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點什么?”
“開水吧。”
“你是眼睛看不見了,但是沒有規定你要戒酒吧?”徐白拿著一瓶洋酒走過來,懶洋洋在陸謹言身旁坐下來。
“不想喝了,喝酒之后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有什么用呢?”
“我在這里,喝吧。”
“徐白……”
陸謹言想要伸手攔住他,徐白已經拿起酒杯給他倒酒了:“你是看不見,但不是殘廢,在這里就沒有喝開水的道理,喝酒吧?”
外面音樂偶爾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不過都被房間的門給隔絕了,陸謹言的手觸碰到冰冷的邊緣,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他只想放縱。
辛辣冰涼的美酒入喉,他只覺得世界好像又變成了另一種模樣,也罷,紙醉金迷,放縱的生活,總要嘗試一下,枯燥而平淡的日子,已經快要將他折磨瘋了。
“這里你多久沒來了?”
陸謹言搖頭:“不記得了。”
“你看不見之后?”
“看不見之前,已經很長時間不來了,原來這樣的日子也很適合我,是不是我想錯了,還以為可以換一種生活方式,原來不可以。”
“是不是我今天不去找你,你就不準備聯系我了。”徐白妖孽一般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手里拿著洋酒晃動著,慵懶靠在沙發上,一條腿翹起來,另一條隨意搭在上面。
“找我做什么,現在既不能陪你玩,也不能幫你做什么了。”陸謹言失笑,一口一口下去,不知不覺,他又喝了半杯,徐白在旁邊繼續幫他倒酒,被陸謹言推開,他抓著酒瓶,對著就被就要倒,溢出來一大半在桌面上。
“靠!”
他將陸謹言的手拉開,奪走洋酒瓶:“老子幾萬一瓶的酒就這么給你糟蹋了。”
“一瓶酒而已,有什么舍不得。”
“給你喝舍得,給你倒掉,舍不得。”徐白將酒放得遠一些,盡量不讓他碰到。
陸謹言自嘲一笑:“你看,我現在就是連跟你喝酒都不行了,這樣還有什么意思呢?我不離開這里又能做什么?”
“你能不能給我振作點,那該死的自尊心能吃嗎?世界上的盲人可不是只有你陸謹言一個人,他們還不是照樣活著,你好歹大半輩子都已經見過了,還有那么多人一輩子沒有見過陽光呢。”
“那我還應該高興嗎?”
“我操,陸謹言,你這是在自暴自棄怎么的?”
陸謹言沒有反抗,就這么被他拎著丟到了沙發里,背脊倒在了柔軟的靠墊上。
“你自己的生活,只能靠你自己去改變了,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那你倒是別活了,操,陸謹言你倒是還手啊?”以前兩個人打架,他從來就沒有贏過。
“還手?”他冷笑:“你讓我用什么還手呢?我看不見,我是個瞎子。”他狂吼一聲,驟然蓋過所有聲音。
此后,兩人之間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徐白依舊在給他倒酒,而陸謹言一杯接著一杯,不要命的灌下去。
程瀟瀟回到家之后,面對一片的漆黑,她以為陸謹言會在房間上面休息,但是沒想到,人不見了,她打開房間的門,看到空蕩蕩的床之后,就意識到,陸謹言不在這個房子里。
所以一進門那種清冷的第六感是真的,他真的不在家。她發瘋的走出去,在桌上找到了手機,他竟然連手機都沒有帶。
他看不見,他還能去哪里?
一瞬間,仿佛從懸崖衰落,驟然失重的感覺讓她差點暈倒,雙手勉強扶著沙發邊緣,深吸幾口氣,她才覺得自己手腳還能使出力氣。
他看不見,會在哪里?
如果出去的話該怎么辦?她根本就不敢想象陸謹言現在的身體情況,他會選擇單獨出門,她慌了,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似徒然被丟到了茫茫大海中,他就是那一根浮木,可是浮木突然不見了,她什么也找不到,沒有了。
她頂著要沉默的危險,四處尋找,但絕望會將她一點點淹沒,最后完全吞噬。
陸謹言現在是她唯一的支撐了,她不能夠想象,如果失去他,將會過著什么樣的日子,行尸走肉?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呢?
她從地上爬起來,打電話給沈清跟沈逸陽,兩人聽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幫忙尋找,他們幾乎找遍了所有陸謹言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夜里十點多,最終三人在小區的花園下碰頭,一無所獲。
陸謹言不會不告而別,程瀟瀟完全相信他只是出去了,但是他可以去哪里?
