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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女孩一聽,先是一怔,又不禁格格笑了,她搖著手道:

“我當是多少呢!原來只是這么點銀子,不要緊,你就別還了……”

此時那身側幾個女孩都嚷嚷道:“喂!小娟!你到底還打不打球呀?緊著啰嗦個什么勁呢!”

小娟才窘笑了笑,正要回身,照夕已忍不住道:

“喂!姑娘!你代我去通稟一聲,這銀子雖然少,我也要還;而且……”

他方說到這里,小娟已為她同伴拉進了門去,隨著這扇側門,也就“碰”一聲關上了,同時由墻內,發出了一片格格笑聲,似有人笑道:

“找便宜找到這來了,這小子八成是欠打……”

照夕聞言,一時不由無名火高三丈,當時一撩長衫下擺,身形一長,已躥上了高墻之頂,隨著往下一飄身,已落在了大門之內。

那群女孩正自嬉笑一團,突見照夕入內,都不由嘩然大驚,同時數聲嬌叱,已有四五人,把他團團圍住,一時眾口齊開:

“小賊!你好大的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還有人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最后有一個青衣的矮女,她把眾人分開,向前跨了一步,直著脖子道:“小子!姑娘叫你來一個狗吃屎!”

這矮女可真是蠻橫,說打就打,只見她一晃身子,已來到了照夕身前,那條短腿,貼著地面,“唰”的一聲,直向管照夕雙足上掃了過去。

照夕本就是一腔憤怒無處發泄,想不到這丑女如此欺人,當時見她單腿掃來,只冷笑了一聲,一時運氣雙足,只聽見“叭”的一聲,眾少女都不由驚得“啊喲”了一聲!

卻見那矮女殺豬似的怪叫了起來,東倒西歪,一直退后了十幾步,“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一時痛得擠鼻子眨眼,口中兀自“啊喲、啊喲”叫個不止。

管照夕冷笑了一聲道:“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這么一來,余下的幾個少女,一時都驚叫了起來,有的去攙那矮女,有的卻向照夕撲了過來。

管照夕方自打起精神,想好好懲治她們一番。正在此時,卻聞紅樓閣檐間一聲清叱道:

“不要打!不要打!”

接著這人用“燕子穿簾”的輕功絕技,三四個起落,已來到了近前。

這人一來近,照夕才看清了,來人就是昨夜敗于自己手下的那個文春,不由向后退一步,一沉雙掌,怒目向她視著!

這時其余的幾個少女,也都后退了幾步,見文春來到,一時七口八舌的嚷道:

“文姐姐!你來的正好,快收拾這個小子,他傷了人了!”

文春匆匆向照夕點了一下頭,遂回過頭,繃著小臉對姐妹道:

“你們胡鬧些什么?這是七小姐的朋友,你們竟敢得罪,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她這么一說,眾少女都不禁嚇得一怔,那個受傷的矮女,口中也不敢再唉喲了。

文春這才收回了怒容,回過頭來,對著照夕福了一下,含笑道:“公子真是信人,說下午來,就下午來,我們小姐早就等著你呢!”

照夕劍眉微皺,心想這個丫頭倒是改得真快,昨日還同自己拳來腳往地廝打,想不到一夜之間,居然變得如此客氣了。

當時仍是不歡不笑,只冷冷道:“那么就請帶我一見,我只把銀子給她留下,和她比一比功夫,比完了就走?!?

文春妙目微合,淺淺一笑道:“這點銀子,干嘛老掛在嘴上,其實我們七小姐……”

她說著,目光向一邊的幾個女孩轉了一下,遂不多言,只點了點頭道:“公子!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自去,照夕冷笑了一聲,向四周之人看了一眼,也就放步跟去。

他這時才留意到,這院中好大的地勢,亭臺樓榭,花池松石,美不勝收,樹枝上小鳥啁啾,伊然深府巨院,他心中更猜測不透這白雪尚雨春是一個何等之人了。

想著已踱過了一條回廊,眼前草地上聳立著一座紅樓,樓前十數株老松青郁郁的十分雄偉,微風過時,發出一陣陣清嘯,十分悅耳。

照夕見大廳門大敞,正有一個紅衣使女,侍于門首,笑著向這邊看著,文春回頭笑道:

“公子請在客廳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們小姐?!?

說著她便由一條小松徑,向一邊側樓走去,照夕點了點頭,向廳內走去。

那門前紅衣丫鬟,彎腰叫了聲:“管公子!”

照夕不由劍眉微軒,心想:“怎么我的姓,她們都知道了?!?

當時懷著驚異,進到了廳內,見廳內一色的黑漆家具,太師椅上都加著猩紅的坐靠墊子,另有紫藤團椅六張,作梅花狀散于四隅。正廳粉墻上,掛著一幅唐伯虎的仕女喜春圖,兩旁是一副祝枝山的對聯,一筆大草氣派非常。

照夕不耐煩地坐下來,那紅衣小婢已上了香茗,他靠在椅上,暗想道:“我今天來,可不是來做客的,態度上也不能太禮貌?!?

想著對那丫鬟一擺手,皺眉道:“不用!你端下去。”

那丫鬟睜著一雙大眼睛道:“干嘛……這是剛泡的?!?

說著還用手摸了摸杯子,轉著眸子道:“太燙了是不是?”

照夕不由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沒有什么,你放下來好了。”

那丫鬟本來端起了杯子,遂又放下了,只半皺眉頭,看著照夕似笑又顰,道:“公子……”

照夕本是一肚子火,可是卻也不便對她發作,只道:“我不是你們小姐什么朋友,我只是來找她了一點事情,事情一完我就走?!?

說著遂不愿多言,把頭一轉,目光卻視向一邊墻上。無意間,卻見壁上交叉懸著一雙連鞘的長劍,劍把上穗子極長,其下卻是一副青絹小聯,寫著一筆疾勁的草書,照夕出身仕子,不由留意向那對聯上一看,見聯上寫的是:

“持劍走天涯

歸后笑武林”

沒有上款,下款落名如龍飛蛇行,是“尚雨春”三字。照夕心中不由動了一動,想不到這尚雨春,竟寫得如此一筆好字,他望著這副對聯,不禁冷笑了笑。又想,好狂的女人,今日我定要同她比一比了,看看她有什么驚天動地之能,竟敢寫此豪語。

正想著心事,卻聞身側那紅衣丫鬟低聲道:“小姐來了!”

照夕忙一回身,卻見紗門開處,走進一人,正是那白雪尚雨春,照夕忙站了起來。

這時尚雨春秀發披肩,身著翠色短裙,踏著空紗拖鞋,露出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腿。

她一只手頻頻抖著肩上的秀發,發上水珠淋淋,就似一朵出水的荷花!

她匆匆走進客廳,略為紅著臉笑道:“我正在后面玩水,文春來說,才知管兄來了,你先請坐,我……”

說著抿嘴一笑,匆匆跑上樓去。照夕心中不由一動,當時又坐了下來,只覺臉上發熱,卻又說不出什么地方不得勁兒,卻見那紅衣小丫鬟,正睨著自己微笑。

管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暗忖:“不好!我不要著了她們的道兒??创颂幩娙桥?,而且俱都十分撩人,秋波送媚,竟無半點羞澀。我管照夕是堂堂男子,若在此失了禮態,還有何面目出去見人?!?

