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一頓操作猛如虎，顧子軒這回真成了二百五。
這事必須得及時解釋清楚了，否則不定老顧會鬧出啥幺蛾子呢。
老頭子雖然與顧子軒常常沒有正形，核心問題上卻能夠秒變護子狂魔。
如果顧子軒沒能夠與他就索菲婭的問題達成共識，以他的時代見識和性格，指不定哪天索菲婭便人道消失了。
堂堂鎮遠侯作爲京師數得著的體面人，他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與一個夷女搞在一起，那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
顧子軒默默組織了語言，坦然道：“爹啊，有些事咱們還是第一時間講明白的好。
索菲婭不是蠻夷女子，相反她是來自泰西之地的名門之後，她的家世可不比咱們家差，人家老爹比你還要高著一級呢，她爹是大公來著。”
顧偉奇重重捶著牀沿道：“公爵又如何，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那等化外之地的所謂王公貴族，便是連咱們大明的一個小吏也不如，你想都不要想！”
顧子軒揉了揉太陽穴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人家來頭不小，她能夠流落到大明並且與我相識，這是一場天賜的機緣……
好好說話啊爹，放下手，聽我說完你再動手也不遲。”
說著他便將索菲婭的來頭和經歷以及目前在大明的處境細細述說，老顧聽得嘖嘖稱奇忘記了初衷。
一盞茶後，顧偉奇弄清楚了索菲婭的底細，對索菲婭的成見消減了不少。
但他依舊沒有徹底放鬆警惕，狐疑道：“說起來這個啥亞倒是一個奇女子呢，爲國請命不惜效那荊軻刺暴秦之壯舉，而且一干就是五次。
老夫萬萬沒有想到啊，夷狄之邦也有這等忠義無雙之士，可敬、可嘆。
不過，我還是不會同意你們的破事兒，華夷大防豈能兒戲！”
顧子軒捏緊了拳頭，這個滿腦子圍著下三路轉悠的老不修，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一拳捶死他。
“你不能以鰥夫之心度童子之腹啊爹，接下來的話纔是我想說的重點呢。
現在朝堂的局勢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你認爲長此以往，大明還有回天之力嗎？”
顧子軒突然的急轉彎，險些讓老顧沒有剎住車，這是個什麼問題，跟那個夷女又有什麼關係。
但他對兒子的能力已經再無懷疑，昨日太和殿與文官們的較量，讓他徹底打消了對顧子軒政治能力的擔憂。
顧子軒有此一問，必然有他的用意所在，顧偉奇也就認真想了想，繼而悵然道：“即便是我這個武夫也能看的出來，現在的大明病入膏肓，若無張居正一般雄才大略的人物出世，大明必然難以中興。
中樞有文官黨爭不休，地方有藩王爲非作歹荼毒一方，還坐吃祿糧掏空太倉。
外有建奴虎視眈眈欲擇人而噬，而朝廷衛所糜爛軍備不整，常年拖欠軍餉、吃空額更是家常便飯。
如此險惡局面，陛下若要力挽狂瀾……難吶……”
有這個認識就好，顧子軒繼續問道：“若是有朝一日建奴成事，而神州再度陸沉，三百年前蒙元入主中原之事再度重演，父親你會作何感想？”
顧偉奇頓時炸毛了：“這是什麼屁話，若是真有那麼一日，老子操刀子跟他們幹到最後一口氣不就結了。
就他們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髮式，老子看著就彆扭得緊。
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能夠將頭髮剃得清潔溜溜只留一根鼠尾的東西，定然是不敬天地鬼神父母，老子豈能與這羣禽獸活在同一個天地。
你四叔在關外有些年頭了，也沒聽他說建奴有三頭六臂啊，難不成建奴比韃子還厲害？”
顧子軒苦笑道：“說這些也沒有用，下面的話咱們可就說到重點了啊。
爹啊，你也承認現在的大明危若累卵，恐怕天下大亂的日子已經不會太遠了。
當今陛下在位，憑藉多年執政的經驗和手段，還能彈壓得住那羣妖魔鬼怪。
一旦陛下大行新皇登基，呵呵，看看太子和太孫的德行，你以爲朝局還能如今日這般鬥而不破嗎？”
顧偉奇恨恨瞪了眼顧子軒，低聲道：“作死啊小兔崽子，什麼話都敢說，你不要命了！”
他飛快地跑到門口打量了一番，確認左近沒有丫鬟婆子和可疑身影后，這纔回到房內輕輕關上了房門。
他的臉色依舊緊張，恨道：“咱們家可是才吃了大虧，你這麼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成？”
顧子軒糊塗道：“說中文啊爹，你說的哪一樁事？”
老顧不理他的葷話，沉聲道：“大丫鬟冬梅，老夫是真沒有想到這個賤婢竟然吃裡扒外，若非她裡應外合，老夫如何會著了周程那個王八蛋的道兒。”
哦，險些把這事兒忘了，顧子軒立即追問道：“已經清理門戶了嗎？”
老顧點頭道：“不錯，昨日老夫下令整頓侯府，竟然清理了三個蟄伏的內鬼。
可恨吶，老夫不曾薄待於人，這些畜生竟然潛伏在暗處，時時準備著要老夫的命。”
家大業大有人眼紅，這些齷齪伎倆實在算不得出奇，及時清理隊伍就好，顧子軒道：“這些混蛋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顧偉奇淡淡道：“賣主求榮的東西，當然是大卸八塊喂狗了。”
顧子軒遺憾道：“浪費啊爹，這麼好用的反間，你就這麼浪費了，果然是簡單粗暴不帶腦子啊，下次有這樣的機會還是讓我來吧。”
顧偉奇……
“少廢話，說大事兒呢，又讓你小子帶跑偏了話頭，咱們剛纔說到哪裡了？”
“亂世將至啊爹，這一點咱們已經達成共識了，接下來你準備如何讓咱們一家在亂世自保呢？”
顧子軒輕描淡寫地拋出了這個要命的問題，世侯之家謀求自保之道，這話可謂大逆不道了。
顧偉奇忠君護國、家國一體的念頭深入骨髓，顧子軒的話讓他臉色大變，肅容道：“這是什麼混賬話，咱們家世代沐浴皇恩，唯竭誠報國與國同休而已。
皇家在咱們顧家便在，這便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你看，讓美分來聽一聽什麼叫最正宗的洗腦，燈塔國號稱無所不能的民主聖光，在封建帝國主義光輝的映襯下可謂黯淡無光啊。
顧子軒點頭道：“爹啊，你這話說得沒錯，咱們這些世侯早就與國同休，與大明徹底綁在了一起。
若有那麼一天社稷傾覆，文官可以降，豪商可以降，唯有勳貴不能降、內廷不能降，這兩者可謂與皇室的命運休慼與共。
所以了你的這番話只是價值觀，而我要的是方法論。
咱們父子若是想要平安到老逍遙快活一輩子，還得從實際的東西入手啊。
具體而言，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掌握一支絕對服從、絕對忠誠的軍隊！”
決定了踏出這一步，老顧是第一個必須搞定的人，沒有他的支持，顧子軒的計劃不可能在薩爾滸之戰以前完成。
他的這番話石破天驚如同五雷轟頂，炸得顧偉奇腦子嗡嗡作響，小畜生這是要幹嘛，我顧家世代忠良，如何就養了這麼個腦後長反骨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