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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戰(zhàn)旗》將要換掉洛熙的消息傳出來後,輿論分爲兩派力量。

有報界媒體的評論分析說,從歐華盛公司的商業(yè)角度來看,絕不會輕易放棄已經(jīng)拍攝過半的影片和洛熙如日中天的人氣,應(yīng)該是洛熙在《戰(zhàn)旗》中的表演確實不盡如人意,才使得歐華盛公司無奈做出這個決定。

然而fans們卻認爲洛熙的演技一直以來都是爐火純青無可挑剔,歐華盛公司決定換掉洛熙簡直匪夷所思,這種行爲不但傷害了洛熙,而且也傷害了支持洛熙的觀衆(zhòng)們的感情。

就在兩方互相爭執(zhí)時,發(fā)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小插曲。《橘子日報》一個署名爲“華錦”的記者披露出洛熙的童年經(jīng)歷,新聞標題是《棄兒出身的王子洛熙》。原來洛熙小的時候竟然被母親遺棄在遊樂場,凍僵昏迷險些死去,後來被送入福利院。公衆(zhòng)震驚,氣質(zhì)高貴俊美如王子般的洛熙居然有這樣悲慘的童年。

媒體記者們以爲fans們會失望於洛熙卑微的出身,哪知在這篇新聞報道之後,洛熙的fans們不但沒有沮喪,反而更加堅定地支持他,表示說,既然洛洛以前吃過那麼多的苦,那麼從現(xiàn)在開始她們會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護他支持他,讓他幸福快樂!她們相信洛洛的表演實力,會將洛洛擁護到底,如果《戰(zhàn)旗》敢換掉洛洛傷害洛洛,她們將會用一切手段來抵制《戰(zhàn)旗》的上映!

下午。

歐氏集團總部大廈。

“少爺,這是從歐華盛子公司送來的關(guān)於《戰(zhàn)旗》一事的討論意見,請您過目。”西蒙將一份文件放在黑色辦公桌上,然後,卻沒有象往常一樣退出辦公室,而是沉默地站在旁邊。

歐辰點頭,目光淡淡掃過那份文件,隨手將它推到一邊,繼續(xù)看其他的文件和合約。

接手歐氏集團以來,少爺從未感情用事過。在蕾歐公司廣告代言人的選擇上,少爺雖然最初指定了尹夏沫,可是後來還是按照正規(guī)的程序來走,讓尹夏沫通過試鏡以出色的表演而無可指責地勝出。

但是——

這次少爺對影片《戰(zhàn)旗》的決定卻一意孤行,而且不進行任何解釋。歐華盛子公司的經(jīng)理們表示震驚,質(zhì)疑爲何在目前《戰(zhàn)旗》拍攝情況良好下,集團總部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歐華盛子公司緊急召開了臨時會議,希望總部能夠立刻對外宣佈《戰(zhàn)旗》並未有換掉洛熙的打算,及時消除不良的影響。歐氏集團的其他股東們也頗有微詞。

西蒙暗忖。

事情也許跟尹夏沫小姐有關(guān),似乎只要牽涉到她,少爺?shù)那榫w就會有異常的波動。

“還有什麼事?”

歐辰皺眉說,在一份合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歐華盛的管理層希望能夠儘快解決《戰(zhàn)旗》事件,他們認爲洛熙的表演並沒有問題,《戰(zhàn)旗》的未來收益也很樂觀。”西蒙說。

歐辰慢慢地將簽字筆旋上,擡頭看向眼神微憂的西蒙,說:

“你告訴他們,這是我私人的決定?!?

西蒙一驚:“少爺……”

“你可以出去了?!?

“少爺,您一向不干涉各子公司的獨立運營?!稇?zhàn)旗》的投資對於歐氏集團總部也許毫無影響,但是對於歐華盛卻是年度重要投資。說是您私人的決定,這個理由恐怕很難令歐華盛的管理層信服?!?

西蒙依然站在辦公桌前,直視歐辰說。

歐辰淡淡地打量他:

“你說的都對。可是,我已經(jīng)決定了。歐華盛那裡,過幾天我自會有交代。”

“……”

面前的少爺不再是以前他熟悉的少爺,那淡漠而冰冷的氣息使得西蒙胸口一滯。

“還有事嗎?”歐辰問。

“尹夏沫小姐求見,現(xiàn)在接待室等候?!?

手指僵住——

歐辰起身從辦公桌後站起,擡步就要向門口走,突然,他又停了下來,下巴緊繃,眼睛裡的洶涌漸漸沉成湖底般的黯綠色。

“知道了。”

坐回黑色皮椅裡,歐辰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西蒙走了。

辦公室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了呼吸。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

四點二十分。

窗外的陽光被烏雲(yún)擋住,天色陰沉起來。

歐辰沉默地批閱文件,秘書進進出出,不斷地有新文件被拿進來,處理完的文件被拿出去。

天色越來越陰沉。

昏黃昏黃。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雨絲打在玻璃窗上,寂靜無聲。

歐辰擡頭看向牆壁上的時鐘,五點三十分,他望向辦公室的門。半晌,他打開歐華盛管理層送來的關(guān)於《戰(zhàn)旗》的討論意見,裡面全是對洛熙的肯定和讚許,他眼神冰冷起來。