想著不由把心一定,由懷把備好的銀子取出,暗忖著,只要那尚雨春下來,我就把銀子還她,干脆武也別比了,走了算了。

想著心中稍安,此時那丫鬟退下,亦不見了先前的文春再來,約半盞茶的時間,卻見尚雨春由樓上姍姍而下,微笑道:“管兄久等了?!?

她邊說著,已走近照夕,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卻在照夕臉上轉著,透著微微的笑意。

她此時穿著一襲水綠的綢裙,上身是對鈕小汗衫,露出半截雪也似的玉臂;尤其是頭上那一篷烏云似秀發,用一條翠帶朝天的攏著。其上仍可見亮晶的水珠兒,真個是秀麗晶瑩不染纖塵。

照夕見她走近,不由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正色道:

“蒙姑娘寵召,管某來訪,這是……”

他雙手把那一小包銀子往桌上一放,紅了一下臉又道:“這是欠姑娘的銀子……二兩……請你收下?!?

尚雨春在他說話之時,已把一雙杏眼微斜地睨著他,嘴角上彎著,露出淺淺的微笑。

聽完了他的話后,瞇了一下眼,笑道:“怎么著,你真還我銀子……我可是騙你的?!?

照夕怔了一下,遂繃著臉道:“我與姑娘素昧平生,這銀子雖少,也萬無白用姑娘銀子的道理,姑娘還是收下吧!”

尚雨春道:“你這人也太死心眼了,我既誠心請你吃飯,又何想要你的銀子?”

照夕見她不收,不由著了急,當時一抱拳道:

“我既說了要還,萬無再收回的道理,姑娘不必客氣,我這就告辭了?!?

說著正要轉身,卻見尚雨春笑道:“慢著,你先別走?!?

照夕回過身來,只見尚雨春臉色微紅地道:

“拿你這人真沒辦法,既如此,我收下就是?!?

照夕點頭道:“姑娘理當如此?!?

尚雨春遂伸臂道:“你倒是坐下呀!”

照夕搖了搖頭,窘道:“我……我要走了!”

尚雨春忽然低下了頭,像十分失望。照夕把心一橫,暗忖這地方定非善處,我還是不要久留的好。想著方一轉身,卻不想尚雨春又道了聲:“喂!你不要走!”

照夕回過身來不悅道:“這是為何?”

雨春臉色微紅道:“你……你不是還要和我比武么?”

照夕怔了一下,搖了一下頭道:“我已傷了府上二人,實在不愿再多惹事了。”

卻不料那尚雨春,由位子上站起,似笑又嗔的搖了兩下頭道:

“不行!就是因為你無故傷了我的人,所以今天不能這么容易就放了你?!?

照夕紅著臉道:“那么姑娘打算怎么樣呢?”

說著一雙俊目,翻了一下,炯炯地看著尚雨春。這姑娘笑了笑,她用手輕輕地在椅子背上劃著,一面噘著小嘴半笑道:“我呀……我當然想要看看你的功夫?!?

照夕冷笑道:“也好,那么我們就……”

尚雨春搖了一下手道:“不要慌,我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你先坐下,把火氣壓一壓,干嘛說話這么厲害?”

照夕不由嘆了一聲,遂又坐下來,心想這女人,可真有股磨勁,一時心中也不知她到底安著什么心。好在自己一身功夫,也不會就怕了她,倒不如耐著性子,看她如何。

這么想著不由嘆了一聲道:“我是路過這地方,不能在此久等,并不是我說話厲害。”

尚雨春見他坐下了,才又恢復了笑臉,道:

“你看天還沒黑呢,而且太熱,你也不用著急,干脆在我這里用了晚飯,我們到院子里月亮下面,好好的比一比,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你說怎么樣?”

照夕皺了一下眉道:“這……何必要等到晚上呢?”

尚雨春柳眉一豎道:“我不是說過現在太熱了么?你未免太固執了,莫非……”

照夕不由紅著臉點了一下頭道:“既如此,依你就是?!?

尚雨春這才回嗔為喜,當時喚了一聲文春,就見由后面走出了那個俏皮丫頭,尚雨春笑著說道:

“管相公在我們這里吃晚飯,你去關照廚房,要好好地準備。”

文春笑著答應了一聲,即退下,照夕此時耐著性子坐下,心中實在是充滿了疑端。

自己來此本有敵意,卻不料竟成了賓客,聞言后苦笑了笑道:

“姑娘不必張羅了,我也不餓,再說我來此本是還你飯錢……現在你又要請我吃飯……這賬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尚雨春嘻嘻一笑道:“這頓飯我絕不收錢如何?”

正說話之間,忽見那文春去而復還,滿臉焦急之色,在門口對著尚雨春連連比著手勢,照夕不由心中一怔,不知究系何事,又不便問,尚雨春秀眉微皺道:

“有什么話,鬼鬼崇崇作什么?”

文春窘笑了一下,紅著臉道:“七小姐……你出來一下好不好?這話不便說?!?

尚雨春這才站起了身子,對照夕淺淺一笑道:“你先坐坐,我去看看有什么事,馬上就來。”

說著匆匆出門,遂聽到那文春脫口道:“喬三爺來啦,說金魚巷的買賣今晚過境……”

照夕才聽到此,就見那尚雨春輕叱了聲:“小聲點!”

她匆匆回頭向照夕看了一眼,又往外走了幾步,二女低聲嘰嘰喳喳了半天,照夕仿佛聽到什么“喬三爺說人手不夠”等語,余下就聽不清了。

這時管照夕心中雖有些不解,可是還沒有想到什么別的。須臾,那尚雨春又匆匆地進到房中,她臉上仍然是春風滿面,不帶出一點異態,嫣然一笑道:“讓你久等了!”

管照夕劍眉微皺,道:“如果姑娘刻下有什么急事,我就回去了,這場比試也就算了。”

尚雨春搖了搖頭,哂道:“沒什么事,不要緊……我可不能放你……”

說著杏目向他瞟了一眼,帶出無限嫵媚,照夕不由將欲起的身子,又坐下了。

他低頭想了想,暗忖道:“我一向直率豪爽,怎么今天在她面前,卻如此百般溫柔?

反倒不如她一個女孩子家了?!?

想著不由把愁容盡去,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我不愿與你比武,實在是我急于返家,不想在路途之上,多有耽誤。既是姑娘一再好勝,我也就不再推辭了?!?

他又笑了笑道:“我并不怕你呢!”

尚雨春歡喜過望,翻著那雙明亮的大眸子道:

“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是我還真是對你不服氣,今天我一定要……”

她說著話,忽然轉動了一下眸子,似笑又顰道:

“不過……我臨時有點事出去一趟,你是不是肯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呢?”

照夕怔了一下,但對方那雙清澈晶瑩的雙目,正自牢牢的盯視著自己,不容他多作考慮,遂皺眉道:“這樣似不大好?!?

尚雨春忽然秀眉一剪,冷笑了一聲道:“如此相公無此自信,也就罷了!”

