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風(fēng)聲刮過樹林,卷來大片大片的紅霧,同時也送來濃濃的血腥氣。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眾人心跳急如亂鼓聲,在逼仄的車廂內(nèi)清晰可聞。
在這樣詭異的環(huán)境下,就連先前心疼老牛逃跑的趕車的老頭兒都不敢再輕易出聲。
甚至因為牛的死亡,更令得大家心高高懸到了嗓子眼兒,害怕自己出事。
“何方妖孽,敢毀我符紙!”
宋道長已經(jīng)感到十分不妙了,可卻強忍心中的忐忑,大喝出聲。
老牛逃亡的那一刻,他打出的符紙之中還帶了一滴自己的精血,遠(yuǎn)非一般靈符力量可比。
但就算是這樣,那靈符也沒能護(hù)住老牛性命,甚至不出半晌功夫,它便死于非命。
這對于老道士來說,無異被那背后搗鬼的陰邪當(dāng)場打了臉一般,臉色剎時就有些難看了。
他話音一落之后,山林之中頓時便靜謐了下去。
無論是心跳聲、山風(fēng)刮過的‘呼嘯’聲,還是那‘沙沙’的大口進(jìn)食聲響一瞬間都消失了個一干二凈。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就連那蠕動的血紅色霧氣都好像停頓。
隔了許久之后,車內(nèi)的眾人只覺得僵硬得脖子上的肌肉都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發(fā)痛的時候,宋道長的喝斥終于有了回應(yīng)。
‘嗚嗚嗚——’
一道若隱似無的嗚咽聲響了起來,先還是小小聲的,緊接著變成幽幽長啼。
聽上去像是婦人哀泣的啼哭,但細(xì)聽之下,又覺得這聲音有些過于尖銳,不大對勁兒。
更何況荒山野嶺之中,除了車內(nèi)的過客之外,一路行來,附近半個人煙都沒見著,突然出現(xiàn)這么一道啼哭聲,不要說老道士,就連車內(nèi)的眾人都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門了……”
‘咯咯咯’的牙齒撞擊聲里,有人終于忍受不住這種詭異的氛圍,哽咽出聲。
大家心理防線已經(jīng)即將崩潰,聽了這話,都露出絕望之色。
“噓!”
宋長青轉(zhuǎn)過頭,瞪了眾人一眼:“怕什么?我?guī)煾颠€在呢!”
大家六神無主的時候,他這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倒令得馬車上已經(jīng)慌了神的眾人又想起了宋道長的存在,勉強又安靜了幾分。
這一安靜下來之后,那‘嗚嗚’的咽泣聲便越發(fā)清晰,陰柔尖厲,配著‘呼嘯’的風(fēng)響化為魔音一般,鉆入眾人神魂之內(nèi)。
眾人心臟跳得極快,此時不由都羨慕起昏睡不醒的吳嬸。
車上的眾人捂緊了耳朵,恨不得將這聲音屏隔在外。
可越是捂耳,那尖叫的哭聲就越是聽得分明,像是鉆進(jìn)了神魂,攪得人難以平靜。
“何方妖鬼,裝神弄鬼!”
車廂之外,宋道長已經(jīng)站起了身,轉(zhuǎn)動著腦袋往四周看去,嘴里大聲的喝斥:
“還不快出來,速速受死!”
他喊這話時,已經(jīng)用上了道家的修煉法門。
話音一喊出口,喝聲之中帶了純陽正氣,如同平地驚雷,震得那些緩慢蠕動著往車廂靠攏的紅霧又瑟縮后退。
那‘嗚嗚’的啼哭聲一止,四周剎時又安靜了下去。
車廂內(nèi)的眾人在聽到聲音消失的剎那,先是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一股更大的不安同時籠罩了眾人心底。
哭聲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寂靜。
不知是不是那哭聲對于眾人心神的干擾,這樣的靜謐之中,眾人像是出現(xiàn)了耳鳴的癥狀。
‘沙沙沙——’
許久之后,終于再度有聲音開始出現(xiàn)。
仿佛草叢被踩壓,有什么東西緩緩的正往這邊逼近。
“嚶嚶嚶……”
幽幽的女人啼哭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那些原本已經(jīng)被宋道長逼退的血紅色霧氣又開始張牙舞爪的往牛車逼近。
‘沙沙’的草叢踩踏聲中,那血腥味兒越來越濃,令人聞之作嘔,四周視線越發(fā)渾濁,幾乎難以看清周圍的情景。
血紅的霧氣之中,每條舒展的樹葉、枝芽都如同妖魔鬼怪的剪影。
宋道長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緊繃到極致,手里扣著數(shù)枚符紙,警惕的轉(zhuǎn)身注意著周圍。
“嚶嚶——”
“嚶——”
“嗚嗚嗚——”
東面、西面、南面、北面相繼傳了過來,他的腦袋不住轉(zhuǎn)動,沖天的血光之中,一股夾雜著死人氣息的腐朽之味傳進(jìn)了眾人鼻腔之內(nèi)。
眾人紛紛掩鼻,宋青小突然伸手一指:
“那里!”