雨越下越大。

窗外的天色陰沉濃黑,雨珠劈劈啪啪地敲打在玻璃上,有種急促混亂的節(jié)奏。牆壁上的時鐘指向七點五十分,一陣痙攣般的疼痛從歐辰的胃部傳來。

他走到酒櫃前,讓伏特加火辣地從喉嚨燃燒下去,讓身體的痛苦消除掉想要見到她的渴望。

九點十分。

當歐辰穿上外套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集團的職員們基本上已經(jīng)全都下班,大廈裡異常安靜。

接待室的燈光還亮著。

一個安靜的身影坐在白色沙發(fā)裡,茶幾上放著一杯早已沒有熱氣的水,她的影子斜斜映在地毯上,玻璃窗外是清冷的雨聲。

彷彿察覺到他的到來。

她輕輕擡頭,海藻般濃密的長髮,潔白的肌膚,琥珀色的眼睛裡淡靜無波。

*

黑暗的雨夜。

蘭寶堅尼極速飛馳在公路上,雨刷一刻不停地擺動,玻璃上依然是濛濛的水氣,雨很大,雨絲交織著佈滿車窗,黑暗和雨聲將歐辰與尹夏沫包圍在車內(nèi)的空間。

氣氛沉默窒息。

雙手緊握方向盤,指骨微微發(fā)白,左手還纏著繃帶,歐辰神情冰冷地望著暴雨中的前方,將車速加到最大。胃部一點點痛得抽搐,他卻彷彿毫無察覺,雨夜將他的面容映出凜然的寒意。

“要開去哪裡?”

車內(nèi)的空氣有些涼,尹夏沫透過雨霧朦朧的車窗看著前方陌生的景物,低低地問。

歐辰雙脣抿緊。

沒有看她,他聲音淡漠地說:“你可以選擇下車?!闭f著,胃部突然痛得絞了起來,他臉色一白,左手無意識地撫住胃,那波痛楚過後,他低咒一聲,迅速將手移開。

“晚上沒有吃飯嗎?”

她凝視他微微蒼白的面色。記得自小時候他的胃就很脆弱,好像是家族遺傳性的,一旦飲食不規(guī)律或者食物過於刺激就會發(fā)作。

“與你無關(guān)?!?

歐辰冷冷地說,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飛速轉(zhuǎn)彎,地面的雨水飛濺而起,形成一片高高的白色水簾。尹夏沫無語,她轉(zhuǎn)頭望向車窗。傾盆大雨中,只能看見公路邊朦朧的燈光和隱約閃爍的招牌。

“停車!”

她忽然喊。

歐辰身體僵了一下,手指握緊方向盤又鬆開,他抿緊嘴脣,車子猛地停在路邊。要走了嗎?即使爲了那傢伙,也無法忍受和他在一起嗎?!

“有傘嗎?”

打開車門,撲面而來的大雨使她又將車門關(guān)上,轉(zhuǎn)頭問他說。

“沒有?!?

他僵硬地說。

Wшw ⊙ttКan ⊙C〇 “……”

她嘆息,卻再次打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灌澆而下,頓時淋了她一頭一臉。他皺眉,一把將她拉回來,然後脫下身上的外套扔進她懷裡。

“用這個!”

歐辰眼底冷漠地說。

她怔了怔,擡眼看他,他卻漠然地望著前方,氣息冷酷得彷彿毫無感情。打開車門,她用他的外套遮在頭上走出去,大雨滂沱裡,她忽然想起什麼,轉(zhuǎn)身對他喊,雨聲很大,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等我……我……回來……”

傾盆大雨湮沒了她,胃部劇烈的疼痛讓歐辰的眼前陣陣漆黑,彷彿是霧氣般,她的身影模糊在雨夜,再也看不見。閉上眼睛,任由疼痛撕裂他的身體,蒼白著面容,他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車燈刺眼地在黑暗的雨夜裡射出白光。

疼痛和雨聲使他沒有聽清她喊的是什麼。

回來……

她還會回來嗎……

曾經(jīng)那樣絕情地離開他的人,還會回來嗎?

不知過了多久。

車門“砰”地一聲被打開,雨水的氣息混合著她的氣息衝進來。疼痛已經(jīng)使他的視線有些模糊,恍惚中只見她滿臉都是雨水,身上的衣服彷彿溼透了一般往下滴水,她寒冷顫抖著將快被吹壞的雨傘收起來,懷裡還抱著一把傘、他的外套和一個紙袋。

“吃藥吧?!?

她用手背拭去臉上的雨水,從紙袋裡拿出幾盒胃藥,一杯熱牛奶,和一塊溫熱的三明治。將吸管插破熱牛奶的塑封,拿出幾片胃藥,她吃力地扶起他,將藥片放進他的掌心,說:

“牛奶有些燙,你喝的時候慢一點?!?

白色的藥片在手心裡,歐辰看著它們,心中又冷又熱地翻滾著,突然一股痛楚涌上來,他的手指僵硬如冰,將那些藥片扔出去,寒聲道:

“沒用的!”

尹夏沫錯愕地望著藥片在空中四散開來。

“你以爲,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歐辰嗎?!”他目光沉怒地瞪著她,“總是用甜言蜜語來哄我,讓我心軟,讓我改變決定,任你予取予求。五年前的我就像傻瓜一樣被你玩耍,如今,又想要再玩這些手段嗎?!”

