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小山河圖”之後,法海總算是領(lǐng)教了什麼叫重獲新生。
當然,再叫法海已經(jīng)不恰當了。在這個新生的身體上,使用的是和前世一樣的名字。
張?zhí)牎?
作爲嬰兒誕生在這個世界中,一直到成年以後,他在這個世界一點一滴的度過了三十年。
相比於作爲“法海”而存在的那段短暫的日子,三十年的人生歲月無疑在他心中留下了更深的烙印。
他差點開始懷疑,記憶中那個神通廣大的法海,反而是虛假的了。
原本打算一直秉持到底的清醒和理性,在這三十年的歲月流逝中,就像被雨水沖刷的墨跡,漸漸的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張?zhí)犑莻€醫(yī)術(shù)蹩腳的遊方郎中,年過三十仍然碌碌無爲,身無長物,孑然一身。
作爲一介醫(yī)者,治病救人本該是他一生的追求。
但這件看起來高大上的事情,對他來說卻只是活命的飯碗。
正午,市井之中,街角的一處攤位。
“枸杞五錢、決明子二錢三分、淫羊藿二兩……文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了之後保證你媳婦三天都下不來炕。”
張?zhí)犛沂帜弥粡垊倢懴碌乃幏剑瑢σ晃灰簧砭I緞的胖子口水翻飛的忽悠著。
“大、大夫,這方子真有那麼神?你不知道,我那婆娘可是厲害的緊。”
張?zhí)牬笫忠粨],一把將藥方塞進他的手中。然後附到他的耳邊,胡謅道:
“實不相瞞,這方子我也在用……”
胖子聽聞登時眉開眼笑,袖子裡一掏,拿出一錠二兩的銀子,甩給了他。
“多謝!”
張?zhí)犇克退h去,同時將銀子揣進懷裡。
有了這二兩診金,餓了好幾天的肚子終於能吃頓飽飯了。
片刻之後,他來到一處酒家落座。
點了一盤青菜,兩個饅頭。
片刻之後,飯菜上齊了。張?zhí)狀櫜簧喜寥プ旖堑目谒テ痧z頭就往嘴裡塞。
比拳頭還大三分的饅頭被他一口咬去一半,吃的正緊之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圍了起來。
擡眼一看,正是先前那個胖子,此刻正一臉不善的瞪著他,周圍還跟著五六個漢子。各個摩拳擦掌,儼然一副打手的派頭。
“好個庸醫(yī),騙到我頭上來了?老子到家就試了,你那破方子根本就沒用!”
“不可能,我給你開的藥方肯定是有效果的,除非你太廢……”
“去你馬的!給我打!”
“噼裡啪啦……叮咣……”
張?zhí)犞荒茈p手抱頭,屎差點被打出來。
身上的僅有的二兩紋銀被搶了回去,之後因爲沒錢結(jié)賬,又被店家以吃霸王餐的罪名丟了出去。
沒辦法,只能再去找東西果腹。
強撐著疲憊疼痛的軀體來到城外,張?zhí)犜噲D在山林中尋找些果實充飢。
因爲經(jīng)常需要在附近採些草藥,故此對這片林子還算熟悉。
原本安全靜謐的林子,今天卻讓他感到有些不太平常。
空氣中瀰漫著一絲血腥氣,耳邊還隱隱聽到一陣呼聲。而前方是一處山坡,呼聲應(yīng)該就是從那上面?zhèn)鱽淼摹?
一股對未知恐慌的心情不禁浮上心頭,這其實源自於自身實力的弱小。張?zhí)牬蛄苛艘环约哼@具凡俗之軀,躊躇了片刻,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沿著血腥味尋了過去。
順著山坡的林木從輕手輕腳的摸了上去,但當看清前方發(fā)生的一幕時,他連忙捂住了嘴,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音。
一隻斑彪猛虎橫臥於前,兩隻僅比西瓜小一圈的前爪摁著一團血肉,正大快朵頤。
仔細一看,那應(yīng)該是一具男性屍體,但也已面目全非。
在離老虎五丈遠的位置,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一手捂著肚子,向著遠處匍匐爬行。在婦人身邊,一個檀木箱子打開著,傾撒出一地金條。
她爬的很艱難,不單單是臉上痛苦的表情,她的身子每向前挪動一步,腿間的流出的血跡便延長一分。
以張?zhí)犪t(yī)者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來她分娩在即。
對此,張?zhí)牪唤环籽邸?
“狗血的橋段。”
“求你!趁那老虎在吃我的丈夫,請你刨開我的肚子,救救我的孩子,這些黃金都是你的。”
那婦人顯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位置,因此開口請求。而既然她能發(fā)現(xiàn),老虎自然也能發(fā)現(xiàn)。只不過那畜生此刻吃的正歡,沒有理會罷了。
可眼看那具屍體就要被它吃光,屆時在場活著的人怕是一個也跑不了。
該怎麼辦?
“非但如此逼真,連內(nèi)部的時間流逝都能任意操控,這小山河圖果然神妙。”
現(xiàn)實世界,一面注視著小山河圖中的變化,觀音由衷的發(fā)出了這句讚歎。
畫面上原本的山河圖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赫然是法海、也就是張?zhí)牞F(xiàn)在的處境。
黎山老母手掐法訣,時不時的在小山河圖上點一下,只聽她道:
“這小山河圖雖然神妙,但畢竟無法探知他內(nèi)心的想法。我只能設(shè)定出事件來讓他面對,接下來就看他如何抉擇了。”
觀音菩薩一聲輕笑,道:
“要麼接受懇求,爲那婦人剖腹取子。要麼直接取金,或者乾脆轉(zhuǎn)身逃命,無非也就是這三種選擇了。
前者雖爲義舉,但風險極大。後兩者雖然無情,卻也是人之常態(tài),活命本能罷了。”
黎山老母點點頭,說道:
“觀音菩薩說的極是,那你認爲,他會選擇哪一種呢?”
“以我對他的瞭解,應(yīng)該會選第一種。”觀音說。
小山河圖中,張?zhí)牭哪抗庠谠袐D和金條之間遊移不定。對於一個一窮二白,幾乎快要要飯的蹩腳郎中來說,黃金的誘惑顯然更大。
但他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從懷中抽出一把鐵器,那是他平日裡採藥的藥鏟。
“呵!果然如此。”觀音說。
“所謂‘受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法海倒也算個義士。”黎山老母讚道。
然後,在四聖的注視下,山河圖中的張?zhí)犔嶂话阉庣P,向那隻老虎衝去。
結(jié)果是,他與虎相爭被咬死,但死前將藥鏟插入虎眼,虎遂因痛驚逃。那個婦人和腹中孩子,因此活了下來。
如此,第一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