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曉軒在校門口等了一會,就見老木開著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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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之後,還不等我們坐穩(wěn),老木跟曉軒打了個招呼,就回頭對我說:“剛纔老爺子給我打電話了,正在家等著呢,我來的路上他連著問了兩遍到哪了。我一看他都急了,我也不敢耽擱,一路飛也似地趕了過來。”
我笑著看向老木,說道:“讓他急急也好,你犯不著爲(wèi)了他開快車。”
老木嘆了口氣說道:“他都那麼大的年紀(jì)了,也沒幾天好活頭了,能早點見就早點見吧。”
我聽了,低頭不作聲。
老木卻轉(zhuǎn)臉跟曉軒聊了起來。
老木只有木婉一個姑娘,從小也是饞男孩子,他到不是重男輕女,而是女兒實在是太嬌慣了,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話稍微說得重了點,木婉就含著兩汪淚無聲地看著他,對部隊出身的老木來說,管教木婉簡直是讓自己受罪,實在是不如管教兒子來得痛快。
又因爲(wèi)他和阿爸的那層關(guān)係,所以老木幾乎是把曉軒當(dāng)成自己的親兒子了。
老木打曉軒一上車就不停地問他在學(xué)校的事,從吃喝到學(xué)習(xí),簡直是無微不至,我坐在後面,聽得簡直想笑,老木看樣子是從小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習(xí)慣了,不自覺地就露出婆媽的本性來。
一路上說說笑笑,轉(zhuǎn)眼就到了合歡路上。
我聽老木說過,王家在合歡路上有一處老宅,打從老爺子住進(jìn)去,就再也沒搬過,聽說這宅子還是老爺子和我親奶奶成親時的宅子。
我心裡想到,這宅子到現(xiàn)在也得百年了,不知道已經(jīng)成什麼樣了,這老爺子倒是挺念舊的,一所宅子住了一輩子。
正想著,忽然聽老木在前邊低聲說道:“到了。”
我擡頭望去,卻見一處老舊的大宅門立於眼前,雙開紅色銅釘大門,戧檐上雕刻著精美的牡丹花,門前兩座石獅子,許是久經(jīng)風(fēng)雨,面目都已經(jīng)圓潤起來。
石獅兩旁各有一株垂絲海棠,粉紅色的花朵垂垂墜墜,開得正旺相。
往上看,高高的院牆上覆著灰色的瓦當(dāng),透過鏤空的牆體可以看到裡面密密地種植著翠綠的竹子。
這是一所典型的晚清時期的四合院,光看這門楣,便能感覺到當(dāng)年王家是何等的尊貴榮耀。
我看著這座大宅的門口,忽然就有一種時光穿越的感覺。彷彿一下子就看到了半個世紀(jì)前王家的樣子。
我正在心底揣摩著王家當(dāng)年的無限光景時,老木便站在車門外叫我下車。
我應(yīng)了一聲下了車。
老木低聲地我耳邊說了句:“王家陽應(yīng)該也在家,你看旁邊那輛路虎就是他的。”
我拿眼角掃了一眼,白色的路虎攬勝,果然夠拉風(fēng)。倒是真的很對他的性格。
老木在前邊走著,我在後面對曉軒說道:“等一下見了爺爺,一定要叫人,不要板著臉。”
曉軒低聲說道:“知道了,阿姐。”
在老木的帶領(lǐng)下我們穿過色彩明豔的垂花門徑直往裡走去。
剛走下臺階,迎面過來一個極年輕的男人,高子很高,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帶了一副無框的眼鏡。行走間到帶了濃濃的書卷氣。看到他,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詞——溫潤如玉。
這個男人看著老木打了聲招呼,老木問他:“王伯伯在嗎?”