“……”

她微驚地睜大眼睛,心中痛了痛,卻沒有解釋什麼,她默默地將藥盒合好,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裡。

“下車。”

歐辰聲音平板,沒有絲毫感情。他不想看到她,不想聽到她,不想接受她假惺惺的好意。

尹夏沫閉上眼睛。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咬住嘴脣,抓起還溼漉漉的雨傘,猛地打開車門,一雙腿剛邁進雨中,突然一股大力又將她撤回來,那力氣捏得她的肩膀如火烙般疼痛!

“他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嗎?!你不是來爲他求情的嗎?爲什麼不說,爲什麼不求我?!”

強烈的刺痛讓歐辰失去了平日的冷靜,他緊緊箍住她的肩膀低喊著,那種要將他撕裂的痛從他的胃從他的心洶涌而來。雨水從敞開的車門處打進來,冰涼地將兩人淋溼。

在他的怒火中,尹夏沫仰起頭,眼神出奇的寧靜淡然。

“你‘要’聽我說話嗎?”

漫天大雨。

蘭寶堅尼停在路邊,刺眼的白光照亮黑夜,劈啪劈啪的雨點敲打著車頂和車窗,雨霧將世間的一切湮沒。

“就算要報復洛熙,又何苦這樣明顯。你完全可以有更隱蔽的手段來對付他,就像當初安排我得到最佳新人獎,就像當初將安卉妮掌摑我的錄像流傳出去。你應(yīng)該有更完美的手段,所以象這樣大張旗鼓宣告換掉洛熙,不過是想讓我來求你罷了?!?

其實尹夏沫早已明白,憑她的實力不可能打敗潘楠和白音取得最佳新人獎,安卉妮掌摑她的錄像也不會那麼巧就莫名流傳出去。一切應(yīng)該都是歐辰幕後安排的。

她笑容很淡:

“既然是你讓我來找你的,爲什麼我真的來找你了,你卻這樣憤怒呢?”

歐辰的眼底黯淡下來。

是的,他想看看她會不會來找他。他知道她一定會來的,可是當她真的出現(xiàn)了,他的胸口卻彷彿被狠狠捅了一刀!

“你很在意他?”

他喉嚨乾啞地問。

尹夏沫望著他,黑暗裡,他的面容有深深的陰影,彷彿再也見不到光芒的人。良久,她低聲說:

“洛熙是無辜的,他與你我的過去無關(guān)。如果想要報復,請對著我來,不要傷害他。”

胃部的絞痛越來越明顯!

歐辰痛得嘴脣發(fā)白,暗啞地說:“與他無關(guān)?……如果沒有他的出現(xiàn),怎麼會有五年前悲劇的發(fā)生?如果沒有他的出現(xiàn),你怎麼會那樣殘忍地和我分手?那晚你對我說了些什麼,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尹夏沫驚愕地盯著他:

“你……你全都想起來了?”

望著她琥珀色驚怔的眼睛,他的胃部絞痛得彷彿會死去,眼前漸漸漆黑,恍若又回到五年前那個無月無星的夜晚。在庭院裡那棵櫻花樹下,那條被她丟棄在夜空中的綠色蕾絲……

“是的……全都想起來了……”

…………

……

那個現(xiàn)在想來都令人痛徹心肺的夜晚……

他剛剛從法國回來,一下飛機就焦急地趕往尹家。

櫻花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庭院寂靜無聲。

洛熙去英國的那天,尹家父母和小澄竟然出了車禍,尹家父母當場死亡,小澄重傷搶救中!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fā)生的,更不敢想象僅僅十五歲的夏沫,如何獨自地面對這一切。

心裡有著沉甸甸的不祥的預感,他忽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客廳裡,尹夏沫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面,身前是尹家父母的遺像。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她猛地回過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淚痕,眼睛幽亮得可怕,除了傷痛和絕望,眼底還有一種陷入瘋狂的恨意!

“夏沫……”

她像受傷的野獸般瞪著他,目光中冰冷的恨意讓他的心突然抽緊成一團。

她站起身,虛弱的身體晃了晃,他下意識地想扶住她,她卻如同他是噁心的毒蛇般厭惡地閃開他,走了出去。

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

漆黑的夜色中,櫻花樹的枝葉被風吹得慌亂作響,庭院裡瀰漫著霧氣,白色的夜霧窒息著呼吸。

“車禍是怎麼發(fā)生的?小澄現(xiàn)在怎麼樣?你……”

望著她沉默冰冷的模樣,他暗自心驚,從她十一歲時兩人相識,她或喜或嗔或笑或靜,但是從沒有這樣冷漠,甚至看起來那樣殘酷……

彷彿突然變了一個人……

……

…………

暴雨狂亂地衝打著路邊的蘭寶堅尼。

車內(nèi)的黑暗中,尹夏沫沉默看著神情痛楚陷入回憶中的歐辰,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他蒼白失神的面容,讓她也漸漸回到了五年前的那晚……

她的記憶與歐辰的記憶……

糾纏在一起……

五年前的那晚彷彿就在眼前……

…………

……

深夜的櫻花樹下。

望著如貴族少爺般高貴倨傲的歐辰,她的心中充滿了冰冷的恨意!