宋道長下意識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zhuǎn)身看去,果然就見遠(yuǎn)處數(shù)十米開外,像是隱藏了一個朦朧的黑影。
那黑影隱藏在茂密的樹叢之中,又有血紅色的霧氣遮蔽神識,如果不是宋青小眼尖,指了出來,宋道長恐怕一時半刻壓根兒沒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不對勁兒。
從倒影看來,像是一個披散著頭發(fā)的女人,黑色的頭發(fā)如同散逸在水中的海藻般飛揚在半空,有些則僵板的以詭異的角度斜散于她身體兩側(cè)。
“出來!”
宋道長一發(fā)現(xiàn)此女人之后,不由厲喝了一聲,同時扣了一張符紙在掌心。
他話音一落,那影子果然‘動’了。
‘她’緩緩從草叢之中直立起身體,身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將‘她’高高駝起,但約摸半人高的濃密草叢以及血紅的濃霧擋住了眾人視線,讓眾人看不清‘她’隱藏的下半身。
“嗚嗚嗚……”
那女人一旦發(fā)現(xiàn),也不隱藏了,口中發(fā)出如同啼哭般的鳴響,同時身體慢慢向馬車前移。
‘悉悉索索!’
草叢被壓往兩側(cè),‘她’一搖一晃的在草叢里前行。
車內(nèi)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喘,拼命的擠成一團(tuán),縮往車廂的角落內(nèi),仿佛如此一來就能離這詭異的女人遠(yuǎn)幾分。
隨著這女人出現(xiàn)在大家視線中,那股隱藏不住的腐尸之氣夾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兒沖進(jìn)了眾人的鼻腔之內(nèi),令大家對于這女人的身份有了某種不妙的聯(lián)想及猜測。
“青小,來我這里。”
宋長青已經(jīng)感覺到了壓迫,女人的出現(xiàn),那些漫天的紅霧更濃,如同先前附身吳嬸的女鬼,帶給了他難以言喻的壓制。
但危急時刻,他還記得自己大師兄的身份,試圖要給‘膽小’的師妹依靠,將她護(hù)在自己的羽翼之內(nèi)。
“青小……青小……”
那出現(xiàn)正在啼哭的女人像是聽到了宋長青的話,也跟著鸚鵡學(xué)舌般,尖尖細(xì)細(xì)的呼喚了數(shù)聲。
“唔……”
車廂中那唯一清醒的婦人死命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身體抖得如同篩糠一般,但仍有恐懼的嗚咽聲從她嘴角逸出,感染著車內(nèi)的其他人。
‘沙沙沙……’
草叢逐漸分開,鉆出了一只黃牛的腦袋。
“我的牛--”
馬車上的趕車?yán)项^兒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由大吃了一驚,認(rèn)出了自家的牛,心痛無比的喊了一聲。
他雖說害怕,可牛對他全家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資產(chǎn)。
先前雖說跑了,但老頭兒還懷揣著事情完結(jié)之后,將牛找回來的心愿。
如今老牛自己倒是回來了,可是牛的情況卻明顯不對勁兒。
牛的眼睛已經(jīng)開始泛白,雙角之上沾滿了血跡,口鼻之中也涌出濃稠的血跡,拉成一條細(xì)長的血絲,‘滴滴答答’往下滴。
那老牛僅只消失了一時片刻,可此時那肚腹卻大得驚人,體形像是暴漲了兩倍有余。
一個身穿青藍(lán)衣服的女人正倒坐在老牛的背上,‘她’的衣袍寬大無比,袖口重重疊疊垂落下來,將一雙手籠在厚實的袖口之內(nèi)。
寬大的裙擺分裂開來,只剩兩條褲腿垂落在老牛的身體兩側(cè)。
褲腿處并沒有見到一對小腳,只剩那褲腳晃幽幽的隨著老牛的緩緩前進(jìn)而甩來蕩去。
‘噠!’
‘噠噠!’
老牛以僵硬且詭異的姿勢挪拖著四腿前行,所到之處血液滴落,糊得那些草叢之上到處都是。
血紅的濃霧縈繞在女人身周,令‘她’像是與血霧融為了一體。
宋道長動了動鼻子,除了血腥味兒以及尸腐臭味兒外,同時還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騷臭之氣。
車內(nèi)眾人的心伴隨著騎牛女人的出現(xiàn)而緊繃,老道士見到這女人越走越近,當(dāng)即雙眉一豎:
“不管你是哪方妖孽,卻也不容你橫行!”
