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彥斌低下頭,看著受傷之後還未完全康復的那條腿以及……某處。
他眸光暗淡的閃了閃。
的確。
現在的他,的確和過去,有些不太一樣了。
在那場爆破中,他傷到的不僅是腿,還有身爲一個男人,身上最緊要東西。
如今的他……
甚至,連一個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
這也是爲什麼,那天他在厲家莊園,蘇菲的房間門外,不經大腦說出他可以代替邢彥斌照顧她的話後,又立馬後悔,在心裡恨不得絞了自己舌.頭的原因。
作爲一個連真正男人都算不上的人,他憑什麼說出那樣不負責任的話,拿什麼來給蘇菲幸福?
唉!
賽華佗通過後視鏡,瞥了眼一臉落寞情緒低沉的邢彥斌,沉沉嘆了口氣,道:“你出事那天,其實我當時並不知道你有危險,我在k國帝都碰到了邢子昂,我把他當成了你,就和他玩了一會兒貓捉老鼠的遊戲,我一路追著他,逗弄他,欺負他,他忍無可忍,便同我動手打了一架?!?
“邢子昂不像你,他有兩把刷子,功夫不弱,和我打了三十多個回合,都沒有落下風,而你,最多二十個回合,就被我打趴下了,在這點上,他可你強多了!”
“我的確不如他。”
邢彥斌承認自己功夫比不上邢子昂,在說這話時,他的薄脣脣邊還盪出一抹清淺的笑,縱使心情再不好,但在聽到別人誇讚自家兄弟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翹起嘴角,爲他驕傲。
“後來……”賽華佗微微的頓了頓,接著往下說,“後來他在打鬥的過程告訴我,我認錯人了,他不是你,他只是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
“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覺得要匪夷所思了,畢竟,在那之前,我們任何人都沒有聽你說過,你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我以爲是你隨便編了個故事來捉弄我,我像警察審問犯人一樣對他嚴刑逼供,然後他就把他從小的經歷,和與你之間的關係,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
“但是,我仍然沒有立刻相信他,我黑了他戶口登記處的管理局的電腦數據庫,確認他沒有撒謊,這個世上的確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並且名字叫做邢子昂的人?!?
說到此處,賽華佗深深的吸了口氣,接下來要告訴邢彥斌的事情,令他心情萬分沉重。
他道:“再後來,我們就遇襲了,襲擊我們的那些人,應當是衝著你來的,我們寡不敵衆,最後子昂爲了救我,就在我眼前活生生的被車撞死了?!?
說到此處,前方正好是個十字路口,恰巧紅燈亮了,賽華佗踩了剎車,隨即就從儲物箱裡摸出一包煙,點了一支。
對於邢子昂的死,他始終是心情沉悶的。
“給我來一支?!毙蠌┍笊斐鍪郑p眸凝視著前方的夜,眉頭緊鎖,他很想見一見邢子昂這個素未謀面的兄弟。
可惜。
沒機會了。
賽華佗將煙點燃後,才遞給邢彥斌,接著說:“我是在停屍間找到的你,那時的你,和死人並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不是有我醫術高明,發現你的脈搏,還有一點微弱的搏動跡象,然後用邢子昂的屍體換走了你,你這會兒恐怕早就在陰曹地府和邢子昂對酒當歌了?!?
邢彥斌‘哦’了聲,挺直背脊,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很用力的吸口氣,才鼓起勇氣問賽華佗:“你是因爲發現我那個地方受了傷,以後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有夫妻生活,所以才向大家隱瞞了我還活著的事?”
賽華佗瞇著雙眸,夾著菸嘴,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好半晌後,直到將那支菸抽完了,纔開口:“蘇菲是我幹閨女,我不忍心讓她因爲你做一輩子的活寡.婦?!?
語落,他將燃盡的菸頭扔掉,紅燈停,綠燈亮,賽華佗踩下油門,發動引擎。
邢彥斌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老賽,你這個選擇是對的,如果一個多月前,醒來的那一刻,我沒有失憶,我也會和你做出同樣的選擇,以邢子昂遠離蘇菲,讓邢彥斌永永遠遠的死在她的記憶裡。”
啪——
身後三十米處的一輛銀灰色賓利車中,響起了一道脆真真的巴掌聲。
是王凱。
他用力的搧了自己一巴掌,而後愣愣的看著前方,焦點是賽華佗的車,上面除了賽華佗和邢彥斌,還有他在晚飯之後,偷偷安裝在座椅底下的竊.聽器。
邢彥斌和賽華佗方纔的談話,王凱一字不漏的,全聽見了,他做夢都沒想到,邢彥斌竟然真的還活著,可是……他家老二卻廢了。
這種事,對男人,無疑是最致命的打擊。
怎麼會這樣?
王凱咬著脣,用力地在自己的腦袋上砸了一拳。
他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可劇烈的疼痛感卻分明提醒他,這不是夢,他剛剛所聽到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特麼的!
砰——
王凱又重重的砸下了一拳。
不過這一次,他砸的不是自己,而是方向盤。
特麼的!
這樣像個太監一樣活著,然後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而什麼都不做,也不敢去做!特麼的還不如死了呢!
老天爺!
你爲什麼要對老邢這麼殘忍?他大難不死,好不容易活了過來,你卻又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東西,你讓沒了心愛女人和子孫根的他,在往後的悠悠歲月漫長人生中,怎麼活?