她那艷若桃李,冷似冰霜的態度,倒使得這甫出江湖道的小雛兒大大為了難。尤其被尚雨春這么一激,不禁脫口道:“既如此,我等你回來就是。”

他臉色微紅地說出了這句話,心中反倒無限慚愧,暗忖,聽她之言,分明對方是素知自愛之人,我卻反到把她想成淫娃蕩婦之流,卻也是太小看她了。

恐懼之心一去,自然無所警惕,卻見那尚雨春問言又回嗔為喜,呼來小婢,換來香茗,一時二人暢談了起來。

談話之中,管照夕震驚的是,想不到此女小小年紀,居然對武林之中典故,各派門路前后因果,真是了如指掌;而武學一道,細細道來,亦如數家珍。照夕也就情不自禁的,由猜疑而對她生出了敬仰之心,心中多多少少也存了接交之意,到了此時,那比武之事,反倒絕口不提了。

相反,尚雨春也深深體會出,對方僅僅是一個甫出師門的少年,而江湖經歷卻絲毫俱無??墒俏鋵W一門似較自己尤有過之,幾次想打探一下他師尊何人,奈何照夕卻是守口如瓶,并微有疾憤之色,尚雨春也就不便再多問了。

可是她那水汪汪、圓活的眸子轉動之下,無形中,已似流露出無比的傾慕深思,只是那少年公子,并不能體會罷了!

這時天也黑了,經此一段長談之后,照夕已去了拘束之態,尚雨春并告訴他自己乃是自幼投師,學成絕藝。父親為一鹽商,并經營綢緞,時常往返江南北京,所以這地方雖有家宅,卻極少來此居住。開封地面店商,悉數交她經營等等。

因此,照夕也就不驚奇了,反倒生出敬仰之心,暗忖她一個少女,有如此能耐,學成一身武功,已是不易;居然還能治理如此一片家業,確是很難能可貴了。這時丫鬟來請吃飯,二人也就進入了飯廳,照夕也就不客氣,隨著落坐。

照夕見滿桌山珍海味,杯盤也很精致,比之北京故居,似更講究,心中不禁暗驚商人之闊,實較名門巨宦,亦有過之!

尚雨春落坐后,滿面春風的為照夕斟上了一杯酒,微笑道:

“昨天的事,說來都是我不好,我這里敬你一杯,請你不要生氣了?!?

照夕忙道:“姑娘說哪里話,都怪我太唐突了,還是我敬你一杯吧!”

尚雨春笑著正舉杯欲飲之際,忽見文春匆匆跑來,她臉上帶著無比驚嚇之色,一進門就急道:“七……七小姐!不好了!喬三爺他……”

尚雨春倏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秀眉一剪道:

“你先下去,我馬上就來,用不著大驚小怪!”

文春看了照夕一眼,口中訥訥道:“是!是!”

說著倏地回身而去,尚雨春這時臉上,可不像方才那么鎮靜了。這一霎,在她面上,似乎是撒下了一層冰霜,她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椅子上,臉色十分沉重。照夕不由問道:

“有什么事發生了?”

尚雨春這時笑一笑,但那笑容很不自然,她對照夕道:

“我因有急事要出去一會兒,管兄務請等我回來?!?

照夕不知如何竟點了點頭,尚雨春不由笑了笑道:

“不知如何,你竟與我一見投緣,你偏急于趕路,我卻有急事不去不行,唉!我很想和你交個朋友……你要是去了,就沒機會再看見你了……”

她說著竟有些雙目發紅,似是語重心長,照夕這一剎那,竟也不禁心中動了動,他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去辦事去吧,我等你回來就是?!?

尚雨春不由怔了一下,她確實想不到,照夕竟會對自己改了觀念,不由大喜過望。

她壓制住內心的狂喜,眨著眼睛道:

“這么說你也愿意和我交個朋友了?”

照夕臉色微微一紅,遂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姑娘亦非一般女流,能認識姑娘,實是我的榮幸……”

尚雨春低了一下頭,微微一笑道:

“有你這句話,也不枉……”

她說著又嘆了一聲,黛眉微顰,又笑了笑道:

“你隨我來,我先把你安置好了,再辦事去,你吃飽了沒有?”

照夕飯才沾口,怎會吃飽了?不過他見尚雨春那種急態,必知定有急事,不便再為她添麻煩,當時往起一站道:

“我吃飽了!姑娘你去辦事吧!我只在院子里走走,等你回來便了?!?

尚雨春笑著搖了搖頭道:“不行!我怕你跑了,我回來再找你可難了。”

照夕不由劍眉微皺,當下真想笑,心想這姑娘也真有意思,居然當我小孩子一般,一時也忍不住笑了笑。卻見尚雨春,正以一雙妙目睨著自己,當時不由馬上又把笑忍住了,尚雨春道:

“說真的我倒不是怕你跑,是怕人家不知道你,萬一得罪了你,我可擔當不起。”

說著轉身出室,回頭抬了抬手道:“你來!”

照夕竟不自己跟著她走了出來,才一出室,卻見文春及另外四五個少女,全集在廳外,一個個都是疾裝勁服,背系長劍,頭上用紗布扎著頭發。松樹下還系著七八匹健馬,月光之下掃尾長嘯,氣氛至為森嚴!

照夕心中暗暗吃驚,心想這么些人,一個個都帶著兵刃,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情?可是人家的事,他又不好意思開口問,二人一出來,那文春已彎腰對尚雨春行了一禮,焦急地道:

“七小姐的馬已備好了……快去吧!”

雨春點了點頭,足下加快步子,繞過了一個荷池,才回過頭來笑道:

“管兄!你看這房子如何?”

她手指著池邊一座小小的竹樓,樓上滿生藤蔓,襯著一輪皓月,益增清趣。

照夕不由嘆了一聲道:“好雅致的地方,看來真如仙境!”

尚雨春這時也似十分焦急,她淺淺一笑道:

“既如此,就請管兄在這仙境里休息一刻,我現在就去辦事,一待事完,我再來找你?!?

她說著走至樓邊,用手推開了門,回身急招道:

“樓內地方雖小,可是尚稱舒適,書籍亦多,你如悶,看看書亦可?!?

照夕這時已走進樓中,雨春點亮了壁角的燈,室內散出亮光,照著室內井然有序的擺設,她匆匆笑道:“我去了,馬上有人來,你需要什么,只管招呼就是了。”

照夕點了點頭笑道:“我不要什么,姑娘有事還是快去吧!”

尚雨春這才笑了笑,又輕輕地帶了門,忽然她又探頭進來道:“管兄最好不要走遠了,這院中還有別人。”

照夕怔了一下,遂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尚雨春這才轉身而去,照夕一個人在樓下走了一周,坐在一張椅子上發了一怔,想到有些事情,確非人可料及。自己甫入江湖,想不到誤打誤闖,竟成這尚雨春的座上客了。

面眼前這姑娘,卻又如同一個謎樣的人物,對自己偏又是似有深情,真難以令人過分拒絕她。

他又因此想到了北京的江雪勤,暗忖道:

“如非先認識了雪勤,眼前這尚雨春,亦何嘗不是一個終生的好伴了……”

他只匆匆地一想,遂忙把這個念頭打發到九霄云外,自己暗笑了笑,想:

“你快把這念頭打消了吧!別說那雪勤尚與我有終身之約,即使沒有,也沒有對一個一面之識的少女,起這種心思……何況那雪勤婷婷嬌姿,也決不比這尚雨春差?!?

想到這里,他不禁由位子上站了起來,方想上樓去看看,忽見室門開處,那文春走了進來,她這時已脫下了那身疾裝勁服,重新又換上了一襲便裝,笑嘻嘻地道:

“相公好!”

照夕欠身為禮,道:“你們不是有事么?”