她恨他!

她從沒有這樣強烈地恨過一個人!

是他——

讓她拼命去維持的“幸福生活”在頃刻間化爲烏有!

尹爸爸和尹媽媽血淋淋的躺在病牀上,醫(yī)生將白色牀單蓋上他們的面容,她用雙手死命捂住嘴巴,世界變得瘋狂而眩暈!小澄被送進搶救室,醫(yī)生護士們進進出出,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外面,她害怕得發(fā)抖,她是那麼恐懼,她想要尖聲地大哭,她甚至想要去死,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出生過……

沒有出生,沒有活過,就不會面對這麼多的死亡和恐懼!她恨媽媽將她生出來,既然將她生出來爲什麼又丟下她而死去!她恨尹爸爸尹媽媽,既然讓她和小澄幸福了這麼多年,爲什麼又狠心丟下她們死去!她恨小澄,既然答應(yīng)過會永遠陪著她,爲什麼,又被送進搶救室讓她這樣的害怕恐懼!

她恨所有的人!

她已經(jīng)變得堅強,已經(jīng)變得懂事,爲什麼還要嚇她還要傷害她還要奪走她本來已經(jīng)少得可憐的東西!

她最恨的是他!

導致一切悲劇發(fā)生的罪魁禍首!

那高高在上的少爺,彷彿其他人的命運都是螞蟻般的隨他任意擺弄。如果不是他威脅爸爸趕走洛熙,小澄就不會難過得生病發(fā)燒,爸爸就不會內(nèi)疚難安地開車分神,就不會在打電話給她讓她追回洛熙時出車禍!如果沒有他的霸道,一切災(zāi)難都不會發(fā)生!她恨他!她發(fā)誓,她要將他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送還給他!

從搶救室出來後,小澄被送入不允許探視的重癥監(jiān)護室。醫(yī)生告訴她,能否活下來仍是未知。

她麻木地守候在病房外,心裡一片死寂和恐懼。漸漸地,漸漸地,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她忽然又平靜了。呵,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如果小澄死了,她就一起死掉好了。只是,在死掉之前,她必須要處理一些事情。

回到家中,鄰居們幫忙佈置出來了靈位和遺照,人們早已散去,空空蕩蕩的屋子。她安靜地用抹布擦去傢俱上的灰塵,用拖把將地面拖得乾乾淨淨,然後,她長久地跪在黑白遺照前,讓自己在臨死前盡到一份女兒的責任。

夜霧裡。

櫻花樹的枝葉凌亂地搖晃。

“你開心嗎?”

她脣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到底怎麼回事?”歐辰心驚。

“就像你看到的啊,走的走,死的死,傷的傷……”那笑容驚心動魄的美麗,她輕若耳語地說,“你一定很開心,對不對?現(xiàn)在我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了,只剩下你……從此以後,我的眼睛裡只能看到你,我的耳朵裡只能聽到你,我的世界裡只有你一個人的身影……你滿意了嗎?”

“夏沫,冷靜些,告訴我車禍是怎麼發(fā)生的?!彼男θ菅e,似乎帶著幾分瘋狂的氣息,他無端的覺得恐懼,就好像一場噩夢正緩慢地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你聽……”她伸開雙臂,如夢遊般,在櫻花樹下輕輕旋轉(zhuǎn),笑容爛漫地說,“……世界多麼安靜啊……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哭泣……安靜得就像是一個夢……”

“夏沫!”害怕她的笑容,他抓住她的肩膀,急聲問,“到底是怎麼了,車禍是怎麼發(fā)生的,肇事司機有沒有找到,小澄現(xiàn)在怎麼樣,醫(yī)院裡……”

她輕輕地笑著,斜睨他,雙頰有著不正常的潮紅:

“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嗎?問我做什麼呢?”

“什麼?!”歐辰大驚,錯愕和驚怔讓他的手指僵硬起來,“我安排的?!你——”

“說錯了嗎?你命令洛熙離開,使得小澄傷心生病,使得爸爸內(nèi)疚難安導致分神發(fā)生車禍……一切多麼完美??!”她忽然又嘲弄地笑起來,“啊,不,不是你安排的。你只是安排了第一步,然後冥冥中的上天幫你完成了後面幾步。哈哈,高貴的歐辰少爺怎麼會染上鮮血呢?”

掙脫驚住的他,輕輕地,十五歲的她笑著張開雙臂繼續(xù)輕輕旋轉(zhuǎn),夜風吹動櫻花樹的樹葉,無月無星的漆黑深夜,白色霧氣如妖魅般瀰漫在整個庭院。

“……你聽……世界這麼安靜……只剩下我和你……那些無關(guān)的人全都消失了……好安靜啊……”

樹葉在她的頭頂瘋狂旋轉(zhuǎn)。

她輕笑著。

淚水瘋狂地涌進心底,一滴也沒有流出來,心彷彿被冰冷的海水淹沒著窒息著,眼睛裡卻乾乾的,她笑著,旋轉(zhuǎn)著,恨意讓她的美有種攝人心魄的瘋狂!

歐辰難以置信!

原來所有的災(zāi)難都是因爲他決定讓洛熙離開而造成的嗎?

