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元宵夜,彩燈萬盞熠霞流。
上元佳節(jié),朱祐樘雖以修省免賜百官宴,但宮中的團圓宴還是照常舉行。他雖只有一個皇后,卻是個大孝子,除卻太皇太后和太后,后宮的庶母與弟妹們也幾乎請了個遍。
李慕兒除夕夜不在,是以此次見著這么多主子,多少有些被嚇到。伺候朱祐樘酒食時,出了好幾次錯,惹得他悶笑不已。
宴上難得的載歌載舞,氣氛歡快。李慕兒和興王不時擠眉弄眼與對方打招呼,逗得她也十分歡樂。他倆雖經(jīng)常在乾清宮碰面,可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他母親,那個傳說中長于西子湖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邵太妃。果然是傾國傾城之姿,怪不得朱祐杬這小哥兒長得如此英俊。
宴畢,眾人齊到乾清宮殿前看燈,賞煙花。李慕兒躲在最后面,盡量保持低調(diào)沉默,省得引起皇后和太皇太后身邊的鄭金蓮注意。
望著她們二人的背影,李慕兒心中有一個疑問突然生起。
朱祐樘娶了皇后的這四年來,與鄭金蓮是怎么做到如此和睦共存,相安無事的?
腳邊突然傳來響炮聲,打斷她思緒,驚得她跳起來,原來是興王拿了一個“地老鼠”使壞嚇她。
李慕兒看了看前邊兒的主子們,還好他們并沒發(fā)現(xiàn)這邊異常。她輕撫胸口,向罪魁禍首望去。興王正瞇眼直竊笑,李慕兒也不生氣,回他一個鬼臉,又指了指他手中鞭炮,招招手。
興王會意,用嘴型比了一個字“走”,然后往側(cè)陛走了下去。
李慕兒捂嘴偷笑,提了裙角悄悄跟上。一到他身邊,李慕兒就沒了正形,跺跺腳說:“快快快,讓我也放一個,手好癢!”
“你會放嗎?”興王邊笑,卻還是遞給她一個花筒。
李慕兒接過,就著他手上的火折子點燃,趕緊放了手。那炮瞬間飛上天空,嘭地爆開,李慕兒樂得前仰后合。
興王嘴角微微上翹,倒是淡定的很。李慕兒恍然覺得,他這表情倒有幾分像朱祐樘,忍不住打趣他:
“興王,你長了一歲,好像穩(wěn)重了不少嘛!”
“去,本王本就穩(wěn)重,這幾年皇兄辦事兒總帶著我,我可學(xué)到不少。誰叫你曾……我才總愛與你斗嘴的好不好?”
李慕兒一面搶過他手中鞭炮來放,一面笑著回應(yīng):“好好好,你最穩(wěn)重!說說看,你都學(xué)到些什么啊?”
興王索性將火種遞給她,搓搓手道:“可多了,學(xué)問,本事,還有做人的道理,身為皇族的責(zé)任……”
李慕兒本仰著頭望天,聞言含笑望向他,又低下頭思忖了片刻,道:“嗯,我也學(xué)到好多。學(xué)會仁慈,學(xué)會放下,學(xué)會不報仇,只報恩。也學(xué)會了愛……”
愛一個人,只要他好,什么都可以包容,什么都可以付出。
“你說得沒錯!喂,我告訴你個秘密。”興王神秘兮兮地靠過來低語,“當(dāng)年皇兄還是太子時,萬貴妃苦心積慮要廢他,曾提出易儲于我……”
李慕兒瞪大了眼,震驚道:“那你豈不是他的競爭對手?!”
“噓!不是我,我當(dāng)時那么小,懂什么?!”興王尷尬看看周圍,又負手立直道,“本王只是想告訴你,皇兄如此都能容我,教我。還有你!所以,我們都當(dāng)感恩,懂不懂?”
“嗯。”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李慕兒點點頭,又望向月臺上眾人間的那一抹身影。
人群之中,她亦能一眼瞧見他。
月圓燈明,也不及他耀眼奪目。
為著這樣的一個他,嗯,不悔。
……………………
三五風(fēng)光,月色嬋娟,花燈煙火照耀,鼓樂雜耍喧鬧。朱祐樘果然沒有說錯,雖已過了上元節(jié),可十六這天晚上,燈市上形形色色的花燈高高懸掛在燈架之上,應(yīng)有盡有。專程前來觀賞的人摩肩接踵,男女皆有,熱鬧非常。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錢福折扇拍在手心,爽朗笑著吟道。
何青巖接過曰:“游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李慕兒轉(zhuǎn)頭看著并肩走的二人,嬉皮笑臉道:“我看啊,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驄哥哥,你說對不對?”
被點名的馬驄正在為銀耳看中的一個花燈付錢,聞言轉(zhuǎn)頭笑說:“你是說我與你嗎?”
李慕兒黑臉,錢福笑得更加開懷了:“沒想到賢弟也有這么不正經(jīng)的時候啊,哈哈,看我妹子臉都紅了!”
李慕兒拉過銀耳,又去拉何青巖,佯怒道:“不理他們!瞧見沒,那邊女子在‘走百病’,我們也去走一走。”
說完特意沖何青巖笑了笑,握緊了她的手。
三人一起走向前方,馬驄問旁邊商販討了一炷香,點燃了遞給李慕兒,道:“我和兄長去那邊鰲燈山處猜猜燈謎等你們,莫走丟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慕兒接過香,走到最前面,又對身后兩人說,“姐姐妹妹,快跟上我。”
“都城燈市由來盛,大家小家同節(jié)令。諸姨新婦及小姑,攛掇梳妝走百病。俗言此夜鬼穴空,百病盡歸塵土中。不然今年且多病,臂枯眼暗偏頭風(fēng)。踏穿街頭雙繡履,勝飲醫(yī)方二鐘水。今年走健如去年,更乞明年天有緣。”
馬驄和錢福望著三人背影,她們都穿著白綾襖兒藍裙子,很快就淹沒在人群堆里。聽著李慕兒的聲音漸行漸遠,兄弟倆才相視而笑,往側(cè)方鰲燈山走去。
李慕兒她們有說有笑,攜手連著走了三座橋,何青巖與銀耳都覺得有些腿酸,便放下燈停下來休息。
李慕兒卻興致極高,半分不覺得累,看前面不遠處一扇城門那里有婦人三三兩兩圍著,就問何青巖:“姐姐,那邊的人做什么呢?扒著門不放!”
何青巖打眼望去,不禁失笑:“她們在摸城門釘,妹妹要去摸嗎?”
李慕兒拍拍手,興高采烈道:“去啊!干嘛不去?摸了有什么好處?”
何青巖更加忍俊不禁,卻只敷衍答:“就是討個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