文春笑道:“是呀,可是七小姐叫我不要去,叫我來侍候相公。”

照夕怔了一下,遂又問道:“你們這么多人,騎馬帶劍的是去做什么?”

文春臉色微微一紅,笑了笑道:“沒有什么……只不過是些江湖上尋仇的事情罷了!”

照夕驚問:“尋仇?莫非你們小姐還與人有仇么?”

文春這時至一邊幾上倒了一杯茶,端過來,一面笑道:“這……我也不太清楚。”

照夕心中一動,可是知道這也許是對方的一件隱秘,問也問不出什么名堂,話到了唇邊,又忍住了。

文春為他倒了一杯茶,又走向門前的一張位子坐了下去,照夕問道:

“這房子平日誰住?”

文春笑了笑道:“這是我們小姐的養心齋,差不多每十天半月,總來住上些時日,所以這房中應用的東西都很齊全。”

照夕點了點頭,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不由好奇地問道:“方才尚姑娘說,這院中尚另外住有別人,是不是?”

文春點了點頭,道:“這院子里除了我們小姐以外,還住著一個南方來的姓金的姑娘,外號人稱金五姑。是一個女魔王,很是厲害,又最不講理,所以七小姐怕相公不知道,萬一碰上了她,又要多惹是非?!?

照夕點了點頭,心中暗暗吃驚道:“怎么近來江湖上,都是些厲害的女人呢?”

他想著忍不住問文春道:“這女人是干什么的?”

文春想了想,咬了一下嘴唇道:“要說嘛,和我們小姐多少也有些交情,所以小姐才把房子租給她住?!?

照夕又問道:“她也是買賣人么?”

文春臉色似乎十分為難,她慢慢的點了點頭道:

“大概是吧……有些買賣是和小姐一塊做的。”

照夕點了點頭,心想這就難怪了,文春這時又撤了撇嘴道:

“金五姑雖然和小姐一塊做買賣,可是我們小姐卻很不愿答理她。別人都怕她,買她的賬,也只有我們七小姐不怕她。她們雖住在一個院子里,可是也很少來往……除非是買賣的時候見見面。”

她口口聲聲說做買賣,更令照夕心中不解,這所謂的買賣,難道是指的“綢緞”么?

正想問個清楚,那文春又皺了一下眉道:

“你今天白天來找,在門口碰上那幾個玩球的姑娘,都是金五姑的使喚丫頭……被你打傷的那個丑鬼,名叫金奴,是金五姑的心愛丫頭,所以很鬧了一點事呢!”

照夕不禁一驚,心中這才明白,怪不得自己來時,在門口為那群少女取鬧,原來竟都是金五姑的丫鬟,莫怪她們如此大一膽呢!

這時間言,也才知道打倒的那矮女,竟是金五姑的丫鬟,不由十分驚異道:

“??!原來是這么回事……這么說我倒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了。其實我還真想去找那金五姑理論一番才對,她憑什么縱婢行兇?”

文春不由皺著眉連連搖手道:

“我的少爺,你就算了吧!你是不知道,自從你打了那金奴之后,五站發了多大的脾氣呢!已經差了好幾個人來找我們理論,都被我好說歹說,才給打發回去了。五姑知道是七小姐的好朋友,才算忍下了這口氣,可是還嚷著要是在外面見你絕不饒你,所以七小姐才為你發這么大愁,才留著不叫你走呢!”

照夕一聽,這才恍然大悟,當時猛然由位子上往起一站,憤然作色道:

“豈有此理,想不到竟會有這種人?我管照夕豈會又怕了她去?走!你就帶了我去見見這金五姑,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敢這么欺侮人!”

文春見照夕竟會生這么大氣,不由嚇慌了,她連忙搖著手道:“哎呀!我的相公,你可千萬來不得,這可不是好玩的呀!”

照夕一瞪眼道:“什么好玩不好玩,我是要問問她,憑什么這般欺侮人!”

文春皺著眉急道:“相公!你可千萬不要急,這位姑娘可不如我們小姐好說話,在這直魯豫一帶,誰不知她是一個殺人的女魔王?”

照夕一怔道:“什么殺人?她不是一個買賣人么?”

文春似覺說漏了嘴,不由臉上一陣紅,忙道:

“是……是,她是買賣人,可是她卻有一身厲害的功夫,本事大著呢!”

照夕冷笑了一聲道:“就算她有一身本事,我也不怕她。走!你帶我去見她?!?

文春這時急得想哭,全身發抖,她忙跑過來,緊緊拉著照夕一雙膀子道:

“管相公!你千萬不能這么來,就連七小姐也讓她三分,你可不能得罪她,再說她和七小姐也是朋友呀!”

照夕一聽到這倒似有了些顧慮,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么一說,我自然不便去得罪她了,總要看尚姑娘的面子。”

文春見這一句話生了效,不覺寬心少許,此時忙加了一句道:“對了,相公就算是恨她,也要看我們七小姐的面子才是呀!”

照夕忿忿地坐在了位上,文春這才算松了一口氣,她皺了皺眉,半笑道:

“得啦!現在已經沒事啦!何必再自己找氣生呢?”

照夕冷笑了一聲問道:“這金五姑是怎么樣一個人?”

文春比了一下手勢,這么高的個子,三十左右的年歲,也不知結過婚沒有?!?

照夕忍下了一口氣,心中暗忖道:

“我現在也不去惹她,免得為尚雨春得罪了人,反正我出去以后,總不能輕易饒她,她不是要找我么?那倒正合我的意?!?

想著也就不提這回事了,文春見他不再多問,也不敢再提,遂勸照夕上樓去歇歇。

照夕隨她到樓上一看,見是一間極為雅致的臥室,壁上掛著一箭一琴,長案亦有七弦古琴,另有星椅一具,平陳窗前,竹簾半卷,透來月色如銀,不時有螢兒明滅其間,這景致,真是太美了,照夕不由心神為之一爽。

這時文春在那可上下晃動的睡椅上,加了一個錦枕,把竹簾向上拉了些,透進了習習的涼風,然后笑向照夕道:“相公可在這椅上躺一躺,這里挺涼快,我想七小姐也快回來了,我再去給你泡一杯蘭花茶來,相公你說好不好?”

照夕不由笑道:“這又麻煩你了!”

文春笑道:“這算什么!”說著就下樓去了,照夕送往那椅子上一躺,頭枕著那紅錦緞子的錦枕,由枕上透來陣陣溫香,足見這枕頭素日是尚雨春所專用的了。照夕睡在枕上,目光視著窗外沉靜的夜,那些天上的星星,空中的流螢,以及竹梢和松枝上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音……他的腦中也就不自禁的得了安寧。

須臾文春為他泡上了蘭花香茶,用細瓷碗盛著,他喝了一口,笑道:“謝謝你!”

文春笑嘻嘻地看著他道:“相公真的明天就要走么?”

照夕點頭道:“是的,我要趕路回家?!?

文春嘆了一聲道:“為什么不多在這玩幾天呢?我們小姐對你……”

照夕紅了一下臉道:“我好幾年沒回家了,現在自然是歸心似箭,此時蒙你主仆上待之情,我決不會忘記,以后如有機會再來此地,我一定來看你們?!?

文春笑著點了點頭,似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說出口。他笑著看了一下窗外,用手挑著頭發道:“今晚上月亮多好呀!要是平常這個時候,我們小姐是最愛**了,再不就是舞劍?!?