是的,他討厭洛熙,討厭洛熙總是出現(xiàn)在夏沫周圍。當在電視裡看到洛熙和夏沫手拉著手出現(xiàn)在“超級巨星”的舞臺時,他就已經(jīng)決定,必須讓洛熙徹底從夏沫的生活裡消失!他威脅尹爸爸,如果不送走洛熙就會失去他的工作。尹爸爸終於妥協(xié)了。

他飛去法國,關(guān)掉手機,也不接她的電話和短信。他知道她會試圖說服他,比如說她對洛熙沒有任何特殊感情,比如她討厭他的獨佔欲。不能面對她,她的笑容和怒氣會讓他無措,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可以動搖他的任何決定。但是,她卻讓管家捎話過來說,如果他那晚之前不給她電話,就再不要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他怒極,她居然因爲洛熙而威脅他!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裡她並沒有過多地要求他讓洛熙留下,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案,送洛熙去英國讀書。他接受了她的條件。只要洛熙消失,消失在哪裡他並不在意。

沒有想到的是——

一切的平靜會這樣在瞬間被摧毀!

這一切不幸的發(fā)生,都是因爲他的決定嗎?望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刺骨的恨意,他驚怔地退後一步,恐懼漸漸流淌在他的血液裡。

不知過了多久。

她漸漸停下來,笑容消失在脣角,慢慢地呼吸,她忽然變得靜極了,一雙眼睛盯著他,眼瞳裡有種近乎透明的淡漠。然後,她冰冷地,一字一句地說,彷彿要把每個字都象釘子一樣釘進他的心裡:

“可是……在這世界裡,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

歐辰的臉色煞白!

雙手暗暗握緊,他剋制住心底突如其來的絞痛,不,她只是太傷心了,所以故意說話來氣他。車禍不是他做的。那只是意外,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到的意外!

他試圖解釋:

“我沒有想到,讓洛熙離開居然會造成……”

“你能想到什麼?”她冷冷打斷他,眼底有恨意的火苗在瘋狂跳動,“你能想到嗎?有一句話我很早以前就想對你說,你想聽嗎?”

“你……”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

“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爲你可以保住我養(yǎng)父的工作,讓我和小澄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望著他越來越蒼白的神色,仇恨在她心中翻滾著!沒有更多的思考,這一刻她腦中空白,只想要傷害他傷害他傷害他!報復的快感讓她的頭腦失去了理智,他加諸於她的痛苦,她要十倍百倍千倍地送還給他!

“如今我無牽無掛,再沒有需要顧慮的人了,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你,終於可以和你分手,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啊,對了,有一件事情你做的非常正確——”

盯著他痛苦沉黯的雙眼,她逼近他,慢聲說:

“——那就是送走洛熙!沒錯,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在我的心裡你連他的小手指都比不上!雖然你現(xiàn)在逼得他離開,可是將來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耳膜轟轟作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只是憑著本能將所有可以傷害他讓他痛苦的話語都變成淬毒的刀子向他刺去!

“夠了!”

歐辰狂怒地低喊!他不能再聽下去了!她殘酷地笑著逼近他,眼睛裡沒有一點點溫度,就好像那不是氣話,而是……

一顆心已經(jīng)痛得彷彿不是他自己的,冷靜自持的氣息蕩然無存,極度的痛楚中,他僵硬的手指緊緊扼住她的下巴!他不要再聽她說話!他不要聽??!

“你!……”

下巴的骨骼“咯咯”作響!

疼痛使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卻無法從他的掌中掙脫。夜色裡白霧瀰漫,櫻花樹的枝葉劇烈搖擺,骨頭彷彿裂開了般的痛,她痛得吸氣,那雙黯綠色眼睛離她那樣近。

她“突”地怔了怔——

夜風很涼,就在這一瞬間,他眼底那無比深重的痛苦和恐懼使得理智漸漸回到了她的腦子裡。

恍若定格般。

夜突然靜了下來!

樹葉沙沙地響,無月無星,白霧妖嬈地瀰漫著庭院,歐辰的手指僵硬冰冷,卻慢慢鬆開了她,他抿緊嘴脣,眼睛幽暗而傷痛。

“我爲我做過的事情……”

沙啞的聲音裡有悔痛的低沉。

“……向你道歉?!?

尹夏沫愣住,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道歉。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她心中苦澀,望著他蒼白悔痛的面容,眼睛裡那簇瘋狂的火花卻漸漸熄滅了。

“我們——分手吧?!?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終於還是讓逐漸甦醒的理智慢慢壓下了狂亂的恨意。她眼珠冰冷淡漠,反手解下系在自己頭髮上的綠色蕾絲,海藻般濃密的長髮蓬然散開。

“還給你。”

美麗的綠蕾絲飄舞在她的指間,那是他送她的禮物,她曾經(jīng)答應(yīng)每天扎著它。等了片刻,見他沒有伸手接過那根綠蕾絲,她隨手一揚,一陣夜風吹來,長長的綠蕾絲飄向漆黑的夜空,如失魂的蝴蝶般飛舞著,良久良久,才緩緩地落下……

“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她冷冷地宣佈了兩人的結(jié)束,眼瞳裡有種厭煩和倦意,彷彿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已經(jīng)道歉!”

