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葉這么丑?
我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這個世界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世界,但是!!!
長成她這模樣,不驚奇是不可能的!
滿臉的痣,讓我一瞬間有種夜晚看星星的感覺,密密麻麻的小痣中,七顆碩大的痣從嘴角到眼臉下方,猶如北斗七星一樣。
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那眼角耷拉的猶如常年睡不醒一樣,塌鼻子也就算了,居然還是朝天的。
“你多大?”我忽然開口問她。
“十九。”她沒想到我突然這么一問,下意識地回答,“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我擠了個笑容,“好奇。”
這張臉,真對不起十九年零十個月前他爹對他娘那份真情。
這臉,居然有那么多男子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爭風吃醋,她身邊的那些美男都瞎了眼嗎?這容貌看一眼,二十年都沒沖動啊!
“好奇完了,可以開始了嗎?”她倒是一點也不為所動,就連她身邊那群侍童,也半點不為這張臉所動。
我幾乎鼓起所有的勇氣,才讓自己點下那個頭。
我曾經怨念過自己長的漂亮,沒有一張英偉的臉,但是此刻我無比懷念自己的容貌,我寧可一輩子不英偉,也不要一張這樣的臉。
她的手在我臉上劃著,涂涂抹抹,我看著她身旁盒子里各種詭異的面團似的東西,想象著自己就是一個面人,由她捏來捏去。
趁她的手在我額頭上涂抹的時候,我問她,“其實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她瞥我一眼,瞇縫眼還真對得起她那懶懶的語調,跟睡著了似的。
“你的臉。”我意有所指,“故意的吧?”
她笑了聲,很輕。
“我記得你當年假扮小葉的時候,那易容術讓我看不出半點端倪,有這等技術的人,我不相信你會以真容示人,所以這張臉也是假的吧?”
她再度輕笑了聲,掌心揉捏著粉團,鋪上我的臉,“還有理由嗎?”
“你的男人太多,縱然你有錢有地位,能讓人死心塌地跟著你,無非溫柔多情,再就是才貌絕世,若是這樣的臉,是不足以征服他們的。”
“是不是真的有所謂嗎?反正他們眼中這就是七葉,所以……”她的手飛快地在我臉上涂著,不多會的功夫,我就覺得眼睛被什么擋住了,看東西老覺得耷拉著東西。
“所以我只能頂著這張臉了。”我無奈地感慨,“你就不能做個大點的眼睛,這樣看東西不方便啊。”
“眼睛大了,好到處勾搭人嗎?”她嘲諷著。
一個女人以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聽著實在覺得怪怪的,要不是知道她是個女人,我真以為她也看上我了呢。
“你為什么不給我做個人皮面具呢,那樣多方便?”我抱怨著,皮膚上被蝴了東西,滿滿的不透氣的感覺,讓人不適。
“人皮面具不自然,因為不能很好的和皮膚貼合。”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縱然我能做到最細致,也不過是把眼角嘴角頸項間這些最容易暴露的地方給你遮掩掉,但是你這次去是十日,難保不出意外,這種易容術最是保險,即便伸手捏,也摸不出任何瑕疵。”
她的手順勢在我的臉上狠狠地揪了下,我一咧嘴,她無辜地笑了笑,“看,和真的一樣。”
好吧,如果她這張臉也不是真的,那我的確要承認,她的易容術已到了天下無雙的地步,一顰一笑根本看不出半點易容的痕跡。
我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揪著她的臉也捏了捏,手感和真正的肌膚一模一樣。不死心地又摸了摸,還真是凹凹凸凸的痣,摸了一手。
她瞇這眼,湊上我的臉,“真嗎?”
我贊嘆地點頭,“真,一點都摸不出來是易容的。”
她齜牙一笑,“因為我這個是真的。”
真的?
那豈不是我對著一個女人的臉又摸又捏又搓又揉了半天?
心頭一哆嗦,忙不迭地把手縮了回來。她那懶散的聲音笑的更清脆了,手指勾上我的下巴,近近地湊了上來,“我這個人喜歡美的東西,不管男女,只要夠漂亮就能讓我動心,比如……你!”
我一巴掌揮掉那只手,用力地搓著頸項間的雞皮疙瘩。
老娘被人調戲了,被個女人調戲了,還是被個很丑很丑的女人調戲了!
“七葉,你信不信我會揍你?”我冷著臉。
她眼睛瞟過我的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不會為了這么小的事和我翻臉的。”
好吧,算她說中了。
“你別忘了這是我的性格,你有我的臉,卻還要將我的性格模仿到極致,所以只能靠你自己揣摩了。”她的手又一次勾著我的下巴,沖著我吹了口氣,拋出一個媚眼。
我要吐了,這么丑的女人對我拋媚眼。
“別嫌我丑,現在我們是一樣丑。”她懶散地坐進一旁的椅子里,整個人都軟軟地靠在椅背上。
如果她不是累極了,那就是懶筋抽了。
“怎么,又累了?”我打量著她,想要探索出一絲端倪。
她打了個呵欠,“沒有美人醇酒,真是不開心。”
“該不是你的身體撐不住了吧?”我一句話直戳向她。
她呵呵一笑,“都說紅顏禍水,我這臉能萬歲萬歲萬萬歲的。”
真有自知之明!
她手一揮,那頂小轎立即到了眼前,她懶懶地瞥著我,“上去吧,剩下的就靠自己了。”
我撩起簾子坐了進去,當簾子放下的一瞬間,我聽到了她搖頭嘆息的聲音,“哎,真是便宜你了。”
把我弄成這樣,居然還是便宜我了?