照夕哂然一笑道:“你們小姐喜歡蕭了!”

文春瞇著眼睛笑道:“怎么不喜歡,吹得可好呢!”

照夕忽然動了雅興,遂看了墻上竹策一眼,微笑道:

“你把蕭拿來,我也會吹呢!”

文春不由大喜,當時跑過去摘下了蕭,遞給照夕道:“那你就吹一曲吧!”

照夕接過了這管蕭,只覺入手冰也似涼;而且份量十分沉重,細看了看,才知蕭身竟是上好的雪竹所制,頭尾尚垂著銀穗子,可知十分名貴。

當時就口試了試音,遂就吹奏了起來。普通蕭分凡、六、乙、尺、上、正工、小工七調,照夕造詣頗高,可外吹正花,旁花二音!

在這靜靜的夜里,他這娓娓動人的蕭聲,如同夜鶯之聲似的,傳了出去,一曲甫畢,竟連那文春也不禁聽入了神,幾乎呆住了。

她長長喘了一口氣,驚笑道:“太妙了……想不到相公竟吹得這么好……再吹一曲如何?”

照夕含笑湊口,忽地遠處又起了一陣笛聲,隨著夜風,清晰地傳了進來。

照夕方自一驚,正待傾聽,那文春卻皺了一下眉,嘟著小嘴道:“討厭!她又來了!”

照夕忙問道:“這是誰吹的?”

文春忙自照夕手中,把蕭接了過來,一面道:“除了那金五站還有誰!她這人真怪,每天我們小姐一**,她準也跟著吹笛子,小姐舞劍,她也跟著舞劍,好似成心比似的?!?

照夕不由微微搖了搖手,令其不言,當時聚精會神,聽了一會兒,只覺那笛音聲調雖頗為曲折婉轉,可是卻有些失之于柔,暗中忖著,料不到這金五姑也有如此雅趣,只此一端,已透著不平凡了。

他本是興致頗高,經此一攬,卻不便再吹下去了,當時笑了笑道:“你把蕭收回去吧!我可不愿和她對吹。”

文春聞言收回了蕭,那笛音因不見蕭聲再起,吹了一曲也就不再吹了。

這時忽見前院之中亮起了一片燈光,隱隱有馬鳴人聲,文春不由笑道:“許是小姐回來了,我去看一看?!?

說著自窗前一縱身,已用“海燕穿簾”的身法,猛然竄了出去,照夕也自椅子上站起,方想也下去看看情形,卻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前一后由窗中竄進了兩條人影。

管照夕雙掌一沉,喝了聲:“誰?”

卻見那先前來人,身形往下一落,已嬌呼道:“管兄不要怕,是我。”

她說著,自已一陣踉蹌,險些栽倒地上,幸而用手中的劍鞘,撐著地,算是沒有倒下,可也不禁嬌喘聲聲。照夕這時退后了一步,才看清了來人,正是那白雪尚雨春;只見她下半身,全系斑斑的鮮血,緊緊咬著一口玉齒,嬌軀連連顫抖不已。

照夕不由大吃了一驚,身形向前一竄,一伸右手攙住了雨春,驚嚇道:“姑娘……

你這是怎么了?”

那后上來的人影,正是文春,她早已嚇得花容失色,道:“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尚雨春勉強對著照夕笑了笑,咬著牙道:“謝謝你!我一直怕你已走了,見不到你了?!?

照夕這時不由十分感動,當時苦笑道:“不會……姑娘你傷在什么地方了,還是不要多言才好。”

他說著回頭向文春道:“你快去準備刀傷藥和清潔的布來,快去!”

文春領命而去,這時雨春卻對著照夕笑了笑,她整個的身子都幾乎靠在了照夕的懷中,她嬌喘頻頻地道:“謝謝……你這人真好。”

照夕見她身中如此重傷,尚還不以為意,居然還有心說笑,心中卻又不禁生了些感思。當時劍眉微顰,嘆道:“姑娘!你這傷不輕,你快躺下,我給你看看?!?

雨春這時一條玉腕,勾在照夕頸后,整個身子都在照夕懷中。她聽完照夕話后,仍然笑著道:“你還會治傷呀?”

照夕也不答話,輕輕攙著她走到了椅前,慢慢把她放下,不想姑娘一只手,卻是緊緊勾著他頸項不放,她嬌喘著笑道:“你真好……謝謝你!”

照夕紅著臉,用雙手把她手拉開,退后了一步,仔細看了看她身上,見血自左腿溢出,已染紅了半面裙子,可見傷勢不輕。當時不由緊張地道:“你快運氣閉住兩處氣海穴,不要再動了!”

尚雨春這時臉色蒼白,她仍然帶著笑點了點頭道:“我已閉住了?!?

照夕這時把袖子挽了挽,到了此時,自然不便再有什么顧慮了,他走上了一步,用手緊緊按在尚雨春左腿上端,雨春口中微微哼了一聲,嬌軀一陣顫抖。照夕低低道:

“姑娘你要忍一忍痛,這是沒有法子的事?!?

尚雨春露出兩排細白的玉齒笑了笑道:“不……痛!沒關系!”

她臉上這一霎,竟沁出了一粒粒的汗來,同時喘聲更較先前為甚!

這時文春已和另一個丫鬟上來了,手中端著應用之物,照夕回頭道:“文姑娘你來幫幫我,按著你們小姐的腿,先看看她傷在哪里,等把血洗凈了再叫我?!?

文春答應著忙依言而做,照夕卻走到了另一間房中,這時那另一個姑娘也進來,幫著雨春解裙寬帶。尚雨春一雙眸子,卻目送著照夕離開一邊,她知道照夕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才避開一邊,芳心之中,在這一瞬之間,對照夕更不禁又生了不少好感。暗忖這人真不失是一個正人君子,她素日所接觸全是些奸狡的江湖之輩,很難遇到一個如照夕如此正直的青年,更何況照夕又如此俊雅。她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愈發感到自己若能和此少年結為連理,才不枉人生一場,想著竟連腿上的傷也忘了,只怔怔地看著那扇門,心中不停地深思著,直到文春一切都置好了,她才驚覺過來。當時輕輕嘆息了一聲道:

“你去請管相公出來吧!”

文春喊了聲:“相公!我們已弄好了,你快來看看這支箭?!?

照夕忙從另一房中匆匆走出,他走到雨春身前,蹲下了身子,見雨春露著一只欺霜賽雪的玉腿,其上血跡已洗凈了,只是卻有一支弩箭,深深的扎在她腿肉之中,沿箭身附近,肉色呈出一圈黯黑,不斷的自傷口中,向外沁著紫血。

照夕不由冷笑了笑,憤然作色道:“這人好狠的心,竟以毒藥蛇弩傷人,我今夜為姑娘治好了腿,倒要會一會此人?!?

尚雨春此時只是微微地哼著,聽到了這里時,卻抖聲笑道:

“你不要胡說了!我可不許你……”

照夕這時二指箝著箭尾羽毛,猛出左手在尚雨春肩上拍了一掌,雨春驚得“啊”了一聲,再看照夕右手把那只短箭拔了出來。

這才知照夕竟是以“聲東擊西”的方法,減少了自己的痛苦感覺,盡管如此,她也不禁痛得流出了淚來。那說不盡的柔情蜜意,化為兩道迷離的淚光,在照夕身上轉著,照夕忙揮手道:“姑娘你不要說話了,還要忍一會兒痛,我為你把毒水吸出來就好了?!?

