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的出現,讓三人十分震驚。
看上去女子也就二十多歲,亂糟糟的頭發上,掛著幾片樹葉,臉上的泥污,遮住了女人該有的膚白,一身的破衣,即便這夜晚的微風,也能讓其瑟瑟發抖。
最讓人震驚引人注目的則是這個五六歲的孩子,他的頭發同樣是那么的亂,臉同樣那么的污,衣服同樣那么的破,而有所不同的是,他沒有雙臂,斷臂處,用一些白布纏著,上面明顯的有大片干涸的血跡。
孩子將頭埋在女子的后襟內,時不時的以驚恐的眼神,看著臨夜而來的陌生人。
“不要抓我們,求求你們,不要抓我們啊!求求你們了。”女子撲通跪地,頻繁的磕著頭,嘴里不停的喊著祈求的話。
柳絲急忙走過去,一把抓住女子的胳膊將她拽起,“大姐,不要這樣,我們不是來抓你們的,看見這兒有燭光,我們就是過來看看的。”
“真,真的?”嗚嗚,婦女聽柳絲說不是抓他們的,轉而大哭了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大姐,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們說說,也許我們能幫您呢,你剛才說不要抓你,到底誰要抓你們?”
女子傷心的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她用衣袖擦完淚水,這才多少顯出原來的膚色。
她將柳絲三人讓進屋,屋里實在是太過簡陋。
沒有什么椅子,只有幾個破木樁子,女子將其遞給了三人坐下,她和孩子則靠在一張破木床邊,柳絲一看那木床,都是高低不平的木板子,稀稀拉拉的蓋著一些干草,地上有些野菜和野果,應該是這二人充饑的食物。
看到這些,柳絲鼻子一酸,心里像在滴血。
婦女哽咽的說起自己的故事來。
她原本在韓州的都城運城居住,丈夫會些木匠手藝,他們有個聰明可愛的女兒。
那個夜晚,突然都城被戒嚴,接著就發生了一場大戰,一大群黑衣人殺進了城里,殺入了王宮,最后殺死了國王。
第二天,他們開始四處抓男丁,并貼告示,懸賞抓所謂的余黨。女子的丈夫被這些人強行帶走,因為女兒哭著拽著爸爸的衣襟,他們十分兇殘的將孩子一刀砍成兩段......
女子一下子家破人亡,從此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城里處處都是傷心地,她選擇了離開。
茫然不知該去何處的她,來到城外的一個不起眼的村落,并發現了這個男孩。她見男孩也是孤獨一人,時常一天都吃不著什么東西,餓的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看著孩子可憐,便將孩子帶在身邊,算是有個伴。
誰知,他們在要飯求存的時候,被一些官兵看到了這孩子,發現他竟然是一個舊臣的后代,為了賞錢,為了斬草除根,官兵們便跑過來抓孩子,女子沒法只能拽著他猛逃。
因為山村的周圍樹多山陡,女子背著孩子在爬一塊石頭時,被官兵追上,官兵上來就是一刀,孩子下意識的伸胳膊去擋,那兩個稚嫩的雙臂,竟然被兇狠如畜生的官兵給齊齊的砍掉,女子一急之下抓住孩子爬了上去,可是那邊竟然是懸崖,看見那幾片閃著寒光的大刀又砍過來時,女子只能選擇跳下去。
也許是命不該絕,他們跳下去并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掛在離地面不高的一棵橫長的大樹上。
二人怕再遇到官兵,便來到這深山中,搭建了這個木屋住了下來。
柳絲聽完女子的過往,已經淚眼婆娑,哭出了聲音。
這兩人的命運實在太苦了,她來到孩子跟前,孩子嚇的腿都在顫抖著,她輕聲的說道:“小弟弟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我看看你的傷可以嗎?”
“我給這孩子起名叫豆子,那一刀砍掉了豆子的手臂,也讓他看到任何生人都怕。豆子,別怕,讓這位姐姐給你瞧瞧也好。”
豆子突然大哭起來,口中喊著:“我不要,我不要看,嗚嗚......”
一向嬉皮笑臉的王云,此刻臉色鐵青,他狠狠的咬著牙齒,昏暗的燭光,更顯得他陰沉的心。
李耳則一臉凝重,看著這對不是一家的一家人,真不知該說什么——活著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豆子情緒十分激動,根本無法為他看傷,最后柳絲也只能作罷。
柳絲借著燈光看著眼前的女子,因為女子十分的消瘦,顯得她的眼睛特別大而無神,三人行來并未帶吃的東西,手里倒是有些值錢的東西,不過給了他們,他們也是無處去花。在這深山里,對于二人來說,真是每多活一天,也許就是多一天的奇跡。
柳絲長嘆一聲說道:“這世間的苦,這世間的惡,為何總是圍著弱小的人轉?如果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象這般活法,遭的這般罪,活著又何嘗不是一場煎熬?為什么不能給弱小的人一些生存的空間呢?高高在上的王孫貴胄們是人,難道這些人就不是人?這些人為了活著而努力的活,那我們呢?我們在為什么活著?長眉大哥,你告訴我,我們在為什么活著?云大哥,你說,我們在為什么活著?”
王云搖了搖頭,說道:“我活這么多年了,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若是一定讓我說為什么而活,那我只能說,我在為王命而活,秦王所指,便是我的目標,大秦強,便是我的愿望,我活著,應該就是為大秦而活。”
“在我記事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想,天地是什么,我們為什么會出現在天地之間,我們與這天地,到底存在何種關系,我們與那萬物呢?如今,看見大姐和孩子,我頓感人是如此渺小,渺小得有些可憐。”
“我們活著,能有口吃的就中,有個地方歇腳就行,豆子這樣,就算他以后長大了,還能干啥呢?”女子低頭看著豆子,淚珠又一次打濕了衣衫......
這一次的偶遇,猶如一次重擊,震動著每個人心靈的最深處,讓幾個都想著一個問題:為什么而活著?
而柳絲在同時想著另一個問題:“人,活著的價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