她臉色蒼白,魂不守舍,整個人的情緒低沉得可怕。
“嫂子,不要擔心,他是個有分寸的人,他一定會回來的。”
程瀟瀟捂著眼睛,頭都抬不起來:“他身上什么都沒有,手機都沒有,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都找不到人,我很害怕……”
他看不見,馬路上那么多車輛,他如果走過去了會怎么樣?
“嫂子,你先別激動,我們再找找,說不定他被哪個朋友帶走了。”
“沒有了……我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找的人我已經全部找過了,但是沒有怎么辦?找不到。”
一輛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接著從車上走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陸謹言,另一個是陌生的面孔。
“陸先生,我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上去。”
程瀟瀟聽見他的聲音,一顆心七上八下,剎那間又從云端落回了地面上。
陸謹言沒事,她現在無暇去顧及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只要人沒事,就可以了,他的平安勝過了一切的理由。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瀟瀟擔心死了,我們幾個人找了你一個晚上,為什么不打個電話說一聲?”沈逸陽第一個沖過去,按著他兩邊肩膀。
“陸謹言你真是好樣的,幸好沒事,你知不知道……”剩下的話,沈逸陽一句也說不出來,因為抬頭看到他黯淡的眼睛,里面沒有一點光芒。
“算了,沒事就好了。”
程瀟瀟撲入他懷中,忽略了身上濃重的酒味,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仿佛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陸謹言揪著一顆心,慢慢將她抱住。
沈逸陽扶著他上樓的時候問:“為什么沒有帶手機,我不是給你買了一個可以按鍵的嗎?”
兵荒馬亂,就因為自己離開了片刻,這就是他的生活,陸謹言忽然說不出的煩躁,他說:“我當然知道可以按鍵,但是我看不見,那個東西這么小,我只要轉過身就找不到了。”
他口氣算不上好,話音落下幾個人都愣住了。
這一天晚上大家都很難熬,他們已經處于一個爆發的邊緣,這是一根導火線,程瀟瀟躺在床上,她睡不著,但她知道陸謹言也睡不著。
她靠過去,貼著他的背,可是兩個人都沉默了,她不知道可以說什么,而陸謹言是難過得什么都不想說。
一直到下半夜,她才朦朦朧朧有了一些睡意,但是不沉,他一起床就可以察覺到,程瀟瀟對這樣的日子感到了不安,這一切,終于在兩天后的一個清晨得到了應驗。
前一天晚上,陸謹言的熱情像是要燃燒掉他身上所有的能量,抱著她一遍遍的翻云覆雨,無論她怎么求饒都沒有被放過。
從天黑,他們折騰到了凌晨,她融化在他懷中,被他的親吻撫邊全身,他溫柔得讓她落淚,情到深處,卻也激烈得無從招架。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這樣的體力,這樣頻繁的次數,哪怕是兩個人從前興致最高的時候,仍然沒有這么做過。
他一直糾纏,不肯松開手,仿佛離開就是永恒,這樣濃烈的情讓她也熱烈的回應著,也擔心那一句話,樂極生悲。
程瀟瀟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外面透進來,她一看手機,上午十點,陸謹言不在房間,她掀開被子,頂著酸痛的身體下床,低頭一看遍布的吻痕,這才想起昨晚的戰況有多么激烈。
她照常到洗手間去洗漱,然后拉開衣柜找衣服,換好之后打開房間的門,終于,她在面對空曠客廳的時候,整個人愣住了。
沒有人,靜悄悄沒有任何氣息,桌上沒有他的手機,她一步一步走過去,玄關處少了鑰匙。
出去了?
她姑且這么告訴自己,伸出的手已經在不斷顫抖。
轉身的時候,在桌面上看到了一張a4紙張,還有一支鋼筆,這支鋼筆是陸謹言以前簽字用的,他一直隨身,許多年了。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還有許多重疊在一起,因為看不見,他是憑著感覺寫的,旁邊還有一本書,用來擋住一行一行的線。
“瀟瀟!對不起,當你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你了,對不起,答應過你,但是我沒有做到,我給不了你幸福,無法照顧你一輩子,讓你每天都這么辛苦,是我的錯,但你相信我的選擇,一定會是正確的,我們每天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不是你受不了,就是我受不了,我不想看見你先離開我,所以我做出了決定,讓你留下來,瀟瀟,不要懷疑,我依舊很愛你,如果你遇到了可以照顧你的那個人,你就跟他在一起吧,我不妒忌了,只要他可以給你幸福,我陸謹言這一輩子,就只愛你,如果我可以看得見,我會一輩子陪著你,給你一切想好的,可是對不起,我注定給不了,沒有你的日子,應該會很難過,但是沒關系,我會習慣,你也要習慣!瀟瀟,對不起,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