照夕說完了這句話,不由微微愣了一會兒,要說起來自己和這尚雨春,也不過是一面之交,可犯不著為她如此盡力。

可是他生就一副急公好義的脾氣,尤其這救人之際,不容他再作多想。何況雨春那楚楚可人的樣兒,實令他不能不為之動心。

只見他猛然張開了口,用嘴緊緊地湊在雨春毒箭的傷口上,一連吸了十數口毒血,直到血色轉為鮮紅,才罷口。這時雨春已痛得全身陣陣急顫,可是那雙充滿了多情感傷的眸子,卻一直沒有離開照夕。等到照夕吸完了毒血,又為她傷口處撒上些消毒的藥粉之后,她不禁感動得流出了淚來。照夕見她如此,生怕她又說些什么話,令自己難以答復,同時口中全是污血,也急待洗漱一番,不由笑了笑道:

“姑娘你的傷不妨事了,你好好地躺一躺,我下去一會兒?!?

尚雨春這時流淚道:“你小心嘴里的……毒!”

照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沒有關系?!?

這時文春也頗為感動地道:“公子你真好,小姐這條命可全是你救的了……我給你磕頭。”

說著竟真的要下跪,卻被照夕一把給拉住了,他微微皺眉道:“你這算什么,我們身為武林中人,講究的是行俠仗義,你不要多禮,快快帶我去洗洗臉吧!”

尚雨春也呻吟道:“你快給管相公打水去?!?

文春領命而去,這時照夕用杯中的水,把口漱了十幾遍,又用凈布擦了一遍,才算干凈了,文春打來了水,他又洗了個臉。

這時尚雨春腿上已不像先前那么痛了,同時那藥涼涼的很是舒服,她就睜著那雙明亮的眸子看著救自己的這個年輕人,嘴角微微上彎著,顯出笑意。

照夕坐在一邊的位子上,本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是偏又不知如何開口。他望著黑如濃墨的天,暗忖道:“看樣子,我是走不成了。”

他目光再次地轉向雨春,忍不住問道:

“姑娘的仇人是誰?這人心太狠了……請把他名字告訴我,我要會一會他?!?

尚雨春不知如何,臉色竟紅了一紅,遂苦笑地搖了搖頭,抖聲道:“這事與你不相干,你還是不要多事的好。再說……”

她說到此略微猶豫了一下,又搖了搖頭,竟自淌下了兩行淚。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想不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卻知道對方定有難言之隱,遂也不便再多問,當時笑了笑道:“姑娘不要難受,我只是隨便問一聲罷了!”

尚雨春張開了流淚的眸子,微微嘆息了一聲。這時文春走到床前,尚雨春忽然用手指了一下桌上,小聲道:“這東西……你收好了。”

照夕順其手往桌上一看,見是一個裹著青布的小箱子,自己記得這東西,方才雨春進來時是背在背上的,也不知其中何物,文春忙提到了手中,她睜著微喜的眸子道:

“成功了?小姐你……”

雨春卻用目光制止了她的話語,她含著快要流出的淚,揮了揮手道:“你去吧!”

文春拿起那青布包著的小箱子,匆匆下樓走了,尚雨春又看了那床邊的小丫鬟一眼道:“你也去吧!這里沒什么事了?!?

那個小丫鬟答應了一聲,又對照夕請了個安,才轉身而去。照夕待她走后,對著尚雨春微微一笑道:

“姑娘,你靜心地睡吧!今天我也不走了,我就在這里照護你?!?

尚雨春點了點頭笑道:“我也不睡,我們今天晚上談談話不好么?”

照夕搖頭笑道:“哪有這么多話好談,你新傷未愈,還是身體要緊,你要睡覺?!?

尚雨春忽然眼圈一紅,道:“可是,明天你不是要走了么?”

照夕又笑一聲道:“在姑娘的傷未愈之前,我暫時先不走就是了,你好好睡一會兒,我到樓下看書去了?!?

雨春不由眸子一張,她笑嘻嘻地道:“這么說明天你不走了?后天也不走是不是?”

照夕點了點頭道:“我暫時不走,要等到你傷不妨事了,我再走。其實我并不內行,只是這種‘緊背花蛇弩’,我聽師父說過,即使吸毒上藥之后,也要三天之后,才能脫險,所以……我不能走?!?

雨春微微笑道:“要是如此,我真情愿這傷永遠不好呢!”

照夕也不由搖頭笑了笑,當時不敢在她面前久留,遂把竹簾為她放下,轉身就下樓去了。隱隱似聽得尚雨春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明知對方此時心情萬端,可也不敢再多問,就下樓了。

他坐在書案旁,自己找了一本書,在燈下看了幾頁,奈何心情不定,時而合上了書,閉上眼睛。他那往昔一直不起波紋的內心,似乎已不像以前那么平靜了。可是自己卻也說不出為什么來,他確信自己對樓上的尚雨春并沒有起什么異心;可是確是因她而心亂,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正當他打開書,壓制著內心的煩悶,想要看它幾頁,耳中卻聽到雨春嬌弱的呼聲道:

“管大哥……管大哥……”

照夕大吃一驚,倒不是這“大哥”二字令他吃驚,是為她的傷!他忙答道:

“來啦!來啦!”

當時飛快地跑上了樓,卻見尚雨春仍是平靜地躺在床上,依稀的月光,正由竹簾的空隙之間,射出幾道皎亮的光,照著這姑娘的臉盤兒,她緊緊地蹙著一雙蛾眉,對照夕窘笑了笑,又忙收住了笑容。照夕忙問道:

“姑娘,你有什么地方不適么?”

尚雨春嘟著小嘴,伸出一只雪腕,指著那只傷腿,微嫌忸怩地道:“這里……這里還痛!”

照夕忙把燈移近了些,自己蹲在她床前,皺著眉道:“很痛么?”

說著正要掀開薄被探視一下,不意偶一抬頭,卻見雨春臉上似帶著笑,并不似有什么痛苦的模樣,自己一看她,她卻馬上又皺起了眉,口中尚自啊喲道:

“好痛……好痛啊!”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立刻想到了這是怎么回事,當時又氣又笑,看了看她,半笑道:

“有傷自然會有些痛的,只要不太厲害,就沒什么關系?!?

雨春踢了一下被子,噘著嘴道:“就是厲害嘛!”

照夕有意往她那只沒受傷的腿上一按,問道:“痛么?”

不想尚雨春竟啊喲叫起來了,照夕一時忍不住笑了,他站起了身子笑了笑道:“姑娘,那是右腿。”

說著回過頭嘆了一聲,卻又聽見雨春嬌呼道:“管兄……管大哥!”

照夕本不想理她,可又怕她緊喊,便又回過頭來。卻見雨春正用手在嘴上比著喇叭口的姿態,正要再喊,一眼看見了照夕,忙把雙手收回到了被內,臉也不由紅了。

照夕走到她床前,不言不笑,雨春訥訥道:“這次是……真的!真的呀!”

照夕笑了笑道:“什么真的?又痛了么?”

雨春臉紅了一下,半天才吞吐道:“我要喝茶……你可以給我一杯么?”

照夕忍著笑,點了點頭,見她跟前有杯子,遂拿起來,誰知杯中尚有多半杯溫茶未喝完呢!他低了一會兒頭,遂把杯子里茶,慢慢倒在痰盂里,卻見雨春紅著臉小聲道:

“啊……還有呢!我以為沒有了?!?

