的身份和地位,在全力施為之下,冬梅又豈是他的敵手∫虼耍不到五招,冬梅已被迫得拭腳亂,險象環(huán)生,而不得不驚呼求援了。

“原來你就只有這一點兒道行。”一見自己已勝券在握,曹子畏凌厲而又快速的攻勢,又緩和下來,一面以靈貓戲鼠的姿態(tài),逼得對方繼續(xù)后退,一面冷笑道:“丫頭,誰是湯少俠?”

“我就是……”

語聲來自曹子畏的背后,而且距離顯然不超過二丈。

對曹子畏而言,盡管他是在跟冬梅游斗著,但敵人欺近自己背后二丈之內,而不曾察覺到,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過,盡管他心中大為震驚,卻并未回頭瞧過一下,而且,對冬梅的攻勢,又轉為快速而又凌厲起來。

很顯然,他是存心將冬梅制住,使自己站在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位。

“別欺負一個姑娘家!”

隨著話聲,人影閃處,一聲霹靂巨震,也隨之傳出。

“是你?”曹子畏鐵青著臉,雙目中迸射出憤怒的煞芒。

“不錯,是我湯人杰。”湯人杰(即拾得兒)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不是沒名沒姓的拾得兒嗎?”

“現(xiàn)在有了,姓是我義母的姓,名字是我?guī)煵┵n的。”

“你已成了石車主的徒弟?”

“不錯。”

“欲望香車車主的徒弟,也不過如此。”

“咱們彼此彼此。”

“方才,你出人不備,猝然出手,算甚么英雄!”聽這語氣,方才那一掌硬拚,曹子畏是落了下風。

“不服氣,咱們重行比劃過。”湯人杰不等對方接腔,又立即向一旁的冬梅說道:“冬梅姑娘,還不快走!”

冬梅嬌笑道:“是!我這就走啦……”

她是說走就走,掉轉嬌軀,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邙奔去。

當她回到古墓中的房間時,杜少恒剛好行功完畢,張目問道:“冬梅,你剛回來?”

“是呀!”冬梅嬌笑著,緩步向杜少恒身前,忽然俏臉一寒,厲聲叱道:“杜少恒,我饒你不得!”

話出同時,已揮掌向杜少恒的前胸擊下。

事出意外,雙方距離又那么近,而杜少恒更仍然是一個跌坐行功的姿態(tài)。

此情此景,杜少恒除了閉目領死之外,可實在沒有一絲應變的余地。

因此,冬梅的這一掌,自然是結結實實地,擊在杜少恒的前胸上。

但聽“砰”地一聲,一道人影應掌飛起,跌落丈遠外的門旁邊。

但出人意外的,被掌力震飛的不是杜少恒,而是冬梅。

這情形,連杜少恒也給弄得滿頭霧水似地,不明其所以,只是目注被跌得齜牙咧咀的冬梅,滿臉困惑地問道:“冬梅,這是怎么回事啊?”

冬梅像發(fā)了瘋似地,忽然出手揍人,是一奇。

挨揍的杜少恒夷然無損,而驀施偷襲的冬梅,卻反而被震飛丈遠之外,是又一奇。

但事實上,還有第三奇哩!出手偷襲的冬梅,疾言厲色,猝下殺手,但當她被跌齜牙咧咀之后,她的眉梢眼角之間,卻反而洋溢著一片歡愉。連杜少恒的問話也充耳不聞地,只是喃喃自語道:“謝天謝地……這下子可好了……”

杜少恒苦笑著,走近冬梅身旁,將她扶了起來,道:“冬梅,你沒瘋吧?”

“瘋?誰發(fā)瘋了?”冬梅一下子緊緊地摟住他,仰著俏險嬌笑道:“現(xiàn)在,我們已成功了,少恒,你要記住你自己的諾言,不要拋棄我呀!”

杜少恒若有所悟地,道:“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有很重大的事情瞞著我……”

“是的,我現(xiàn)在就要告訴你了。”

“好,說吧!”他輕輕擁著她回到床邊的椅子上。

“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哩!”

“甚么話啊?”

“重申你的諾言,從今以后,永遠不拋棄我。”

“好!不論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今后,咱們永遠在一起……”

“少恒,你真好……”她高興得擁住他,送上一個溫馨的香吻。

良久,良久之后,杜少恒才將她那扭股糖似的纏著他的嬌軀輕輕推開,道:“冬梅,方才,你沒有受到震傷吧?”

“還好。”冬梅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只使出了七成真力,如果施展全力,那就不死也得重傷了。”

杜少恒蹙眉苦笑道:“這是怎么回事呢?我的功力怎會突然之間增進很多,并且還能自動發(fā)出反震之力,震傷敵人?”

“是的,我也不相信,所以才決定,先不告訴你,冒險一試。”

“冬梅,現(xiàn)在,該說明原因了。”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少恒,還記得文姑娘代表石車主對你所作的保證嗎?”

“就是那使我功力增進的保證?”

“是呀!”

“當然記得,不過,以方才的情形來說,我的功力的增進,似乎已經(jīng)超過了文姑娘的預期。”

“是的,車主方才向我說過,你現(xiàn)在已不止是一個一流高手而是當代武林中,有數(shù)頂尖高手之一了。”

不等對方接腔,又立即按著說道:“當時,車主因有外人在旁竊聽,為了怕影響你的進度,才故意說成最多能使你成為一個普通的一流高手,并故意送你一個調侃意味極濃的錦囊妙計。”

杜少恒點點頭道:“我懂了,這些,都是為了松懈敵人的戒心。”

“同時,也存有刺激你的因素在內。”

“刺激我?”

“是的,四個月之前,文姑娘不是奉命暗中送給你一份練功的口訣嗎?”

“唔!那是一份很普通的口訣,我雖然每天勤練不輟,卻并未存有甚么信心。”

“不但沒有信心。更是由于那錦囊妙計的調侃,以及前途一片灰暗,使你的心中,充滿了激憤,而每天借著醇酒婦人去麻醉自己,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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