望著被她決然丟棄的綠蕾絲,歐辰背脊僵硬,體內(nèi)的血液被陣陣寒冷凝固,與生俱來的倨傲和害怕失去她的心痛混亂地糾纏在一起,他的指尖冰涼,彷彿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正在凍裂碎開!

她氣極而笑:

“道歉?這樣輕飄飄的幾個字,你以爲就可以了嗎?”

“那你告訴我……”

他的雙脣蒼白痛楚,眼底幽暗死寂。

“……怎樣纔可以?”

怎樣纔可以?醫(yī)院裡爸爸媽媽血淋淋躺在白色牀單裡的屍體,重癥監(jiān)護室裡生死未卜的小澄,這些要怎樣才能挽回?!陣陣不可遏制的怒氣再次涌起!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啊,有了金錢有了權(quán)力就什麼都可以了嗎?眼中的恨意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受傷被激怒的野貓!

“怎樣都不可以!”

寒冷的聲音迴盪在庭院裡,她逼視他,說著匕首般的話語:

“再也不想見到你,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再喜歡上你,我會把關(guān)於你的記憶統(tǒng)統(tǒng)忘記!”

瀰漫著霧氣的櫻花樹下。

歐辰的面容蒼白得彷彿透明,他輕咳,嘴角有抹猩紅。漆黑的夜色裡,慢慢地,他閉上眼睛,跪在冰冷的地上。

“這樣……可以嗎?”

樹葉被夜風吹得劇烈搖響,修長的背脊挺得僵直,他跪了下去,即使是無比卑微的姿勢,卻依然有種貴族般不可褻瀆的倨傲!有風吹過,綠蕾絲受驚般地赫然飛舞起來,良久良久,震顫在夜空……

那晚,在她的面前。

他跪了下去。

漆黑暗無光亮的夜色,靜得令人窒息,綠蕾絲失魂落魄地被夜風吹起,他緩緩地跪下,蒼白的面色恍如透明,已經(jīng)犯下的錯誤也許無法彌補,他只有用所有的尊嚴和驕傲來求得她的寬恕。

緩緩地……

他跪在她的身前……

那夜,她驚呆了!

望著他緩緩跪下的身影……

如電擊般!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去,沒有看見他完全跪下的那一刻!背對著他,無法看他,即使胸口狂亂地燃燒著瀕臨崩潰的恨意和沉痛,她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昔日那樣高貴矜持的歐辰居然以這樣卑微的姿勢在她面前!

“……如果是因爲我的錯,”

樹葉沙沙作響,膝蓋下是冰冷的土地,歐辰的背脊倨傲筆直,雙脣痛楚得沒有血色。

“我……願意去改……”

背對著他,夜色裡,聽著他的聲音,她的心突然痛得要裂開!這種痛,讓她無法分辨是因爲對他的恨意,還是因爲黯然於他如此明顯的傷痛!

她咬緊嘴脣,心裡又冷又熱地翻絞著,閃過幾年來與他相處的畫面,可是,腦中劇痛,又浮現(xiàn)出尹爸爸尹媽媽被白色牀單蒙上的血淋淋的面容,和身上被插滿了各種管子的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生死未卜的小澄……

“你永遠也改不了?!?

恨意讓她的話語冰冷無比,沒有回頭,她向屋裡走去,庭院裡只剩下他孤單單跪在櫻花樹下的身影。

“夏沫!……”歐辰痛聲低喊,“……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無論讓他付出什麼代價,只要她肯留下,哪怕只要她再看他一眼。而漫天白色的夜霧裡,她的背影是漆黑的,彷彿隨時會消散……

“除非——”

沒有回頭,她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眼神冰冷。也許小澄會死,也許她會跟著小澄一起去死,那麼,她也許直到死也不會原諒他。

“——你死掉?!?

身後彷彿有他的呼喊,她聽不清楚,也不想去聽清楚,她的世界已是全然崩潰,她已沒有什麼可以在乎的。

黑暗。

沒有一絲光亮。

漫天白霧,樹葉狂亂地搖晃,她沒有回頭,一點點眷戀和猶豫也沒有地,冰冷消失在黑夜裡。

夜色將櫻花樹下跪著的他變成一個剪影,漆黑的剪影,依舊貴族般的倨傲裡,那種求恕和痛苦更加強烈得讓飛舞的綠蕾絲都黯然跌落。

忽然下起了雨。

雨滴透過樹葉滴落,他木然地跪著,彷彿毫無感覺,身體漸漸被淋得溼透,雨越下越大,雨水狂亂地濡溼他的黑髮,濡溼他的面容……

那個如夢魘般痛徹心扉的夜晚……

……

…………

……

…………

車燈的光芒刺眼雪亮,暴雨傾盆而下,雨滴狂亂地敲打著車頂和車窗,白茫茫的雨世界,夜空中炸開的驚雷和閃電,使得過去和現(xiàn)在混淆在一起!胃部的疼痛彷彿一把淬毒的刀子,翻絞著,將歐辰拉入痛苦的深淵,他無法呼吸,手指死死地握緊方向盤,嘴脣蒼白如紙。

漸漸地……

好像已經(jīng)分不清楚疼痛是從哪裡而來……

漆黑的夜晚,大雨中的櫻花樹,她給他的始終是背影,甚至不曾回頭看他一眼,哪怕他可以放棄一切,哪怕他拋卻尊嚴地跪下……什麼都可以答應(yīng)她,什麼都可以爲她而改,可是……

她還是那樣冷漠地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坐在歐辰的旁邊。

清冷的雨聲裡。

尹夏沫已經(jīng)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是傷害了他吧,只是當時十五歲的她面對養(yǎng)父母的死亡和小澄的生死未卜,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衝動之下瘋狂地將所有的憤怒和恐懼發(fā)泄在他的身上。

如果是現(xiàn)在的她呢?