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手又探出了簾子之外,“七葉,有鏡子沒?”
很快我的手中多了一枚小鏡子,外加一塊絲帕,“你有五天的時間好好習慣這張臉,要是實在覺得惡心吃不下飯的話,就擋著。”
“你平時也擋著么?”我哼了聲。
“當然。”她呵呵笑著。
當轎子被抬起,她懶靠在椅子上,輕輕揮著手,“記著,聲音裝的像點。”
我捏著嗓子,發出一聲輕佻的笑聲,“這樣……夠嗎?”
在再度把自己弄出一身雞皮疙瘩后,我終于聽不到七葉的聲音看不到七葉的人了。
小轎子帶著我,一路飛快地朝著深山密林處走去,直到一斷懸崖邊,抬轎的人一展身形,從崖壁上縱落。
我自己親身上下過無數次山頭,被人抬著還是第一次,心中隱約猜到了七葉為什么來去無蹤沒有被人發現,這樣的地方,連飛鳥都少之又少,又怎么可能被人跟蹤得到?
山腳下,一輛馬車早已守候,在看到小轎之后,最前方的童子沖著我的方向恭敬地俯首,“主上,請登車。”
一句話我便明白了,七葉連自己的隨從都隱瞞著,沒有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從此刻起,我就已經是七葉了。
對我來說,如果連他的侍童都瞞不過去,也就更無法瞞過“落葵”的人了,倒算是提前的考驗了。
七葉的心思之周詳,令人嘆服。
我嗯了聲,沒動。
果然,幾名侍童乖巧地鋪上白緞,從車旁一直延伸到轎子邊,朵朵鮮花般從籃中灑出,鋪滿整條花道。
我一直以為七葉那是高調,才在出現時裝模作樣,原來她平日里也是這么個德行啊?
這個家伙是有狐臭還是長瘡惡臭啊,每日里需要這么多花,熏的人喘不過氣來,今天靠近我的時候,也是濃到沖鼻子的花香,讓我難受極了。
莫非是想掩飾什么?我壞心地猜測著。
侍童跪趴在兩側,雙手攤開,掌心向上,口中虔誠地喊道,“恭請主上登車。”
看著眼前那一長排的白嫩掌心,這七葉真是暴殄天物,太不懂得珍惜了,浪費啊浪費,心狠啊心狠。
慢慢地下了轎子,腳踩上侍童的手,感覺到對方小心翼翼地捧著,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車前。
立即有童子跪下,以背為凳。
登上車,寬敞的車內豪華奢侈已極,以磁鐵做成的碗碟牢牢吸著,一動不動。
新鮮瓜果,美酒水晶杯,五一不是精巧細致。
車內,熏香裊裊,不斷騰著青煙。
若說少了什么,只怕就是幾個美男環伺身旁了,我想只要我開口,這些車旁的侍童會馬上進來。
不過七葉的男人,我沒興趣。
我不喜歡太過濃郁的香氣,索性捻滅了熏香,為自己斟上一杯酒,靠在榻上休憩了起來。
酒很醇香,絕對難得的千金一壇的好酒,只是這種酒,我卻道不出名字,甚至從未品嘗過。
不醉人,卻甘美無比。
我對七葉的做派一向是反感的,但是這酒,不僅打破了我一向不好酒的習性,甚至讓我起了好奇心,想著若再遇到她,只怕少不了要問問這酒是何處尋來的。
枕畔,飄過縷縷淡香氣,這不是熏香的味道,也不是花香的味道,聞著沁人心脾,在彌漫著的濃香里,格外清新。
五日的行程很快過去,馬車帶著我從荒涼走入繁華,再從繁華走回荒涼,最終停在一個山谷中。
最前首的童子伸手撥開山壁上的藤蔓,露出一個銅鐘,少年拿起旁邊的小錘,敲了起來。
“當……當……當……”
聲音在山谷中回響,一連十二響,那侍童才放下手中的小錘,將一切恢復原狀,垂手在一旁等待著。
不多時,那山壁在軋軋聲中開啟,慢慢地分向兩邊。
我心頭一動,定睛看去,才發現那山壁不過是薄薄的石片鑲嵌在生鐵之上,從外看是石壁,實則是鐵制的機關。
明白七葉那句一切靠我自己的話中意思了,開啟的機關只有“落葵”的人知道,我即便有武功,也不可能硬闖得出來,我要的是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來。
絕不能暴露半點!
一道人影閃了出來,簾子中的我神色一動,居然看到了熟人。
十幾日前,我與她還打過交道呢,蜚蒲。
“七葉姑娘許久未至,前幾日送信說要來看望蜚零,沒想到這么快就到了。”蜚蒲的臉上有著笑意,從臉上一直延伸到眼底,看來是對七葉真心的喜歡了。
七葉的理由竟然是這個?難怪那日她一直嘆息著便宜我了。
我輕輕一笑,心中轉過數過念頭,該死的七葉,竟然一句她平日的稱呼都沒告訴我!
“蜚長老,多日不見,可好啊?”我慵懶地開口,心中多少還有些忐忑。
她的笑容更勝,“好,好。”
一塊石頭落了地,我這才慢慢踏下車,在花香四溢的絹布中,帶著我那塊遮丑的面紗,行進了大門。
一干侍童靜默在門外,當鐵門在機關中閉合,我終于孤身走進了這傳說中屬于雅的地方。
生死成敗,只看我夠不夠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