我正在心底暗自揣磨他是誰的時候,一不留神,和他不期然掃過來的目光相對,他的表情一怔,反應(yīng)過來時,對我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收回目光,看著老木笑著說道:“在的,等了你們一早上了,跟我來吧。”
聲音清澈,聽起來到是讓人耳朵很舒服。
一邊說著,一邊在前頭給我們領(lǐng)路。
老木故意放慢腳步,低聲說道:“他是老爺子的助理,姓談,專門過來幫老爺子整理文字的,在王家待了七八年了,老爺子倒是把他當(dāng)親孫子對待。”
我心下會意,不再說話。
穿過兩進(jìn)院子,就到達(dá)老爺子住的屋子。
老木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要見老爺子了,你要做好準(zhǔn)備。
我會意,一手牽了弟弟,朝他點點頭。
男人看樣子已經(jīng)先通報過了,我們剛一進(jìn)去,就聽見裡面?zhèn)鱽砹鑱y的腳步聲,隨即一個略顯瘦高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
我擡頭望去,面前的那張臉?biāo)查g和照片中的那個老人合二唯一,我在心中輕輕念道,這就是我爺爺了。
老爺子穿了一身極簡單的淺灰色唐裝夏裝,腳底一雙黑色千層底,行走間衣袂飄飄,倒襯的他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樣子。
我在心底暗暗想到,那張照片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真的,看到照片時,我只覺得老爺子年輕時長得不錯,可直到看到他的真人,我才知道,這不是長得不錯的問題了,在那個年代,他的相貌氣質(zhì)應(yīng)該絕對是拔尖的了。
我和曉軒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老爺子臉上的表情有些激動,手中還握著毛筆,看著我們一疊聲地說道:“好好,快進(jìn)來吧。”
老木看著老爺子笑了一下,然後轉(zhuǎn)頭看著我和曉軒說道:“這兩個孩子,還不快叫爺爺,怎麼見著爺爺呆住了。”
我和曉軒對視了一眼,輕聲叫道:“爺爺。”
老爺子的眼圈瞬時就紅了起來,他往後退了幾步,手哆哆嗦嗦地指著裡屋,口中幾乎是哽噎著說道:“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往後退著給我們讓路,腳底一踉蹌,顯些摔倒,老木眼明手快,一把上前扶住。
我在心中感慨,不管他以前多麼的厲害,他終究也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
老木看著我和弟弟,口中說道:“快進(jìn)來吧,別在門口站著了。”
我看了一眼老木,拉著弟弟走了進(jìn)去。
這間屋子顯然是一間花房,高高低低地擺了一些名貴的蘭花,中間一張大的黃梨木書桌,桌上宣紙硯臺筆架山擺了滿滿一桌子。
剛剛老爺子顯然正是在練字,大大的白紙上書了一個靜字。
我不著痕跡地想到,想來是怕見到我們太激動,所以刻意練這個字來靜心。
只是他的激動到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爲(wèi)他應(yīng)該面無表情,冷冷地應(yīng)對我和曉軒,想不到他見到我們竟然是這種表現(xiàn),難道說,我對他的看法上有些誤解?
老爺子站在那裡,慌亂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一時不注意,毛筆一下子沾在了衣服上,登時就落了一個大黑點。
老爺子慌忙把毛筆放下,看著我們尷尬地說道:“你們坐,你們坐,別光站著。”一邊說著一邊去挪旁邊在太師椅。
那太師椅用料實稱,他一個八十多歲的人了,挪起來肯定費力,助理和老木見狀連忙走上前去,把他扶到一邊。
老木更是連聲說道:“他們小孩子家家的,哪用您來張羅,您快坐一下吧。”
一邊說著,一邊衝我和曉軒擺手,口中說道:“過來坐吧,別拘束。”
我和曉軒過去坐下,老木也隨著坐我們旁邊。
老爺子就在他的書桌前坐下,正對著我們,眼光裡泛著淚光,想仔細(xì)看看我們,又不太敢看,就一個人在桌前不自在著,又連聲叫著,春雨快去倒水。
談春雨低聲應(yīng)著,等他倒好水來,老爺子喝了一口,平抑了一下情緒,看著我們,輕聲問道:“今年多大了?”
我看著他,淡淡答道:“我二十一,弟弟十四。”
老爺子點點頭,眼圈又泛了紅,輕聲嘆道:“都二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