她還是會恨他,可是也許不會再那樣不顧一切地想用話語去刺痛他。恨意,是一把雙刃劍,她以爲報復了他,結(jié)果他的恨意卻使她墜入了更深的地獄,甚至給她和小澄造成了至今也無法彌補的傷痕。幾年前那些不堪的回憶斷斷續(xù)續(xù)地閃過,她搖搖頭,讓那些畫面散去。

她黯然,往事已如雲(yún)煙,她不想再去爭辯孰是孰非,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幸福吧。過去的她沒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而今她已經(jīng)努力變得理智堅強,再不會容忍任何悲劇的發(fā)生。至於歐辰,雖然已不在她的世界,但過去種種終究無法使她真正將他視爲路人。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歐辰身上,他額頭痛出的汗珠和蒼白的雙脣讓她怔住,不由自主地問道:

“你怎麼了?還是胃在痛嗎?”

用手試了試牛奶杯的溫度,已經(jīng)涼了,但是藥總是要吃的。她又拿出幾粒藥片,這次沒有放進他的手中,而是直接將藥片放進自己掌心,湊近他,說:

“把這些藥吃了?!?

歐辰眼神沉黯地看著她,眼底有種恍惚:

“爲什麼?”

“吃了藥,胃就不會再痛?!彼浪麊柕牟皇沁@個,但是五年前的事情她已不想再提。

“說!爲什麼?!”最後一份剋制被她淡淡的口氣擊潰,胃部痛得抽搐,他將她拿藥的手揮開,怒聲逼問,“五年前我只是將洛熙送走,爲什麼,你就選擇那樣殘酷地與我決裂?在你心中,洛熙真的那麼重要嗎?!那我又算什麼?!”

車窗外雷聲轟傳。

望著他沉怒痛楚的神情,尹夏沫忽然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在心底留下一聲嘆息。

“難道,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她的聲音很靜。

“……?”

“你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凡是你想要的東西,你都會不擇手段地去得到它,而毫不在意它想要的是什麼。我就像是你的洋娃娃,因爲是你心愛的,所以任何人都不許碰,甚至我的親弟弟也不行。或許你的世界是寂寞的吧,所以想把我放到和你一樣的寂寞裡,不允許我有除你之外的快樂?!?

她笑了笑。

聲音在雨聲裡顯得出奇的寂靜。

“我也是寂寞的。這種寂寞讓我努力想要抓住每一份的溫暖和幸福,爲了守住那些幸福,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曾經(jīng)很感謝你,因爲你讓我的弟弟和養(yǎng)父母生活無憂,哪怕代價是讓我像藤蔓一樣依附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卻又親手將我的幸福毀去?!?

她閉上眼睛,往事血淋淋地從腦海中閃過,或者終此一生她也無法忘記養(yǎng)父母躺在病牀上的模樣了。因爲閉著眼睛,她也沒有看到歐辰眼底閃過的悔痛。半晌,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繼續(xù)說:

“所以,我已經(jīng)不想再倚靠任何人,只想生活在我的世界裡,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守護身邊的人?!?

“……車禍不是我安排的?!?

怎麼可能會故意讓她的養(yǎng)父母出車禍呢,原來在她的心裡,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嗎?胃部痛如刀絞,手指漸漸已經(jīng)無法抓緊方向盤。

“我知道不是你。”尹夏沫眼睛幽暗,“可是又有什麼區(qū)別呢?在洛熙被送走的那一天,一切都結(jié)束了。是遷怒吧,痛苦和絕望讓我崩潰,將所有的仇恨遷怒在起因的你身上……”

其實,她對自己也有恨意。如果當初不是自私地只考慮到家人,如果能夠堅持拒絕洛熙離開,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即使爸爸失業(yè)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嗎?即使爸爸再也找不到工作,她也可以去打工養(yǎng)家啊。過於依賴別人,會讓自己失去行走的能力,如果她早點知道這個道理,也許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fā)生。

“只是遷怒嗎?”

他窒息,眼底光芒頓時明亮起來。

“……”

“那麼,你說的那些話,只是故意氣我對不對?”他嘴脣蒼白,盯緊她。

“哪句?”她慢慢地望著他。

歐辰沉默半晌,昔日她的話就像淬毒的釘子釘在他的心底,每說一個字就彷彿心底被拔出一個血洞。

“你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爲我可以保住你養(yǎng)父的工作,讓你和小澄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尹夏沫的心底如同被刀子狠狠捅了一下!那是她說過的話嗎?明知他對她的感情,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五年前的她,居然可以這樣冰冷無情的傷害他嗎?過去與他相處的日子裡,雖然只是像洋娃娃般地被他呵護照顧,但是怎麼可能沒有喜歡過他呢?

“不,你只回答第一句就好了?!?