王凱咬著牙,雙目通紅的瞪著頭頂上的那片黑色蒼穹,他好恨,他真的好恨,他不明白命運爲什麼要這樣捉弄邢彥斌。
邢彥斌明明是一個好人,他平時只是嘴賤欠抽了一點,但他心眼不壞,一點都不壞,可是老天爺,你爲什麼不讓他幸福。
“爲什麼?!砰砰砰——”王凱像瘋了似得捶打著方向盤,嘴裡一遍又一遍瘋狂的歇斯里的咆哮,“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啊啊啊啊啊————”
吼完之後,他猩紅一片的雙眸,就落下了兩行淚,灼燒的他臉上的皮膚火.辣辣的疼,這一通發泄,彷彿把他畢生的力氣都耗盡了。
他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似得,癱坐在車裡,死死瞪著漆黑的天,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凌晨一點,經過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沉靜。
他終於接受了現實,迴歸生活,回到他和邢彥斌的住處,邢彥斌要比他早一些回去,一到家就睡了,王凱再見到他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邢彥斌昨晚抵達賽華佗家下車時,衣服上的鈕釦不小心掉了一個,他彎身去座椅底下撿,然後就在機緣巧合下,發現了王凱偷偷安裝的那個竊.聽器。
他心裡估摸著王凱已經知道他還活著的事了,但是在第二天碰面的時候,他和王凱,都十分有默契的當做那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沒有告訴王凱,他知道王凱在車上安裝竊.聽器的事,王凱以沒有告訴邢彥斌,他已經知道他還活著的事了,並且亦沒有將他還活著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安小仙。
無論在外面還是家裡,王凱依然叫他邢子昂,邢彥斌亦每天都盡心盡力的扮演著邢子昂的角色,久而久之,他便活成了邢子昂的模樣,忘卻了自己是邢彥斌,曾經還擁有過一個名叫蘇菲的愛人。
邢彥斌本以爲這樣的生活永遠都不會結束,直到一年後,蘇菲和雷歐結婚當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個視頻。
視頻的女主角是蘇菲,她穿著白色婚紗,趴在梳妝檯上,好像被人打暈了,身後站著一名蒙面男子,槍指著蘇菲的腦袋,目光兇狠。
一看就是蘇菲遇到壞人有生命危險,邢彥斌立馬就像瘋了一樣,找槍,上彈夾,拿車鑰匙,朝著那個視頻下方的地址飛奔了過去。
可是,等他抵達那個目的地之後,他才發現,那是一個城堡,他走了進去,帶著滿頭大汗和那顆害怕蘇菲會有生命危險的心。
城堡裡有很多人,每一個都衣著光鮮,談吐不凡,佩戴著名貴的珠寶配飾,空氣裡除了有玫瑰花的芬芳,還飄蕩著悠揚動聽的鋼琴聲。
城堡大廳正中央的通道上鋪著紅毯,紅毯上灑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在紅毯的盡頭處,是一個舞臺,上面站著能夠令世間萬物都失去顏色的新郎和新娘。
對哦。
他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是蘇菲和雷歐結婚的日子啊,而且……他現在的身份不是邢彥斌而是邢子昂啊,邢子昂又不愛蘇菲,他怎麼可能會因爲蘇菲今天要嫁給雷歐,昨晚就去酒窖喝了一個晚上的酒?他該帶著賀禮和微笑來向這對新婚夫婦獻上他最誠摯的祝福,纔是他邢子昂現在最應當做的事啊。
“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婚禮主持在舞臺上宣佈接下來的流程,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蘇菲和雷歐的身上。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了邢彥斌的到來和存在,蘇菲臉上掛著她的招牌式微笑,她低著頭給雷歐佩戴結婚戒指,雷歐露出喜悅的笑,接著又將他手中的卡地亞鑽戒戴在了蘇菲的無名指上。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接下來就是令大家萬衆期待的新郎新娘接吻環節了,想不想看?想不想看?就問你們想不想看?!”婚禮主持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在舞臺上拼了命的帶節奏搞氣氛。
回答他的,當然是人聲鼎沸的:“想!想想想!??!”
接著蘇菲便在邢彥斌的凝視下閉上了眼,她微微的墊了下腳尖,擡起下巴,暗示雷歐可以親她了,她在配合這場婚禮的演出流程。
邢彥斌卻因爲她這個動作,使走向她的步伐,騰地一下停了下來,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猩紅的雙眸慢慢的爬了一層水霧起來。
他看著雷歐一臉寵溺的凝視著蘇菲,然後笑著捧著蘇菲的臉,緩緩的低下頭。
“親下去!親下去!快點親下去!只差一點點了,加油啊,副總統!”一時間,耳邊全是賓客們爲雷歐搖旗吶喊的加油聲。
走吧,邢彥斌。
你今天就不該來這個地方!
心底,驀地響起了這道聲音。
邢彥斌忍著心痛,閉上雙眸,在雷歐快要吻上蘇菲的時候,迅速轉身,卻在轉身的瞬間,倏地襲來了一股強烈的眩暈感。
他搖搖晃晃的行走了兩步,差點摔跤,忽地,兩隻強健有力的大手一把扶住了他:“你怎麼了,子昂?”
邢彥斌擡頭,是王凱,他對上他的雙眸,淚流滿面,道:“王凱,我心痛?!?