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椏上零落殘敗的花朵掛著淚珠般的晶瑩露珠, 雨後的櫻花看起來都可憐兮兮的。
(……)上課時間,忍足心不在焉的看向窗外,看向那些只隔著一層玻璃窗, 和自己近在咫尺的櫻花。零落的櫻花就像殘存在自己心中的這份感情一樣。明明痛苦還要堅持著, 爲了那微不足道的不甘心與殘存的一點點希望。
多麼的愚蠢啊。可這份愚蠢的戀心無法停止。
初中到高中, 這已經是第三個春天, 遇到那個年長女人以前, 身邊的女孩時常在換,在年長的女人走後,身邊的女孩又開始變換。然而, 那個曾經被年長女人所佔據的位置一直空著。
『像你這種人一輩子都只能做花蝴蝶,這裡晃晃那裡停停, 直到死都不會留在哪裡, 也沒有哪裡可以讓你留下來。』謙也的話在忍足的耳朵裡迴響了起來。
(他說的沒錯。)蝴蝶是無法改變的, 它們不會永遠停留在一朵花身邊;而自己哪怕是如此的厭倦這樣的四處流連亦無計可施——這個世界上的哪裡都沒有可以讓自己駐足的地方。
『對不起……』最後,年長的女人還是放開了抱著自己的手。在那之後, 無論是和誰多麼用力的擁抱,都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
(無法停留是因爲我想停留的,就只有她的身邊。)
風過,又一朵櫻花凋零於地。不知道教國文的老頭早已臉色發青的瞪著自己,忍足的視線依然停留在櫻花樹上。
直到現在, 腦海中她所有的表情都還是那樣的鮮明。
“忍足侑士!你來說一下黑板上這首和歌下半句的意思!”再也忍受不了忍足的漠視, 教國文的老頭用力指著忍足咆哮。
聽到自己的名字, 忍足淡漠的轉過頭站起了身。
“しづ心なく花の散るらむ……”看到黑板上的字句時, 忍足忍不住一陣苦笑。
(“沉靜的心因落櫻而紛亂”麼?……或許是吧?)
窗外是悠悠飄落的櫻花, 內心是千頭萬緒、不斷交織著的情感。
“‘花’指櫻花,‘しづ心’指‘沉靜的心’, 這句和歌的意思應該是‘我原本沉靜的心也同落櫻一般紛亂’——”最後一句話在忍足瞥見教學樓外,櫻樹下的身影時戛然而止。
褐色的長髮紮成高高的馬尾,修長的腿和纖細的肩膀包裹在套裝的下面,黑色小皮鞋依然是高的可怕的跟。
風過,櫻花像雪片一樣飄舞起來,像是在歡迎女人的出現。清涼的風將紛紛揚揚的粉紅色灑落在女人的頭頂,於是女人擡起了頭。像是不可逆轉的命運,兩人的視線就這樣交匯了。
『忍足侑士……留在你身邊的話……我一定會變得不像自己。那樣軟弱,依賴著你的我將不再是“我”。』離開了抱著自己的臂彎,決然的背離那一個最想駐足的懷抱。
(不能回頭。)
(不能回頭。)
(不能回頭。)
胸口疼痛的像被切裂,淚卻流不出來。
兩年中,每一天,每一個早晨,每一個夜晚,人羣之中,獨自一人……每時每刻所能想到的三個字都是——『想見他。』
再見面的時候,倒映在他瞳孔裡、最重要的人是誰呢?再見面的時候,他還願意成爲自己能夠駐足的地方嗎?再見面的時候,自己還能這樣再一次離開嗎?
像是少女時期的迷茫讓雙葉覺得可恥,然而雙葉無法停止自己的思緒。
(——再見面的時候……)
雙葉的心猛然一悸,身體本能的做出了想要逃走反應。
“等一下……!”忍足抓住窗框,大喊出聲。
櫻樹下的女人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走的更快了。“……!”一咬牙,忍足離開窗戶跑了起來。
“忍、忍足侑士——!!”教國文的老頭這下子氣的連假髮都歪掉了一半。
“唉?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了?怎麼了?”眼見忍足先是激動的抓住窗框大喊,接著又撞開了幾人的桌椅,風馳電掣的跑出了教室,上課上乏了、早已想找些刺激的學生們很快跟著騷動了起來。
“喂,你們剛剛有沒有聽見隔壁班的聲音?”“那個是網球部的忍足吧?”“沒錯,國文老頭在叫喚呢。”叫喊聲和腳步聲先後從走廊傳來,不只是忍足所在的班級,騷動逐漸在整層樓蔓延開來。
“忍足那傢伙……這次又做了什麼?”宍戸看向一旁的嶽人,嶽人聳了聳肩,“天知道。”
“忍足~~侑士~~!!!”國文老頭的叫聲還在繼續,急速奔跑的腳步聲卻沒有一絲遲疑。扶住護欄的手腕微一用力,忍足身手敏捷的翻下了樓梯。
下課的鈴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好事的學生們肆無忌憚的擠到了窗邊,上完體育課回來的學生們也紛紛側目。
——那個以穩重著稱的冰帝天才忍足侑士正在盡全力的奔跑著。
“雙……葉……!!”