她的遲疑讓他心慌起來。是的,她是因爲她的家人和他在一起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纔會害怕,害怕當她不需要他的時候就會離開他,所以纔想將她封閉在他的世界裡,能看到能聽到的只有他,也許她就會漸漸喜歡他了吧……

“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我……”

歐辰嘴脣抿緊,身體僵硬得好像冰塊做的雕像。黑夜裡,雨越下越大,車窗被雨水衝打得早已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等著她的回答,夜空傳來陣陣驚雷,車內(nèi)的世界恍如只屬於他和她兩人。

“沒有。”

當他終於聽到她的回答時,一道閃電裂開夜空!伴著雷聲的閃電,她的面容被映照得異常雪白,琥珀色的眼瞳裡沒有絲毫感情。

“從沒有喜歡過你?!?

她淡淡地說。

即使昔日曾經(jīng)喜歡過他,也只是許久以前的記憶,就像風吹走塵埃般不用在意。不想再和他的世界糾纏在一起,那就離開得毫無痕跡吧。

黑暗的雨夜。

大雨淹沒了世界,白花花的水世界,車子被雨水嘩嘩地衝洗著,急簌簌的雨珠在地面濺起朵朵水花。喧囂的大雨中,世間萬物都被襯得異常寧靜,寧靜得彷彿一切都在死去。

歐辰僵硬地坐著。

良久良久,他漸漸彎下腰,強烈的痛苦使他的身子蜷縮在一起,雙手緊緊按在胃部,冷汗如雨,然後他開始嘔吐。

尹夏沫驚怔。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她遲疑著,伸手扶住他,問:

“你……胃痛得很厲害嗎?”

他掙扎著用力揮開她的手,虛弱地怒喊:

“走開!”

這個動作幾乎將他所有的氣力耗盡,痛苦像惡魔一樣伸出黑暗的手將他扯入無盡的地獄當中。一整天都沒有吃什麼東西,他吐出來的只有黃水,劇烈的疼痛使他蜷縮在車座上,不斷不斷地嘔吐。

尹夏沫咬緊嘴脣,掏出手機撥打120。

“喂,是急救中心嗎?這裡有人胃病發(fā)作,很嚴重,我們在……”話還沒有說完,她拿著手機的胳膊被猛力拉下,促不及防間,她的身子也歪倒在車座上,距離他很近很近。

“……我死了……你不是更開心嗎……”

方纔的嘔吐稍稍停歇了一下,被她再度傷害的痛苦使歐辰的心中充滿恨意,他瞪著她,將她的手機扔到後座去。

“……你從沒有喜歡過我……你喜歡的一直是洛熙對不對?!”

“所有的事情都跟洛熙無關(guān)!那晚我對你說的關(guān)於洛熙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都是爲了傷害你而故意說的,如果你恨我想要報復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要針對洛熙,他是無辜的!”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都只是她和歐辰之間的事情,與洛熙毫無關(guān)係。

跟洛熙無關(guān)……

……

那晚的櫻花樹下……

……“如今我無牽無掛,再沒有需要顧慮的人了,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你,終於可以和你分手,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啊,對了,有一件事情你做的非常正確——”

盯著他痛苦沉黯的雙眼,她逼近他,慢聲說:

“——那就是送走洛熙!沒錯,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在我的心裡你連他的小手指都比不上!現(xiàn)在你雖然逼得他離開,可是將來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

“……跟他無關(guān)?”歐辰啞然失笑,“……跟他無關(guān)你會始終不肯原諒我?……我說了我會改,不再那麼霸道,不再那麼控制你,可是……你頭也不回地離開……跟他無關(guān),今天你又爲什麼來找我……”

“你來找我……是爲了他的《戰(zhàn)旗》對不對……那就求我啊……”眼底充滿了痛苦和恨意,黑夜裡,他的面容反而有了種驚心動魄的倨傲和俊美,“……你明知道……只要你求我……我什麼都會答應(yīng)……”

尹夏沫心中痛楚難當。這個時刻,她不想再和他討論任何洛熙的事情了,只想將他送到醫(yī)院。

“……既然你不替他求情……那我就封殺他……他出演什麼我就封殺他什麼……你信不信我有這樣的能力!……”

“歐辰!”

“那就求我啊……”

“好,我求你,放過洛熙。”她深呼吸,“你可以封殺我,因爲過去的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責任。可是,確實和洛熙無關(guān)?!?

“……”她終於說出今晚的來意了,歐辰冰冷地望著她,又恨又怒,體內(nèi)忽然再次涌起陣陣翻江倒海的劇痛,“他就這麼重要嗎?……值得你寧可犧牲自己來維護他?!……如果我說……只有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纔會放過他……你也會答應(yīng)嗎?!……”

“……不可能……”望著車窗外的雨水,尹夏沫的神情有種屬於黑夜的落寞,“我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喉嚨一口腥氣,歐辰強忍著沒有吐出來,體內(nèi)的疼痛卻又以千百倍的痛苦將他撕扯著。眼前漸漸漆黑,彷彿可以聽到她焦急的呼喊,彷彿有白光從他的身體飄出,漆黑將世間淹沒,又一陣煉獄般的劇痛在體內(nèi)炸開後,連疼痛也不再是他的……

他和她……

是兩個世界了嗎……

所以……

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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