話音一落,他扣在掌中的靈符伴著他的咒語同時擊打而出。
符光化為一道雷電,狠狠的往那女人的頭頂擊落下去!
‘轟隆!’
雷鳴聲響中,如同手腕粗細(xì)的雷電力量擊穿紅霧,落到了那女人頭頂。
‘吱——’
女人的啼哭剎時化為一聲尖利無比的長鳴,有些像是動物受到攻擊后發(fā)出的慘叫聲。
“啊?”
車廂內(nèi)的眾人聽得這一聲慘叫,都探頭去看。
只見雷電碰到女人頭頂?shù)乃查g,大股大股煙霧迸散開來。
雷光將‘她’頭頂撕裂,像是撕開了‘她’裹在身上的一張畫皮!
‘她’挺直的身軀癱軟了下去,從那寬大的衣袍之中滾涌出一砣一砣的東西。
眾人預(yù)想之中的大戰(zhàn)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女人’被一擊即碎!
身體內(nèi)的東西滾落出來的瞬間,‘女人’的身體迅速干癟了下去。
同一時刻,那勉強僵直站立著的老牛的肚腹之下開始有東西鉆攢不停。
‘吱咕’的聲響里,大堆大堆的東西從它腹間如同下餃子般‘撲通、撲通’摔落下地。
那些東西如同一個個蜷縮的毛球,通體呈姜黃色,沾了些血跡,落地之后隨即攤了開來,鉆出頭尾,化為一只只黃鼠狼精。
“黃皮子!”
車上的人看清這一幕,駭?shù)皿@叫出聲。
伴隨著這些東西接連鉆出,黃牛腹中空憋了下去,化為一張皮包著骨的架子,四蹄一屈,‘砰’的摔落在地,化為一具一動不動的尸體。
大量被雷電靈符擊死的黃鼠狼尸體滾落出來,飄揚的衣裳搭上了牛的尸體,‘女人’的腦袋一歪,垂落到牛尸的背上。
‘吱吱吱——’
從牛尸腹中爬出的黃鼠狼如同一只只幽靈,飛快的在地面穿行。
“這些畜生!”
眾人一看到只是黃鼠狼作怪,雖說感到有些頭皮發(fā)麻,但也隱隱松了口氣。
“我們下車來收拾它們!”
雖說大家不愿招惹這些成精的東西,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招惹上后,既然避無可避,自然也要想法清理。
車上的人先前被那古怪的聲響嚇得不輕,老牛的慘叫、女人的哀鳴,以及后來坐在牛背上出現(xiàn)的身影,都將眾人嚇得膽顫心驚,如今看到這一幕,覺得受了這怪東西愚弄,各個氣得捏緊了拳頭,恨不得親自出手將這些黃鼠狼打死干凈。
“別動!”
群情激憤間,老道士突然伸手一舉,止住了眾人:
“還有。”
他話音一落,四面草叢之中接連傳來‘沙沙’的踩壓聲。
坐在車廂最外頭的宋長青探出了頭去看——只見草叢搖晃不止,紅霧底下,大量黃影穿行,密集得如同席卷而來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往牛車包圍。
“好多黃鼠狼!”
哪怕以宋長青膽子之大,見了鬼神都不懼的人,此時見到滿山遍野的黃鼠狼后,也不由駭然變色大喊了一聲。
宋道長見到這些圍攻而來的黃鼠狼,也跟著面色疾變,二話不說從兜中抓出一把東西,往天空一撒:
“天授神威,撒豆成兵!”
那一把東西灑落出去,落地之后頃刻之間化為一尊尊鐵甲兵丁,約摸十來余人。
這些人面色呈黃銅色,表情木訥,動作也很僵硬。
而遠(yuǎn)處席卷而來的黃鼠狼群在這片刻功夫間,已經(jīng)沖近至跟前。
‘吱吱吱’的尖叫聲中,大量鼠群沖上車子。
十來個宋道長召喚出的銅甲人笨拙的揮拳擊打、抓拿這些黃鼠狼群,老道士同時以符打出風(fēng)火雷電的攻擊。
一時之間,雷光電鳴,以及‘吱咯’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牛車廂上粘貼的數(shù)張靈符生效,化為一層金芒,牢牢將車體護(hù)住。
但黃鼠狼群源源不絕,數(shù)量多得嚇人。
仿佛整座山頭之中的黃鼠狼窩都傾巢而出,全集中在了此地。
車子雖有護(hù)罩,可卻仍被大量黃鼠狼攻擊,伴隨著‘吱咯’的叫聲,車子劇烈晃動,被拖移著前進(jìn)。
‘吱吱吱!’
‘咯咯喀!’
‘沙沙沙!’
草叢被分開,黃鼠狼群像是中了邪一般,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