照夕也不說話,倒了一杯,走到她床前,問道:“你自己可以喝么?”

雨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唇角微微上挑著,似笑又羞,這種姿態,確實迷人已極!

照夕搖頭笑了笑,事實他在無知之間,已多少動了些心。他上前一步,輕輕把她扶起一半,道:“那么還是我來扶著你喝一些吧?”

雨春慢慢地喝了幾口,就停住不再喝了,她翻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注視著照夕微笑道:“你困不困?”

照夕搖了搖頭,微笑道:“還喝不喝?”

雨春抿嘴一笑,又喝了幾口,照夕見她根本不像是口渴的樣子,當時輕輕嘆了一聲,把她慢慢放下,手叉著腰皺了一下眉道:“你還是好好睡一會兒,還有什么事,現在都告訴我,省得等會兒又叫?!?

雨春這時仰臉看著他,微微哼道:“你……不要走?!?

照夕正不知如何,卻聽見樓下有人匆匆上樓的聲音,忙回身一看,卻見是文春來了,她臉上帶著極為驚訝的神色道:“七小姐……不好……不好……”

二人不由大吃一驚,雨春忙問道:“什么事?你快說!”

文春匆匆看了照夕一眼,當時抖聲道:“那烏頭婆就要來了?!?

這一句話,就如同是一聲雷似的,頓時令尚雨春大吃了一驚,她嚇得張口結舌道:

“這……是誰說的?”

文春急得搓著手道:“剛才喬三爺回來說,那烏頭婆已發現東西丟了……并也猜到了是小姐所為,所以……”

雨春這時臉色一陣慘白,她冷笑了一聲道:

“這老怪物也太狠心了,我已中其毒藥暗器,竟尚不死心……也好!”

她又苦笑了笑,目光卻在照夕身上轉了轉,忽然她流下了兩行淚道:“管大哥,你快走吧!”

照夕這時在病榻旁邊,已聽得很清楚了,當時冷笑了一聲道:“這烏頭婆是誰?”

雨春卻搖了搖頭,焦急地道:“你就不要問了,還是快走吧,這人心黑手辣,如見了你,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你對我這番恩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

照夕不由哼了一聲道:“姑娘!我已經全明白了,這烏頭婆正是以花蛇弩傷你之人;現在她竟還要來取你性命,她的心可太狠了。雖然我并不知道她和姑娘到底有何仇恨,可是你如今傷在病榻,我絕不允許她如此……”

他這么說著,一旁的文春,臉上帶著喜色,忙岔口道:“小姐!就讓管公子留在這里吧!”

尚雨春仍是連連搖著頭,并催道:“你快走……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打不過她的,你留在這里不過是多賠一條命!”

照夕見他說得如此嚴重,不由也有些驚心,當時皺眉道:“那么,你也躲一下呀!”

雨春搖了搖頭,冷笑道:“她不見得就會要我的命……我們還有一筆賬好算呢!她的意思是在那箱子上?!?

照夕不解道:“什么賬?那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是誰的?”

雨春這時長嘆了一聲,一時頗感這話難以置答,她癡癡的看著照夕,心中想道:

“我還是把實話告訴他吧!遲早他也是會知道的?!?

可是偷目一看,那文春卻正在向她搖著手,她立刻又發覺到這種事的嚴重性,只一出口,怕他馬上就許拂袖而去,也許弄不好反倒成仇也未可知。

當時想著,一時竟硬下了心,撒謊道:“箱中寶物,早是我家傳之物,不想被烏頭婆搶去,今夜為我用計盜回,她卻又不甘……”說到這里,臉色微紅,好在是晚上,否則照夕定可看出她神色有異。

雨春說到這里停了停,下面的話一時卻難以接下去,照夕早已憤憤道:

“如此說來,這烏頭婆竟是一個賊了!我更不會放過她了!”

他看看尚雨春笑了笑道:“姑娘你好好地睡覺,一切事情都有我,我決不會讓那烏頭婆傷你一毫一發。”

他這么說著,尚雨春卻偷偷用手在擦著眼淚,照夕這時回頭看著文春道:

“你方才說她來了,現在到底在哪里?你帶我見她去!”

方言到此,就聽見庭院之中,有人如同夜梟似的一聲長笑道:

“尚雨春小賊人,別人怕你,我烏頭婆可不怕你,你以為跑得了么?我老人家已經來了,還不快出來!”

尚雨春倏地一把拉住了照夕的手,管照夕就覺得她那只手抖得很厲害,可見她是十分害怕了。那一邊的文春也嚇得低下了身子,口中連連道:

“小姐……她來了……怎么辦?怎么辦?”

尚雨春抖聲道:“管大哥……你不要出去,她找不到我們的!”

照夕這時憤怒膺胸,本欲沖出,聽雨春這么說,不由暫時忍著氣,沒有動。卻又聽見那烏頭婆發出一串尖銳的笑聲道:“好丫頭!你以為你不出來就跑得了么?丫頭!你還是識相一些,快快把我老人家要的東西交出來,我也不難為你;要是你再不知好歹,我老婆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等我進去以后,只怕你再活命就難了?!?

文春這時爬到雨春床前,抖聲道:

“小姐!我看就把那……”

雨春這時哼了一聲,點頭道:“你去拿來吧!不要給她看見了?!?

不想照夕這時已忍無可忍,他已掙開了雨春的手,冷笑道:

“不用,我這就去會會她!”

他說著一閃身,已來到了窗前,一掀竹簾,用“燕子穿簾”的輕功,竄身而出,身后的雨春吃了一大驚,要留住照夕已經晚了。

管照夕懷著一腔怒火,一出來就冷笑道:

“烏頭婆你在哪里?”

他這句話方一說完,就見眼前黑影一閃,再看身前丈許地方的假山石下,站著一個身高六尺,滿頭蓬發的老婆婆。

月光之下,這老太太的那副尊容,可是太嚇人了。只見她發如亂草,一雙短眉平齊,左眉角上生著一顆大黑痣,大如銅錢,一張大嘴,翻著厚有三分的嘴唇,乍看起來,真是驚人已極!

尤其可驚的是,她臉上自天庭以上,黑如濃墨,眉下卻其黃如蠟,莫怪人皆以烏頭婆稱之。

她陡然地現出身形,照夕也不由吃了一驚,他后退了一步,冷笑道:

“你就是烏頭婆么?”

這烏頭婆乃兩湘最難惹的綠林魔頭,此次京中做案,在大內巧盜玉寶“七十二翠”,收滿一箱。此來河南,沿途震驚了各省綠林,雖有不少知名之士巧取明奪,可全傷在怪姥的“黑炁問心掌”之下,沒有一個討了好去!

不想來到這地面,竟會一時大意,為豫中綠林道盯上,起了極大風波。

說來話長,這時豫省綠林人士亦分黑白兩面,明一面上來說有商椎三老,洛陽五鬼等大盜,此輩人士仗其人多勢眾,占險要山寨,稱一時之雄,官府亦莫可奈何!可是這一類人士,卻是最好防,他們下手對象,只是在一些富商行旅,或是下野的朝廷巨宦,多是硬搞硬??;略微小心的人,不容易為他們得手??墒亲羁膳碌氖请[在暗中的黑道人物!