雙葉顫抖了一下,原本快速的步伐停住了。
“呼……呼……”一把拉開領帶,忍足看著離自己有一段距離,並且背對著自己的雙葉,沒有再前進。
“……”雙葉沉默著,邁不開腳步。
“雖然我說這種話可能會很奇怪,可是,我很高興呀,能夠再次見到最重要的人出現在我的眼前。”
即使不回頭,雙葉也知道身後的忍足在笑著。柔軟的,帶一點保留,還有一些吸引人探究的神秘。
“我啊,真是愚蠢的無藥可救呢,”忍足上前了幾步,“明明決定再一次見面的時候一定要講能讓心愛的女人感到心動的話,可我現在光是見到她就已經高興的快瘋掉了,更不用說還能想出什麼讓人心跳、感動的話了。”
櫻落如雨,雙葉在這粉紅色的雨中閉上了眼睛。(胡說……)
“吶,所謂真正的‘自我’是什麼呢?想要停留在最重要的人身邊的‘自己’就不是‘自己’了麼?”忍足再上前幾步,“我的話,就算失去過去的‘我’,也想停留在心愛的女人身邊。”
“改變也沒關係;軟弱也好,依賴也罷,過去的你,現在的你,還有今後的你……每一個你,我都會深愛下去。”
輕輕的抱住了那個久違的溫暖身軀,忍足像抱住了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四周一片譁然,瞭解或不瞭解事情的學生們都瞪大了眼睛等著看這絕無僅有的一幕。
“忍、忍足、侑士!!”氣得連假髮都顧及不了的國文老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出了教學樓,“你、你——!!”
(又能感覺到人的體溫了……)懷裡的人沒有掙扎,忍足的心中的幸福滿溢的快要溢出胸膛。
“結婚吧。”
“結——結婚——!?”反應最爲激烈的不是別人,而是假髮都掉到了地上的國文老頭,“冰帝董事會是不會允許學生結婚的!!”
『不允許』三個字讓雙葉的大腦瞬間恢復了運轉。緩緩地推開忍足,雙葉啞聲道:“……你會被退學的。”
忍足笑著搖了搖頭,“被退學我也毫無怨言,所以……”
單膝跪地,忍足朝著雙葉伸出了手。
“請讓我駐足在你的身邊。”
—數週後—
小束的棒花,雪白的長裙,銀色的頭紗,耳朵上是圓潤的珍珠耳環,裙角是精緻的純白暗紋,發間插著小朵的百合,雙葉挽著忍足的胳膊站在了教堂的面前。
“準備好了嗎?”一身純白禮服的忍足看起來即穩重成熟又風度翩翩。
挽著忍足胳膊的手緊了一緊,雙葉點頭。“嗯。”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的表情,可雙葉小小的動作泄露了她的緊張。
(好可愛啊……)和年紀無關,這份怦然心動是隻屬於戀人之間的牽引。
“雙葉,”“嗯?”雙葉不明所以的側過了頭,接著忍足的臉放大在了眼前。掀開雙葉的頭紗,忍足暫不可見暫。
少了一份暫不可見暫,多了一份暫不可見暫,暫不可見讓雙葉安心下來。
“走吧。”“嗯。”
教堂的門打開了,裡面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雙葉……”“小雙葉~~”“祝你們幸福——”“謝謝。”走過華村、相羽、雅也、椎菜、夏希、青司和Glen的身邊。
“老師,很漂亮啊!”“老師!忍足前輩!祝你們幸福!”“謝謝,慈郎君、鳳君。”
“你這傢伙真的要結婚了……”“侑士會學生結婚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嶽人,你和宍戸也來了呀。”走過慈郎、鳳、日吉、宍戸和嶽人的身邊。
“醫生,現在後悔也可以。”“喂喂!不要隨便誘拐別人的妻子呀!”“她還不是你的妻子哦。醫生,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不幸福的話就來我的身邊吧。”“謝謝,幸村。”“請……幸福!”“謝謝,赤也君。”走過幸村以及立海大衆人的身邊。
“哼,你這混蛋,要是她不幸福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好好~我知道了,景醬。”走過跡部和樺地的身邊。
“雙葉姐……”“雙葉姐~~”“雙葉姐要幸福啊~~!!”“我會努力的……”“不努力也沒關係,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呀啊~~忍足前輩說話好大膽!!”走過青學衆人和女孩子們的身邊。
不論面對的是誰,兩個人臉上是什麼表情,雙葉和忍足始終形影不離。
“忍足侑士,你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病痛、都愛著神城雙葉,並娶她爲妻嗎?”“我願意。”
駐足在最重要的人身邊,並不是停下自己前進的腳步。
“神城雙葉,你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病痛、都愛著忍足侑士,並嫁與他爲妻嗎?”
雙葉回過頭看著忍足。
“我願意。”
——只要兩個人能夠一同邁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