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上海,川沙。
經(jīng)過五十年的不斷發(fā)展,上海,已經(jīng)成為了全球數(shù)一數(shù)二的超級大都市,川沙,五十年前,不過是一個熱鬧的小鎮(zhèn),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到處高樓林立,與市區(qū)一樣的繁榮了。
川沙公園里,一個老舊的木椅上,有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正靜靜的,抱著一只看上去也極為蒼老的白貓,在那里曬著太陽。
這個老人,已經(jīng)是公園里的常客了,沒人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一到冬天,只要太陽明媚的日子,就必定會抱著那只老貓,來到這里曬曬太陽,嘴里還總是嘀嘀咕咕的說著什么,公園里的人,都認為這個老頭很古怪,但是也從來沒有人去搭理過他。
老人摸著白貓的毛,慢慢的,慢慢的說著話,那神情,好像是在跟自己的老伴聊天一樣,而并不是一只老白貓。
“盈盈啊,你看,今天的陽光多好?嗯,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真舒服,前幾天呀,沒出太陽,我也就沒帶你出來透氣了,這不,今天一看有太陽了,我就帶你來了,你可不能怪我呀,呵呵,老啦,腿腳不靈啦,走段路,都這么費勁,唉,要是在年青那會,不是吹,這點路,十分鐘我就跑到啦,現(xiàn)在不行了,這點路,我都要走上個把鐘頭。”
“盈盈啊,你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了?是不是我給你燒的菜不好吃?唉,沒辦法呀,我現(xiàn)在都老眼暈花了,還能燒出什么好吃的菜呢,你呀,也別太挑啦,將就著吃點吧,啊,要聽話,知道么,要是不聽話,我就不理你啦。”
“盈盈啊,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轉(zhuǎn)眼,我們都這么老了,呵呵,五十年的時間,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沒啦,唉,要是有來生,我們一定還要繼續(xù)做夫妻,繼續(xù)相愛哦,誰要反悔,誰就是小狗。”
說著說著,老人渾濁的眼里,流下了兩行老淚,那只老貓,像是聽懂了什么似的,眼里,竟然也有了淚花。它太老了,老的都已經(jīng)動不了,老的已經(jīng)吃不下任何的東西了,老的就像風中的一塊朽木。
它知道,它的大限要來了,可是,它不忍心就這么走了,它放心不下他,這個抱了自己一輩子的男人,可是,放不下又怎樣呢?不論是誰,都將有這么一天,縱使心中有萬般不舍,它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死神的腳步,來了,它費勁的抬起眼,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個跟自己一樣蒼老的男人,然后,靜靜的,閉上了它的雙眼,安祥的,走了。能死在心愛的男人的懷里,真的是種幸福。
老人感覺到了,感覺到了它的身體越來越?jīng)隽耍呀?jīng)失去了熱度,其實在幾天前,當它吃不下任何東西的時候,老人就知道,它不行了,它要上路了,只是,他不愿接受這個事實,不愿意它就這樣離開自己,可現(xiàn)在,它還是走了,他能感覺得到,它的身體一點點的變涼,變涼,最后,失去最后一點的熱度。能讓心愛的它死在自己的懷里,也算是種幸福吧。
老人已經(jīng)老淚縱橫,但還在不停的說著,說著,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有回憶不完的往事一樣。
一個小男孩輕輕的走過來,蹲下身來,看了看老貓,童言無忌的說,
“老爺爺,它已經(jīng)死了,你為什么還在說啊?你怎么哭了啊?你的貓死了,你是不是很難過啊?老爺爺,別難過了,它要是知道你這樣,一定也會傷心的。”
老人沒有理會小男孩,依然還在那里,滴滴咕咕的說著,還在那里輕輕的撫摸著已經(jīng)死去的貓,眼里,淚水不停的流了下來,落在了身上,落在了貓的身上。
小男孩走開了,跑到一個老婦人面前,很天真無邪的模樣,問道,
“奶奶奶奶,那個老爺爺好奇怪哦,為什么抱著一只死貓,還哭的這么傷心呢?”
老婦人抬起頭來,看到了那個老人,不知什么時候起,她的臉上,也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她摸摸小男孩的頭,像是對他,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人啊,傷心的時候,自然是會哭的了,當年奶奶還年青的時候,不知道這些,以為做人,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可是,當奶奶費盡心機成了人,過了這一輩子的時候,奶奶呀,才明白,原來,人是多么的脆弱,要經(jīng)歷那么多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是會傷心的,傷心了,就會哭的,你不想哭,可是你的淚水,卻總是不聽話的流了出來,歡歡,現(xiàn)在跟你講這些,你不會懂的,你總有一天,能明白奶奶說的這一切的。人的一生,這么的短暫,幾十年的時間,就要走向衰亡,人生苦短,有很多時候,你做錯了事,便沒有再補過的機會了,歡歡,長大了要聽話,不能做錯事,知道么?不然的話,你會一輩子都活在良心的不安中的,奶奶就是做了一件錯事,可是,大錯鑄成,便沒有機會,再給你去改過,去彌補了,歡歡,記住奶奶說的話了么?”
“嗯,我記住了,奶奶,歡歡一定會聽奶奶的話,要乖,不要去做錯事,奶奶,你怎么也哭了呢?”
“奶奶沒哭,奶奶是,奶奶是眼里不小心進了粒沙子,好了,時間不早了,歡歡,跟奶奶回家吧,晚了你的爸爸媽媽會著急的。”
小男孩一蹦一跳的,跟著奶奶,向公園門口走去了。
老婦人與那位老人,擦肩而過,兩位老人的臉上,都還掛著兩行老淚。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