提起這一類人,在河南道上,可就很有幾個驚天動地的人物了,那白雪尚雨春,正是此類人物的姣姣者。自出道以來,真可說是神出鬼沒,聲東擊西取南盜北,可說是從沒有落過空。

此女最棘手的是心機巧智,加以一身軟硬功夫高人一等,人又美若天仙,出沒前后,身份不等。她膽量極大,下手也最狠,所謂“狠”并不是指的手段毒辣,而是眼界極高,非巨金寶玉,輕易不動,一動手就是數目驚人!

這尚雨春在地面上,有綢緞莊作掩飾,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是如此一個人。

負責那些綢緞莊的人,很有幾個打手為她效命,那喬三爺就是其中之一。此人姓喬名智取,掌中一支鳳翅流金鐺,很有些功夫,被尚雨春倚為左右手!

烏頭婆此來消息,很快就為她打探到了,于是經過周密計劃,由尚雨春定下計,先散出流言,驚動同道,在群圍烏頭婆之際,她們卻背后下手,載寶而歸??墒菃倘隣攨s險送性命,受了重傷,尚雨春亦中了這怪姥的“花蛇弩”,若非得照夕急中救援,很可能為此送命,這烏頭婆的厲害是可想而知了。

烏頭婆失寶之余痛心疾首,在細心打探之下,才知為白雪尚雨春所為。

尚雨春在此處名號極大,自然一打聽就知道了。她哪里肯吃這個大虧;于是當夜就打來,滿打算找到了尚雨春之后,勸她把箱子交出,也就算了。自己來此人生地陌,還是不宜多得罪人為上算。

誰知道進門之后,一片靜寂,且宅中之各人,先得了消息,早就四處掩蔽一凈,竹樓處地極為隱秘,她一時如何能找得到。

她來前也知道,和尚雨春同院住著一個棘手的人物,此人就是綽號人稱紅蜂金五姑的,因此人與自己并沒有怨仇,不宜得罪,所以尚存有戒心,沒有往后院深闖。

正自暴怒火起之際,卻見出來了一個少年,這人一開口就直呼自己烏頭婆!

需知這類出名的江湖之人,最忌的就是別人直呼外號,又何況烏頭婆三字聽來就不順耳。烏頭婆本就是一肚子火無處發,這一來真無疑是火上加油,當時強壓怒火,冷笑道:

“你這娃娃是誰?”

照夕初入江湖,哪知這烏頭婆的厲害,當時大聲道:

“你也不要管我是誰,我只問你三更半夜,到人家家里來亂叫些什么?”

烏頭婆怪笑了一聲道:“我問你,那姓尚的丫頭,到什么地方去了?”

照夕搖頭冷笑道:“不知道!”

烏頭婆又問道:“你是誰?是她什么人?”

照夕見她說時,兩只瘦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如炬,炯炯逼人,心中也不禁有些吃驚。

當時仗著膽子,也厲聲問道:“烏頭婆!你也欺人太甚了,你搶了人家的東西,又用毒藥暗器打傷了人;如今你居然還想來取人家性命,天下豈有你如此狠心的人?”

他猛然一睜雙目,冷笑道:“來!來!來!今天我倒要會一會你?!?

烏頭婆一時連臉都氣青了,只見她仰天長笑了一聲,往起啐道:“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

照夕這時哪里再肯多言,當時左腳一劃,矮身而進,用“弓形手”反著向前一崩,一出手就是師傳絕技。

這烏頭婆哪能不知這一勢的厲害,只見她尖嘯了一聲道:“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說著話,她大腳一劃,蒲扇大的手掌往外一分,五指倏地向外一拋,低叱了聲:

“去吧!”

管照夕就覺得烏頭婆這一式掌勁極大,身形由不住一連后退了好幾步,差一點兒倒在地。這一驚,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才知那尚雨春之言不假,果然這老婆子不好對付。情急之下,身形已自躍起,往前一飄,雙掌一撒用“正反琵琶”式,連環打出二招。

烏頭婆見自己那么沉實的掌力,并未傷了對方,心中也不由吃驚不?。?

管照夕這種掌式一撒,猝令她腦海之中,倏地想起了一人,當時也顧不得回招,向后一仰身,已飄出了兩丈以外,只見她怪目一翻,沉聲道:

“洗又寒是你什么人?”

照夕不由暗吃一驚,當時怔了一下,遂把心一橫,冷笑道:“我不認識!”

他說了這句話,猛地向前一聳身,用“三羊指”,駢指往烏頭婆脅下就點。

烏頭婆厲嘯了一聲,身形陡起,如同一只大鷹似的拔起了空中。照夕只覺得背后疾風過頭,那老婆子已到了他的頸后。

只聽她咬牙挫齒道:“既非洗門傳人,可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照夕這才知道,原來這烏頭婆尚與師父認識,當下不容細想,烏頭婆瘦爪又到,一時身前身后,全是這老婆子肥大的黑衣飄舞,聲勢掌風,端的驚人已極!

管照夕這時也把師傳絕技,一套“大力三合手”施展了出來,和烏頭婆走了十數個照面,居然聲勢相匹,一時難發軒輊。

忽然那烏頭婆再次厲嘯了一聲,身形陡然拔起,她厲聲怪吼道:“洗又寒是你什么人?娃娃你再不說,可難逃活命了!”

照夕這時只覺得雙掌掌心,陣陣發麻,他的個性在這一霎之間,又有了顯著的變化,一雙眸子里,隱隱透出了殺機。

聽烏頭婆話后,并不答言,只低吼了聲:“烏頭婆你還想跑么?”

說著身形已如同箭似的追了上去,烏頭婆這時卻也和他一樣動了殺機。

只見她怪笑了一聲,身形不避反迎,那棋盤大的雙掌交叉著向外一翻,發出了極重的一聲掌風。也正在這時,照夕雙腕齊出,把苦學煎熬成的“蜂人功”施展了出來!這種掌力,就像是一陣極大的旋風,直把烏頭婆震出了五丈以外!

她身子向下一落,不容她黑炁掌力撒出,已被管照夕這種奇異掌力的指風扣??!

烏頭婆不由嚇得怪叫了一聲,這一霎她已知道了這種功夫的厲害!

而那年輕人,已如同鬼魑似的撲了上來,他那平伸而出的雙掌,只要一翻,烏頭婆萬無活理!

人到生死一線之間,常常有失常的表情,有的人因是從容就義,可是也有人丑態百出!

烏頭婆這時就像是一個磕頭蟲似的,大哭了起來,她連連地磕頭,叫道:“小爺爺……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可是管照夕那赤紅的雙目,上沖的頭發,這一剎那,已仿佛失去了人性。

他低吼了一聲,方欲推掌而出,可是倏地心神一震,似由背脊之間,出了股冷氣,這股冷氣,很快地傳遍了全身。他不由往回一收掌,可是掌力已撒出了一半,烏頭婆一聲慘叫,已翻出丈許,她抖瑟地由地上站起,宛如是一個血人!

而管照夕卻也如同一個木人似的,失神地坐下了,他看著烏頭婆踉蹌地消失于視線之外,心中開始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愉快與痛苦!

他仰天狂笑著,聲震九霄!然后頻頻揮著雙掌,那花石樹木,都如同飛沙破絮似地飄上了當空!

第十章第五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十四章第八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十章第十五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十六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十五章第十七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九章第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二十二章第一章第二十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一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四章第六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六章第十九章第四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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